蒯通見帝訴信功勳

  卻說帝自代州班師於路不題。是日駕入長安城登殿,百官拜賀畢,帝入後宮便問呂后,韓信何如。呂后曰:「子童領聖旨,於去年九月十一日未央宮前斬訖韓信矣。」帝曰:「待朕回朝斬之未晚。」呂后曰:「陛下前言嚴切,今何悔焉?」帝又曰:「信死之日曾有言否?」呂后曰:「信但言悔不聽蒯通之言,鍾離末之語。」帝歎曰:「韓信多是怨朕,想信謀心都是蒯通唆調。」次日升殿問群臣曰:「朕欲召蒯通一見,誰與尋來?」陳平曰:「蒯通家住燕京柳管村,在朝惟上大夫隋何與通結為兄弟,可往召之。」帝即命隋何持詔適往燕京。何至燕國驛中安下。燕王接詔宴待隋何畢,即遣人引何至柳管村河入通宅內。見一老母,乃通母也。何問之,母言:「吾兒有瘋患,現在東莊養病。」何於門首立候。少頃通從南引豬狗而來。何問:「大夫安樂否?」通並不聽,獨言:「吾謂將星落在長安,怎知他卻是死也。」說罷將磚瓦拋擊隋何。口中或念兵書,或笑或走,何乃扯通衣襟,大聲曰:「大夫爾口中說甚胡談?有何病疾?不知爾主韓信於舊年九月十一日被呂后殺死未央宮前也。」通聽罷,大叫一聲:「屈殺吾主。」氣倒在地。何慌扶起,半晌方醒,垂淚不絕。何再三勸止,二人方才見禮序座。何曰:「皇上有敕宣大夫。」通曰:「吾願往見皇上。」遂入辭母。母曰:「漢主召爾,恐非美意,去則難保性命。」通曰:「想兒口中舌在,必不致死。」言訖與何並馬逕入長安。
  何引通見帝,帝賜通平身,通不敢起,但府伏殿下。忽然仰面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帝問曰:「爾笑者為何?哭者為何?」通叩頭奏曰:「臣所哭者,一哭我主十年苦戰,二哭朝中無人,三哭諸大臣並不與臣言事。臣所笑者,一笑一人無道,二笑漢家無智,三笑陛下親征。」帝怒而問曰:「卿何故唆信謀反?」通曰:「臣恨韓信不聽臣言,不肯謀反,若依臣言,豈死於娘娘之手。」帝大怒,命鑊鼎沸烹之。通嗟歎叩頭奏曰:「臣唆韓信謀反,罪實當烹,但當時始皇昏暴,山東豪傑並起,英雄雲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捷足者先得之,桀犬吠堯,舜非不仁,吠之為非其主也;臣於彼時受信衣祿,獨知韓信,非知陛下。臣實以天下紛爭,君臣未定,謀臣智士苟得其主,宜盡展經濟之才,以故臣教信反,而信執迷,數次不納小臣之謀,致有宮前誅僇之禍。臣追思之,誠然傷心,為之痛惜;若陛下非不任用賢士,納諫如流,手下兵將百萬,然英雄智略總不及於楚王,及立信為帥方滅楚王於烏江;今則天下太平,正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日。更要韓信何為?陛下斬信,斬之誠是也。且信有十罪,臣細數之。大臣諸公俱宜彩聽:第一,陛下先入咸陽不能都之,項王分封三秦,而陛下偏守褒州,莫敢正視關中,一拜韓信為帥,信即出散關,數月之內平定三秦,使陛下安居咸陽復有故地,其可殺之。罪一也。第二陛下兵敗濉水,困於滎陽,信提孤兵破楚王於西涼之間,殺楚兵二十餘萬,楚王不敢再戰,是其可殺之罪二也。第三,魏豹反於河東,絕臨晉地之渡,距蒲坂之勢,信以水罌夜渡涉河,擄魏豹西歸,使陛下奄有河東。是其可殺之罪三也。第四,陛下兵困城皋,方入洛陽,信調大軍扼劍閣,攻別諸侯乃以兵下代州,威擒夏悅,斬張仝,是其可殺之罪四也。第五,信下井陘口,不終朝而破趙軍一十萬,死於汦水。四十日收全趙之地二千里以歸陛下,是其可殺之罪五也。第六,燕連北虜,東接三齊,信能兵不血刃以一書而使燕王納款,是其可殺之罪六也。第七,齊國反覆如楚,其時陸沮將大軍二十萬救齊,與信相拒,信兵不戰,襲沙堰水淹楚兵二十萬,沒於膠河,趕田橫歸海島下齊七十二城,是其可殺之罪七也。第八,楚王困陛下於城皋,信能展旗於河北,取大梁七十郡,以分楚人之勢,解城皋之危,是其可殺之罪八也。第九,垓下聚兵百萬,會天下諸侯困項王於九里山前,布定十面埋伏,逼項王獨奔烏江,自刎而死,是其可殺之罪九也。第十,陛下自布衣而起,信能取三秦,收六國滅西楚舛成一統洪基,使陛下興建九朝,尊居萬乘,傳祚無窮,是其可殺之罪十也。信不惟十罪,更有五反,願陛下詳之:信於收燕破趙手下雄兵五十萬,士卒任其調用,此時好反不反,今為閒人,乃一反也。東定三齊,手權符印,雄兵三十萬,名將一百員,此時好反不反,今為閒人,乃二反也。九里山前大會聚兵一百五十萬,天下諸侯及御林將士悉聽節制,此時好反不反,今為閒人,乃三反也。項王已滅,陛下改封信為楚王,獨坐殿閣稱孤道寡,據部下之精兵猛將號令諸候,誰不懼畏,此時好反不反,今為閒人,乃四反也。陛下提兵駐於徐州,若以雄兵四十萬出城對壘,陛下必不出其料度矣。此時好反而信竟不肯為,不忍造反,今為閒人,乃五反也。信已含冤受戳,今日尤烹小匝,豈不感哉?」說罷仰面連聲叫苦。帝見通數信十大功勞,無言可答,兩眸垂淚。群臣亦皆傷感,帝敕免通之罪,賜職燕國通判,金一千兩,絹帛一千定,令通還鄉侍奉老母。通又泣奏曰:「陛下可憐韓信苦死,念當日汗馬之勞。宜敕建墳台立祠祭祀,亦顯臣忠君義之情。」帝俱准奏,即日敕令而行。通叩頭謝恩,辭帝歸鄉,又曰:「願陛下善保龍體,宰政安民,輕傜薄賦,厚德寬刑。」言訖,別帝出朝,還燕赴任不題。
  且說楚王韓信手下驍將夏廣等六將在於楚州,忽夜夢見帝斬韓信,連頭提示諸將。廣覺來大驚,遂令孫安、柴武前往長安打探,得知韓信斬訖,蒯通亦至見帝還任燕京通判。二人回話,眾將大怒,要與楚王報仇。夏廣曰:「誰為謀主?」眾將曰:「蒯通也。」廣即至燕。通閉門一月不見。忽一日人言大夫在小廳上坐,廣令入報,門吏不肯。廣怒將門吏打訖,逕自走入小廳,一手撥劍,一手扯住文通。通大驚曰:「吾有何罪?」廣乃仰天大哭曰:「本主負屈而死,爾反受封賞,吾特來取爾同與主公報仇。」哭罷,通與夏廣共議。通母知之,謂通曰:「兒去吾當如何?」通曰:「兒盡忠不能盡孝。」乃不從母言。母遂投壁而死,通哀泣葬母已畢,與廣並馬至楚。眾將設宴,酒終,孫安問曰:「今已聚兵四十萬與王報仇,願設一計。」通曰:「無計。」安怒曰:「特取爾來施謀,故言無計?」令左右縛住文通,「爾只受吾一箭。」孫安、張弓又問曰:「計實有無?」通曰:「計有也。」安笑曰:「爾先雲無計,今卻就有。」通曰:「將軍禮下於人,必有高計。此今可著的當之人,詐作長安使命,先於陝府、洛陽、大梁一路準備糧草,然後進兵。」眾將依言,令人隨從各處俱回,重加賞犒。即日眾將引軍四十萬曉夜奔至潼關而過,將近長安。邊郡飛奏漢帝,帝大驚,忙遣灌嬰領兵十萬迎敵,楚六將兵已攻逼城下。帝親自上城問曰:「卿等因何反朕?」孫安拽弓即欲射帝,夏廣止之。孫安乃言曰:「臣等不反,陛下但要損卻娘娘與主報仇。」帝顧群臣曰:「如之奈何?」陳平曰:「無妨,只於城中選一婦人與娘娘顏貌相似者,斬首與之。」帝然其計,移時婦人之首丟下城去。六將甚喜,回營與通視之。通曰:「此非呂后之首,乃詐也。」六將怒髮復引兵至城下。帝問曰:「何故又來?」六將曰:「臣等細觀其首是詐,必要娘娘上城。」帝亦無奈,宣呂后上城坐定,六將望見。孫安張弓射之,六箭不中,六將又見金龍護著呂后,乃大驚曰:「彼賴帝王福庇天助之也。」於是罷戰。俱各撥劍自刎而死。通就割取六將首級進與灌嬰,一同入城見帝,帝命招收眾軍,蒯通復還原職,辭謝赴燕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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