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計擒魏豹取平陽

  且說楚王自滎陽敗回徐州,甚是悔懊。是日正坐,又探聽得韓信軍屯大梁,不勝忿怒。范增曰:「大王勿慮,臣用一計使韓信回軍。」楚王曰:「亞父計將安出?」增曰:「可遣武涉為使,前去洛陽說漢王俱各罷兵,以免生靈之苦。漢王必從;若漢王從,則必招韓信回軍矣。」楚王依計,即遣武涉。涉奉命逕至洛陽,入見漢王,具言兩家罷戰之事。漢王問子房曰:「楚使之言何如?」子房曰:「此乃范增之謀也。大王且將計就計,權許罷兵,待休息士馬,然後東征則一鼓可破。」漢王大喜,遂命武涉回楚,許以和息。武涉唯諾,拜謝出朝。且不逕回徐州,就於洛陽私見魏豹。豹曰:「爾從何來?」涉曰:「奉楚王之命來見漢王講和罷兵。今漢王允許。吾已辭回。知公在此,故來參謁。」豹默然不答。涉見豹心不悅,似有棄漢之意,遂說豹曰:「聞公與漢王不甚相合,果有之乎?」豹亦不語,只聲聲忿恨不已。涉曰:「公若轉楚,楚曳重用,何乃區區於此?」豹思韓信之恥,乃召周叔商議曰:「爾皆從吾,吾之臣也。吾想韓信辱吾太甚。」周叔曰:「非韓信辱大王,王不合故放楚王出圍,有犯軍令。」豹曰:「吾欲回魏國,爾有何計?如不獻計,即斬爾首。」周叔畏懼,只得獻計曰:「大王可上表於漢王,言母老病篤,告歸省視,漢王必放。」豹聞計大喜,就命周叔修表遣人持奏漢王。王覽畢謂子房曰:「豹乞還魏,可許之否?」子房曰:「豹若回魏必反。」王曰:「然則何如?」子房曰:「王欲遣豹,須宜以恩結之,可厚賜金帛與豹之母,又令使命傳示其母,王與魏豹有八拜之誼,如是則豹雖欲背王,終難逆母。」漢王即依子房之言,厚將金帛遣人齎賜魏母,叮嚀傳示去訖,又呼持表之人,吩咐曰:「爾說與魏豹,令彼先見元帥,相辭後歸魏地。」其人領諾謝恩,出朝回見魏豹,具言其事。豹大喜遵王言命去辭韓信,母病歸省。信曰:「漢王待公不薄,公若回魏必反,但爾若反,吾來擒爾無難。」豹曰:「某無此意,視母病痊即歸於漢。」信許之,豹辭而去,逕至魏國。武涉見罷兵之議已諧,魏豹背漢還國,奔回報與楚王不題。
  且說魏豹還至平陽,一意謀反,將船隻俱鎖於河岸,發使北結燕王,東結趙王。數月內,招集軍馬十萬,積草屯糧。大夫周叔諫曰:「大王不可反漢。」豹曰:「何為不可?」周叔曰:「大王有三弱,故見不可。」豹曰:「何謂三弱。」周叔曰:「大王智勇不及韓信,是一弱也;機謀不及子房,是二弱也;福德不及漢王,是三弱也。尤有三不可。」豹曰:「何謂三不可?」周叔曰:「漢王一知大王母病,厚賜金帛與王結識。遣王還國奉母,兼以兩失軍機,不忍刑戳,是漢王之恩,不可背者一也。漢王君臣協心,將士精練,元帥出謀,料敵毫髮皆中。王今新集士馬,紀律不整;結連燕趙,恐各懷心,是兵將之疏,不可用者二也,漢王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兵糧足備,王以眇躬小國、弱卒鈍戈,稍若交徵徒取挫辱而已。是天時人事之不可抗爭者三也。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知己不知彼,則一戰而敗。』王宜思之。」豹聽罷大怒目:「無謀匹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喝令左右將周叔去斬。豹母知之,出謂豹曰:「漢王有堯舜之德,韓信有管樂之才,子房有蘇張之智,爾皆不如,周叔言之是也,何可殺之。」豹見母諫,方免周叔。
  豹獨悶坐,忽左右報說,外有一人名許負者,言望貴氣而來,要見大王。豹命召入,請至相見。賜坐。豹問曰:「先生為何至此?」負曰:「某因望見大王宮殿貴氣甚旺,故來相告。」豹曰:「貴氣在於何處?」負曰:「正在大王宮室之中。」豹大喜口:「相吾何如?」負曰:「諸侯之相,貴不必言。」豹又問:「貴氣在於何處?」負曰:「在大王宮內。」豹曰:「宮內俱止侍妾之輩。」負曰:「請出一相。」便見豹遂呼令一齊出來,內有一女姓薄。負即指薄氏而言曰:「貴氣全在此位夫人。此非諸侯之妻,乃一人之妻,帝王之母也。」相罷許負辭出。豹曰:「奇哉!吾非有一人之福,焉得一人之婦?」自是不勝歡悅,日夕籌畫反情。
  一日,忽又一人自稱名喚真長求見。豹許進見。問曰:「爾何人也?」真長曰:「某頗知天文術數,每夕觀望,見瑞氣正照河東,應在大王本國,大王必竟可以獨霸天下。今者楚漢二王,皆非真主,某故投見大王,願助大王立國。」豹大喜口:「吾得真長魏國立矣。」早有細作將魏豹反謀報入洛陽。漢王知之大怒,欲宣韓信回軍徵魏。酈食其出班奏曰:「臣雖不才,不須起軍,憑三寸舌說魏豹還漢。」漢王准令。即行。食其辭別,逕至平陽投見魏豹。豹曰:「大夫來意何如?」食其曰:「奉漢王命特來問公,為何反叛?公自歸漢,即重用公,拜為大帥,失機敗陣,幾殞王命,王無半言責辱,既而違令,故放楚王。元帥欲正軍法,王且救公。公以母病告歸,王厚賜金帛,且與公結為昆弟。王之恩德,何可勝言。漢固未嘗虧負於公也。乃今背義辜恩,操謀不軌,誠不智矣。依吾之言,及今軍聲未動,入見漢王,稽首謝過,則貴不失爵,富不失祿,豈不美乎?不然,愚惑自恃,漢必不容。大軍一至,公即在於元帥之掌中矣。刑戮所加,悔何及焉。」豹聞言,大罵曰:「爾乃高陽一酒徒耳,豈識大丈夫之志,漢王雖有敬重之禮,韓信辱吾何多。吾意決矣,爾乃敢以巧詞來惑吾耶?」喝令左右將食其執之,欲將斬首。豹母慌忙出,罵魏豹:「不肖之子!於家不教,於國不忠,做事反覆,何以為人,爾受漢王厚恩,敢殺其大臣,漢王豈容爾耶?」豹聽母言,默然無語。令左右釋放食其。食其得脫,星晚奔回。入奏漢王,具言魏豹無禮。漢王怒甚,即遣使往大梁,宣回韓信。
  信至殿下,禮畢。漢王細將魏豹之事說與韓信,命信即便引兵征伐,以雪其忿。韓信承命辭出。次日點軍出洛陽,前至薄坂下寨。當日平陽大大周叔聽知韓信軍出,乃自思日:魏豹無為之人,諫之不聽,從之何益?若與漢軍交鋒,必遭韓信之計,不如及早歸漢,免被其窘辱。遂領親隨逃出平陽,逕至蒲坂大寨,入見韓信。信大喜,留之,議論魏豹之事。後人歎周叔詩日:
  幾度忠言諫逆徒,狂愚不納返加誅。
  知幾早擇賢良事,不負身為大丈夫。
  時魏豹自得真長,甚尊禮之,信其可任,每日與之坐談。人謂周叔棄逃,亦不顧念。是日正與真長對話,忽報韓信兵至蒲坂下定營寨。豹隨召集將校,點軍五萬出平陽南門,至於河岸與信隔河相對,晝夜遣兵巡其渡口,以防漢軍過河。相拒旬日,軍心頗懈。韓信一日引數小卒於河岸看視一遍,回至營中,喚曹參曰:「爾引三千健卒,連夜以木罌渡過河去,襲取平陽後衝安邑,分兵一千盡擄船隻過河,以迎大軍救應。切勿有違。」曹參得令,依計而行。襲了平陽,將豹家屬擄至河岸,悉驅船隻載過大營,復引這二千轉衝安邑。平陽城中軍士飛報魏豹。豹慌引軍回時,正迎曹參軍馬。兩軍廝殺須臾,韓信引大軍從後殺至,豹又回馬與信迎戰,方欲交鋒,旁邊真長執豹之臂而言曰:「爾非信之敵手。」遂縛豹而獻於信前。真長潛匿而去。信責豹曰:「漢王有何虧爾,爾真無名小輩也。」豹低首不答,歎曰:「願受一刀。」信引大軍入平陽,安撫百姓,命曹參將魏豹並家屬押送洛陽。參至入奏捷功,漢王大喜,召至殿下,謂豹曰:「爾言與吾永不相見。今日何如?」豹曰:「願乞一刀,別無他說。」王曰:「本欲斬首,看爾母面,權免一死,貶為庶人。」豹泣而退。漢王傳命,安置豹母,將豹妻管、薄二氏納為貴妃。
  歎魏豹曰:
  難逃妙策遭擒擄,妻妾俱無只獨夫。
  反覆機心智識疏,不忠不教竟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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