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得夢求長生
始皇一日不設朝,只在宮中飲宴,忽覺昏沉困倦,伏於幾上。俄然,近臣奏曰:「文武百官請陛下往東御園玩賞。」帝喜,即准奏,命挑鑾駕至園中。下車正登顯慶殿坐定,猛聽得空中一聲響亮,震動音容,見一紅日落於面前,從東有一小兒身穿青衣,面如鋼鐵,眼似怪星,睛有重瞳,向前便將太陽一抱,正不曾抱起,從南又一小兒身穿紅衣,面如傅粉,高叫:「青衣子住著,爾不得奪吾太陽,奉上帝敕者,令吾掌管」。青衣子不服,二子相撲。青衣子怒目睜眉,將紅衣子撲倒七十二次;紅衣子就地躍起,將青衣子一拳打倒地上,氣絕而死,抱定太陽入於懷中望南便走。帝忙呼小兒住著,爾姓甚名誰。紅衣子不顧而去。帝大驚,覺來乃是南柯一夢,忙問近臣是何時分。近臣曰:「正是午時。」帝甚憂疑,心中不樂。
後人有詩日:
宴樂荒淫正適情,忽然怪夢使心驚。
紅衣得日應為主,從此山河又變更。
又詩歎日:
六國方平息,炎劉尚未生。
天邊爭赤日,夢裡顯精莢。
巡幸由斯起,侵漁日新興。
分明天數定,何苦怨生民。
次日早朝宣台官圓夢。台官奏曰:「此夢凶多吉少。」帝自是終日鬱鬱,憂悶不已。歎曰:「韶光似擲,安得長生不死之術,萬載為君,游遍天下,方稱朕意。」旁有燕人魏無忌奏曰:「東海中有三神仙山,內有長生不死之藥,臣家離彼不遠。常有神仙道士出來,雲山中有十洲三島。」帝曰:「卿見來麼?」無忌曰:「臣雖不曾自見,從古至今有人傳說。」帝大喜,遣人逕至其所,宣得道士徐福到來。帝與商議求長生之術,福奏曰:「海中有白玉京黃金闕,紫府瑤台,蓬萊、方丈、瀛洲三島。山高萬里,地闊九千,內有珠殿、瓊樓、玉宇、貝闕;神仙跨鳳,玉女乘鸞;天香馥鬱,花草奇芬;不衰不滅,快樂之鄉,任去任來,逍遙之境,長生不老。靈芝俱產於比,人若服之,長生不死。」帝聞之,喜而言曰:「卿往與朕採取,即共服食,羽化登仙,可不美乎?」福叩頭曰:「願往,但用大船十隻下海,諸色人匠,三百童男童女,多備金珠、白米、乾脯、魚肉之類。」帝即傳旨收拾齊備,遣福過海採取靈芝。福領命辭帝登舟而去。(按:此用福之誑惑。始皇不悟而深信,福得金貝,不識竟往何所娛樂矣。)後人有詩歎曰:
死生生死死還生,生死周迴亙古今。
八表孰為千歲客,九州誰是萬年人。
但聞德譽齊天地,未見方丹永壽齡。
堪唉歲多愚惑者,反因妖幻速亡身。
福去之後,倏忽數年,絕無消息。帝見福久不回,乃遣盧生前去打探音信。生至海岸,只見波濤洶湧、潮浪滔天,不敢渡涉,因得天文篆圖書曰:「亡秦者胡也。」盧生回奏具說徐福採藥欺誑之事,並將天文圖書獻上。帝展看與群臣議曰:「亡秦者胡也,必是北方胡夷之君亡朕秦朝天下。」遂命大將蒙恬起督民夫八十萬逕往北塞,編築長城,以阻胡人侵寇之患。(按:帝次子名胡亥,即位酷靈,遂底滅亡。正應亡胡之言。始皇乃不覺,而以為北方之胡。築城防禦,毒累生民,屍骸枕藉)有詩歎曰(此詩乃胡曾先生所作):
祖舜宗堯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
不知禍在蕭牆內,虛築防胡萬里城。
時始皇巡遊天下。一日,李斯上書曰:「昔時諸侯併吞,皆以召遊學之人,縱橫之辯交行,使刀兵不得休息。今天下已定,法令出於一。百姓當為農工,士則習學法令。令諸生不師今而習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如縱之而弗禁,則毒降乎,上黨與侵乎!不禁之誠便。臣請令史官,非秦記皆燒之。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及敢偶語詩書者,皆棄市。以古非今者夷族,見如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之後三日不燒者黔首為城,但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太學盧生等相與譏諷。帝聞之大怒曰:「盧生等朕尊賜甚厚,乃敢誹謗朕躬。」遂降旨曰:「諸生在咸陽譏誚於朕,或為妖言以惑黔首,合使法司勘問。」於是令御史勘問諸生,生相傳告引,乃自犯禁者四百六十人,皆坑之咸陽。太子扶蘇見帝坑儒焚典,心甚惻然,乃諫曰:「諸生皆誦法於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繩之,臣恐不遵孔聖文學,天下不安。」帝大怒,謫令扶蘇北監蒙恬築城。扶蘇只得遵命而往塞北。(按:春秋以後呼百姓為黔首。蓋始皇自即位三十年內,東填大海,西造阿房,南修五嶺,北築萬里長城。巡遊天下。此時扶蘇往北乃三十三年四月也
後人贊扶蘇詩曰:
聖道如天不可量,修齊平治振綱常。
奸臣妄誕輕譏毀,暴主昏矇化燼亡。
儒筆遭坑何慘切,儲君泣諫最賢良。
當時士庶真無幸,不遇扶蘇作帝王。
卻說故韓國五世相臣之後,一人姓張,名良,表字子房。常恨始皇領王翦等併吞六國,惟韓最慘,每歎為主報仇,乃用千金交結天下英雄壯士謀殺始皇,因得壯士滄海君,力能使一百斤鐵錘。子房具告以韓國之事,壯士願與出力。子房遂同壯士來至河南武陽博浪沙,正遇始皇駕至。子房立高阜之處伺候,將近,指與壯士曰:「黃羅傘下六龍車中便是始皇。」說罷忙於僻處隱匿。壯士聽言,潛向人叢中站住,看看駕已至前,舉起鐵錘望車打去,不覺誤中副車,打得粉碎。帝大驚,命御林軍擒住壯士。帝親問曰:「何人令爾謀朕?」壯士曰:「因爾併吞六國,東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嶺,北築長城,焚書坑儒,暴虐百姓,故此忿心要來殺爾,豈受他人之教。殺卻爾時,別立明主,以安天下,則民無殘困;我今日恨不得與專諸齊名,反與荊軻並勢。」帝令趙高鞠問,壯士至死不言子房,因此子房得脫。始皇由此巡至彭城地界,有徐州百姓獻嘉禾一莖九穗,帝命重賞百姓而去,車駕望東南巡遊不題。(按:嘉禾之瑞,非暴虐之時所宜有,乃收此而呈其祥者,豈為秦耶?為漢祖也。秦皇特不之覺
後人有詩歎張良日:
聶政荊軻事已非,先生何事亦癡愚。
若非壯士心如鐵,未必身能脫禍危。
又歎壯士詩日:
肯與忠良報主仇,金錘動處鬼神愁。
非乾不把精神著,只恨秦皇數未休。
子房當下潛匿,知始皇未死,壯士被戮,不勝感慨。逕往下邳故友項伯家中隱身,每日於城外圯橋邊閒遊。一日坐於橋涯,忽見一老人身穿黃衣在橋經過,履陷淤泥之中,乃呼曰:「孺子,與吾取履上來!」子房聞知,慌取與之穿上,欲往前。老人又將其履蕩入泥中,復令子房去取,如是三次,子房並無忿色,欣然應諾。老人曰:「此子可教。」遂指大樹作詩一絕。詩日:
不遇樵夫百尺長,青春時節最陰涼。
若逢巧漢掄材用,堪與皇家作棟樑。
老人吟罷,又謂子房曰:「爾後日早來此處候吾,吾與爾一物。」第三日子房果至其所,見老人已先坐於樹下。老人曰:「與長者相約,如何反後,豈不謾長者乎?爾且退,再後五日早來。」子房依言,又於五日後早去,又見老人坐於樹下,喝令第三次再來。老人說罷退去。子房只於樹下坐歇。時夜已深,風清停萬籟,月白正三更,只見老人身穿黃袍,手執竹杖,皓然鬢髮稀疏,好似西方壽佛飄然而來。子房慌忙跪下。老人笑曰:「子果不失約矣。」坐下,呼子房至近曰:「爾年齡富麗,骨格清奇,相貌若此,何不出仕扶明主立江山,定乾坤拯黎庶?」子房曰:「不肖少學無術,安能為此?」老人乃於袖中出書一帙,付子房曰:「吾以此書授爾,爾當熟記用之,可為帝王師,成名於萬代。」子房跪而領受曰:「請問長者尊姓?」老人曰:「爾他日遇一黃石,即吾也。」言訖化道清風而去。子房驚訝不已。天明回至項伯家中,將此異傳日夕玩究,不在話下。
後人有詩曰:
欲報韓仇志未終,愴惶避變有奇逢。
亡秦滅楚興炎漢,盡在黃公一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