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破長圍七將定雲南 賞戰功朝廷頒諭旨
話說郭壯圖以象陣為前,乘夜前往劫營,恰遇貝子賴塔等正焚山林,以避伏兵。那些野象因見火光而退,賴塔乘勢追之,郭壯圖大敗。賴塔道:「敵兵只欲劫營,其大營人馬尚未動也。今乘其敗以蹙之,彼不及措手。否則遷延日久,敵人將再圖守禦,然後遠合西藏,近聯緬甸,以抗我師,為患正長。望諸君勿惜此苦,為一勞永逸之計也。」於是諸軍得令,一齊奮進。沿途槍炮交施,那些野象一聞炮聲,更為驚潰,只是發足奔逃,如何制止得住?因此反衝擊郭壯圖大營。郭壯圖見勢不佳,料敵不過,但恐全軍皆遁,更為賴塔等所乘,乃令各部將領大半人馬先逃,自己卻令中軍在林木深處埋伏。時賴塔正擬窮追,傅宏烈進道:「今在夜深之際,敵人之退是否為真,尚未可知。若一旦中伏,是反弄個不敗不止,須要提防。」彰泰道:「彼劫營之兵既已大敗,野象又反衝其大營,即孫吳復生,亦難站定,吾決郭壯圖必真退矣。昔公以踰山渡險以襲楓木嶺之後,何其膽壯!令何反怯耶?」傅宏烈道:「吾非怯也。所怯者,敵雖真退,恐一有埋伏,何以御之?故不得不防耳。」
賴塔道:「今若不追,大失機會,以吾軍之眾,何懼一郭壯圖耶?」乃以傅宏烈在左,彰泰在右,自己居中,分三路躡追。
約追十餘里,傅宏烈見林木叢雜,心中早有所怯。正躊躇間,忽鼓聲大震,深林內火把齊明,早有一軍殺出,為首大將正是郭壯圖。傅宏烈大驚,急令軍士勿得驚揚,以本部暫緩前追,竭力抵禦伏兵。惟賴塔、彰泰二軍,聽得右軍中伏,皆一時失措,都移兵往救傅軍。於是郭壯圖人馬得緩緩退去。
郭壯圖以伏兵殺出時,只道出其不意,可以制傅宏烈死命,不意傅宏烈早已提防及此,故與周兵混戰一會,傅軍略有損傷。少時賴塔、彰泰已分軍來到,郭壯圖自知不敵,且前軍退回的又不見殺回相助,亦只得引兵而退。這一次只損傷了傅宏烈些少人馬,且止住賴塔、彰泰二軍不復窮追,俾前軍得從容退去,亦不幸之幸。
次日賴塔大集諸將計議道:「古雲窮寇莫追,傅宏烈早已有言在前,我一時不信,幾至大敗。若郭壯圖有多路埋伏人馬,而前退的若又復殺回,則吾軍正未可知也。」傅宏烈道:「昔吳三桂以數省之地,百萬之眾,且不能北渡,今已窮蹙一隅,決不能為患矣。故吾軍今日斷不能行險也。雲南為三桂之根本,佈置早已完密,惟假以時日,會合各路以困之,方可。若以孤軍輕進,恐一遭挫敗,彼即元氣復充,人心復定矣。」賴塔、彰泰皆以為然。
於是知會蔡毓榮及穆占、希爾根等,並令間道先報趙良棟,以會趨雲南。各路皆步步為營,不復行險,以防意外。去後,賴塔令諸路陸續進兵。
且說郭壯圖敗後,棄了曲靖,奔回雲南府,把兵敗情形告知吳世蕃,將人馬屯紮歸化寺一帶,以圖固守。馬寶、胡國柱已回到雲南。馬寶即進謁吳世蕃,叩頭流血,乃言道:「臣等以國勢方危,方竭力抵禦敵兵,不知陛下召臣何故?」吳世蕃此時以馬寶既離貴州蔡毓榮即進滇境,夏國相往代馬寶而賴塔即進攻曲靖,至此已悔之不及,故聞馬寶之言,無言可答,乃道:「朕並無他故,不過欲卿往援曲靖耳。」馬寶道:「此非陛下本心之言。臣經營黔湘多年,雖當危急,尚可以拒蔡毓榮。得夏國相為郭駙馬後援,亦足以固守曲靖。今一經移動,必兩者皆失矣。此必有進讒言於陛下者,故疑及臣等,以誤此大局耳。」吳世蕃此時亦無言可答,馬寶又道:「臣等隨先皇出生入死,以受國重寄,即肝腦塗地方稱本心。若臣等仍有可疑,更有誰人可信乎?」
吳世蕃道:「今不復疑卿,請卿馬首東行,為朕固防曲靖可也。」正說話間,郭壯圖已報曲靖失守,吳世蕃登時變了面色。馬寶、胡國柱惟相向流涕。吳世蕃道:「為今之計,將何以處置?」胡國柱道:「藩籬既失,近逼滇京。時局如此,即諸葛復生,亦難為謀矣。」馬寶道:「吾懼貴州一路亦必同失矣。以夏國相雖有才,然為時不及,一易生手,佈置調遣兩者俱難故也。」
果然,說猶未了,已續報夏國相、王會、高起隆兵敗,蔡毓榮正督兵向雲南來也。吳世蕃聽罷,登時淚如湧泉,力請馬寶設法。馬寶道:「恐此已不及謀矣。今於無可如何之中,築長圍以固五華山,盛屯一年糧草,以數萬之眾,卿保一時。既先令人卑禮厚幣分途入藏,請藏人起兵以奪四川。待平復中原之後,許以川、陝、雲南西偏之地,以實藏疆,並許其自主。一面諭以滿人將來必加兵衛藏,且以此次藏人先服我先皇,滿人必謀報復,使藏人知懼,相與同仇。而複利之以自主,及實之以疆土,必或為所動,將起大兵,以擾四川。吾或可於此時,稍圖生氣。否即藏人不允起兵,吾亦可暫逃藏地,再圖復舉也。」吳世蕃道:「朕欲西奔緬甸如何?」馬寶道:「必不可也。緬人向服朱明。自永歷帝逃緬,我先皇時在藩府,不合加兵緬人,以生緬人惡感也。今欲依緬人,恐其以待永歷帝者待諸陛下,又將奈何?且緬人如龍性難馴,不足靠也。」說罷,胡國柱亦以為然。吳世蕃即從其言。
正說話間,大學士林天擎、方光琛及尚書王緒同入。吳世蕃見林天擎三人面有憂色,急問:「外間有何事故?」林天擎道:「頃得西北軍報,大將譚洪自川省敗後,欲徑奔藏地借兵,每為趙良棟所扼。後則欲奔回雲南,趙良棟復困之。今趙良棟正統大軍入滇也。」吳世蕃道:「似此則遣人入藏亦難矣。」馬寶道:「時局至此,真天亡也。譚洪能抗大敵,且忠貞輔國,雖危不變,乃誤於陳旺,而川省即失,此非戰之罪也。今敵兵分三面環趨雲南,而我以窮蹙一隅,苟非有外力相援,斷難支此危局。今惟有多發專差,分數道入藏,縱趙良棟能截其一,亦不能截其二也。」此時吳世蕃惟馬寶之言是聽,急發五路文書,分途赴藏,乞請援師。又明知緬人無用,亦發函通告酋長,力言雲南若亡,大清必發兵入緬,諭以唇記亡齒寒之義,望緬人或肯相助。去後,吳世蕃惟向馬寶及胡國柱二人道「朕誠不德,以誤事機,諸卿皆國功臣,忠貞體國,望勿記朕之前愆,看先皇面上,為朕力支危局。凡事皆可便宜行事,措置如何,不必問朕也。」馬寶、胡國柱二人,此時唯叩頭流血。明知大局難挽,唯誓以身殉。乃辭別吳世蕃,流涕出宮。
馬寶乃與胡國柱計議,先將五華山舊日之永歷帝行宮,從前經吳三桂修飾者,預備為吳世蕃行宮。一面召工役數萬人,先築長圍,環繞五華山之四隅,深溝固壘。圍外之長壕,闊逾一丈,深至丈餘。圍外又加鐵網,以避彈子。又由昆明池引水以灌注圍外長壕,以防火攻,復通水道於圍內。內營更於圍壘多掘池井,以防斷水。準備五萬人馬,固守五華山。盛屯一切糧米糧粟及乾糧等,以準備兩年需用以上。再於五華山擇地屯田,以免絕糧之患。
至此一切佈置,專恃與藏人援應。
原來吳三桂自起事以後,藏人早與交通。即至危時,猶輸進糧械於川省,以為資助,故馬寶恃之最深。自將五華山規劃佈置後,又示諭境內,以鼓勵人民。還虧夏國相、馬寶二人平日治民有恩,是以雲南雖危,民心依然未變。
是滇人皆思念夏國相、馬寶二人,樂得相助。因是時四隅告急,財力久已竭蹶,故不得不向民間募集餉項。自經馬寶出示,鼓勵人心,於是富戶巨商皆多樂為捐資,因此糧械依然充足。馬寶遂謂胡國柱道:「時局雖危,然民心如此,依然可用。苟得一路援兵,未嘗不能轉敗為功也。今敵兵雖眾,然可懼者只趙良棟、王進寶、蔡毓榮、傅宏烈三數人員耳。若賴塔等親貴之徒,不足懼也。叵耐未知藏人消息如何,至為可惜。」胡國柱至是,恐藏人未必出兵,即出兵亦恐不及,乃請諭各土司起兵。馬寶亦以為然,便遣人勸各土司起兵相助。又獎勵民間興辦民團,以為助力。一面令郭壯圖拒守五華山外,以固藩籬,一面再籌妙策,以斷敵軍糧道,為實行堅壁清野之計。
且說大將軍蔡毓榮,自與穆占及希爾根兩人既定貴州之後,即引兵躡夏國相等之後,直進雲南。適接得貝子賴塔來書,約以會同各路合兵搗滇。是時趙良棟與王進寶二軍已屢逼譚洪,所有譚洪數千敗殘人馬,已七零八落,再不能通入藏地,已引千餘殘兵徑回雲南。故趙良棟王進寶二軍亦直進滇境,由永善下魯甸,直抵者海司。即於此時接得賴塔及蔡毓榮文報,約以合搗雲南,趙良棟道:「知謀之士所見略同,蔡毓榮正與吾意暗合也。」遂一面回復賴塔及蔡毓榮,約以神速進兵,恐曠日持久則夏國相有謀,馬寶多智,郭壯圖、譚洪、胡國柱有勇,不難會合緬藏以為援應,則收功愈難。蔡毓榮等皆以趙良棟之議為然。適是時圖海已移兵南下長沙,蔡毓榮等更無後顧。時正康熙二十年三月,大兵已分三路合逼而進。賴塔、彰泰與傅宏烈等軍已進至嘉利,蔡毓榮與穆占、希爾根卻進駐嵩明,趙良棟與王進寶亦進至富民地面。一路勢如破竹,至是已合逼雲南府。
時夏國相、馬寶及胡國柱晝夜經營禦敵,奈敵兵勢大,不能抵擋,惟合退至雲南府城,復派員四出運動外應。故一時降將馬承蔭再起事於廣西柳州,以擾賴塔之後,譚洪部將鼓時亨再起事於川東,以擾趙良棟之後。還虧川中兵力尚雄,足以鎮定,所以鼓時亨一軍不能得手。惟馬承蔭一軍一經在柳州起事,廣西已全省震動。幸圖海既駐長沙,乃分兵下桂林,而賴塔聞警,亦遣傅宏烈回軍,因是廣西亦復鎮定。馬承蔭已走死泗城,故賴塔亦免了後顧,唯與蔡毓榮、趙良棟等專力雲南,均齊各路俱進。
是時已是四月時分,天氣炎酷,北地人馬不慣南方瘴氣,頗多不服水土。
將軍穆占欲移軍避暑,以為吳世蕃窮蹙至此,必不能再興,欲待秋涼然後合圍。蔡毓榮道:「不可。吾等既到此地頗不容易,敵既窮蹙,豈可令其復養元氣?凡事得失成敗每爭一間耳。況吳世蕃不打緊,須重視夏國相、馬寶二人。彼若稍有時日,不難整頓也。」是以決意進兵。希爾根乃謂穆占道:「蔡毓榮為漢員尚且如此,吾等何可自深以惜。」穆占為然,因此立行進取。趙良棟、王進寶、賴塔、彰泰共分四路,分頭並進。時雲南地方既瘠,糧食亦盡,雖民心尚依念馬寶、夏國相等,惟此時已無可如何,故臨安、永順、姚安、大理等郡縣已先後附降。蔡毓榮等遂乘勢直進,直逼雲南府。復定議蔡毓榮一路抽出希爾根一軍,由川進滇,一路抽出王進寶一軍,以撫循各郡,餘外俱圍雲南府城。夏國相乃與馬寶計議道:「今屯紮五華山,雖佈置完密,然困而自守,以望敵人之退,其勢難矣。須分兵四出,或足以擾敵人而固雲南府城也。」諸將皆贊成此論,遂以夏國相、譚洪、王會、高起隆等各領本部人馬,衝突而出,以擾川省。先後陷瀘敘、建昌、永寧、馬湖諸府縣。夏國相之意,當時以為得兩雲南不如復得一四川,因不特地勢險阻可以有為,且交通藏人亦複利便故也。
自夏國相等圖擾川省之後,趙良棟以為慮,乃令王進寶復顧後路。再馳驛飛報張勇、孫思克,以兵力搗截夏國相等,餘即進逼雲南,並知照各路,以無論如何須先破雲南府,彼根據既失,各將安逃?即成流寇,撲滅亦易耳。
因此各路攻城愈急。幸賴馬寶、胡國柱、郭壯圖設計死守。時貝子賴塔,以此次出軍每著皆落傅宏烈之後,欲一雪其恥以爭頭功,於是奮勇撲進。郭壯圖百般拒御,奈賴塔軍中雖死傷千餘人,仍不少卻。攻圍一月,陷其外壘。
賴塔在左,彰泰在右,依然猛攻。那長圍距城尚遠,故外壘雖陷,未能攻及城垣。趙良棟知賴塔已破其外壘,乃鼓勵三軍與蔡毓榮並進,力踰三軍,馬寶仍不少卻,依舊拒守。趙良棟乃傳令軍中,布樓船排筏於昆明池,欲以斷內城接濟,乃仍令一面攻城。不意兩軍攻守數月,內城並無缺糧消息,水道相繼不絕。趙良棟無可如何,乃函知蔡毓榮,說道:「敵殆準備死守而先盛屯糧草備水道也,欲困之難矣。今歷攻數月,士卒損亡數千,可以想見若曠日持久,彼外援一到大勢更難,今惟有奮力撲攻耳。」因此復率軍猛進。
至十月中旬,胡國柱先為趙良棟軍中擊斃,雖世蕃大驚。見趙良棟、蔡毓榮已破長圍,攻逼城垣,乃與馬寶計議,再割地求藏人發兵。不料此書又為趙良棟所截。吳世蕃乃知危迫,即調夏國相、王會、高起隆等回軍。夏國相此時料知滇京已危,即欲入川亦勢不及,惟有雙眼垂淚,與王會等回軍,惟以死自誓而已。時正望雲南府回來,復與高起隆計議,欲從後襲趙良棟一軍,以救雲南府城。不料吳世蕃差人往召夏國相時,其人竟為王進寶所獲,並搜獲其書。王進寶即將帶書人斬了,另派心腹人員偽為吳世蕃所差委者,往見夏國相。故夏國相等回軍,及欲襲趙良棟後營,皆為王進寶所悉。那王進寶即報知趙良棟,依著夏軍來路,預伏人馬以擊夏國相。果然夏國相兵到時,即為趙、王二軍所襲。王會先死於亂軍之中,夏國相欲自刎,惟念既以死自誓,亦須一見吳世蕃之面,乃與高起隆引敗殘人馬約五六千人,繞道奔回府城。不意高起隆見勢將亡,早變了心,已陰款於趙良棟。那趙良棟即令其謀殺夏國相,故高起隆為殺夏國相,就在夜裡亂起來。還虧夏國相平日最得人心,當高起隆引親兵乘夜殺進時,夏國相的護兵不令其進帳,且大呼道:「夏公忠以報國,恩以待人,汝輩奈何從賊乎?」言猶未已,高起隆的親兵早散去大半。高起隆大怒,欲衝進夏國相帳中。於是夏軍的護兵一齊抵禦,乃砍高起隆為肉泥。夏國相歎道:「國家將亡,宜有此等怪象。今高起隆死矣,何若死於國,猶流芳千古乎。」說罷,知高起隆已與趙良棟有約,恐其外為應,乃立刻領殘兵奔回。惟趙良棟、王進寶已乘後躡追,夏國相不敢戀戰,沒命奔至城垣。趙良棟乘機猛擊。還虧譚洪接應,救得夏國相進去,而城中外垣已陷了十餘丈。良棟欲乘勢直入,得譚洪死擋一陣,趙軍進勢稍卻。
唯譚洪身被數傷,是夜亦即殞命。
自譚洪死後,人民益為惶駭。且兵糧雖足,惟城內居民尚多,被圍日久,亦已食盡。馬寶不得已,分軍糧以濟一時。然因此民心稍安,惟軍糧漸少。
是時將官亦逐漸凋落,驚慌何可勝言,日望藏人救兵不至,君臣唯相對而泣。
由是軍心益懼,皆怨吳世蕃不應召回馬寶,以至一子錯全盤皆亂。故世蕃聽得,更懼為軍人所害,急召郭壯圖入保行宮。胡國柱以郭壯圖獨當一面,不可移動,奈吳世蕃不從,胡國柱憤極,悻悻回寓,即咯血而終。自此王會、高起隆既死於城外,胡國柱、譚洪亦死於城中,只餘夏國相、馬寶、郭壯圖三人,雖智勇雙全,此時亦鞭長莫及。趙良棟乃與各路晝夜攻擊,直薄城下。
兩軍血肉相薄,相持數月,周兵益疲。至次年夏間,糧草皆盡。且歸化寺一帶,自郭壯圖退保行宮,兵力益單,早被貝子賴塔、彰泰攻陷。
是年秋七月,桂撫傅宏烈斬馬承蔭於柳州,桂亂悉平,故傅宏烈復帶兵入滇。自攻下歸化寺後,五華山勢已孤立,加以趙良棟、蔡毓榮不住攻擊,延至十月,城中食盡,南門守將方志球陰與蔡毓榮相通,即獻南門,放蔡軍入城。由是諸君齊進。甫報到南門失守,吳世蕃及郭壯圖先已自盡。夏國相與馬寶引心腹親兵直行衝擊,欲殺一二敵將,然後自盡。不料蔡毓榮已下降者免死之令,軍士多已投降。馬寶部將張祺大怒,立殺降者二人,於是軍中嘩然,反倒戈相向。蔡毓榮更下令,殺得夏國相、馬寶者,賞以萬金。於是蔡軍一湧向前,萬槍齊發。馬寶恐被擒獲,先行拔劍自刎。夏國相急引親兵望西奔來。忽前面敵兵紛紛擁至,正是趙良棟大兵,槍聲響處彈子如雨而下,夏國相即身被數傷,立即斃命。未幾大學士方光琛馳到,亦被擊死。趙良棟乃與蔡毓榮盡降周兵,直望五華山追來。所有護守行宮的軍士,皆已投順。
趙、蔡二將先將人馬分紮五華山上,並管束降兵,各帶健卒千人,欲直進吳世蕃行宮。未幾,貝子賴塔亦到,乃相將同入。只見一人伏屍而哭。趙良棟大喝道:「大軍至此,尚不降耶?」那人聽得,卻拿起一飛錐向趙良棟打來,然後拔劍自刎。還虧趙良棟眼快,那飛錐擲個落空,卻擊中背後護兵一人,立時倒地。良棟即率親兵上前,欲拿那人,已是自刎死了。細視其人,乃吳世蕃的大學士林天擎也。因聽得吳世蕃已是自盡,故進宮來欲殮葬世蕃屍首,以免為敵兵屠戮。不料正哭一場,趙良棟已到,遂不及殮葬吳世蕃,即及於難。趙良棟並令親兵琢林天擎為肉泥,復割吳世蕃首級,以備回京獻俘。徐即與蔡毓榮賴塔再進裡面,但見宮女、宮監在後園林樹中投環自盡者,不計其數。餘外有投井的,有服毒的,男女屍首層疊於後宮。趙良棟見得,喟然歎道:「婦人豎子且捐生殉國亡,王宮內無一降者,可見人心尚非從我也。使三桂父子勵精圖治,勇於進取,天下誰屬,固不可知。乃有此固結之人心而不知用,徒苟安佚樂,自取敗亡,豈不可惜哉?」說罷,令軍士將宮內各宮監、宮人屍首收殮埋葬。又見雲南人心固結,以連年被兵,乃請款賑濟窮民。並將國相、馬寶等戮屍。又函吳世蕃首級獻俘,一面奏捷入京,報告肅清,酌留兵駐滇以辦理善後,然後班師。
時朝廷聽得雲南已平,先令戶部發幣五百萬以賞軍士。計有功諸員以圖海、趙良棟、蔡毓榮、王進寶、張勇居首,孫思克、李之芳、傅宏烈、賴塔、穆占、希爾根、碩岱、彰泰、徐治都、楊捷、姚啟聖、施瑯、吳興祚等次之,俱受上賞。又以軍興以來,諸大員多有失機僨事,至是乃降旨罪之。詔道:當吳逆初叛時,即選滿漢精兵,命順承郡王勒爾錦統之,計程三月可至荊州。乃不乘賊遠來馬疲守備未固之時渡江扼險,挫其鋒銳,俾賊得以其暇,據守湖南要害,犯我夷陵江西,分我兵力。耿精忠、孫延齡、楊嘉來相繼變亂,勞師數載,無尺寸之功,惟安坐以索督撫司道之饋送。其貝勒尚善、察尼、鄂鼐等共攻岳州,奉命以舟師斷賊餉道,動以舟楫未見風濤不測為詞,迨長沙大兵已進,尚不乘機夾攻。又簡親王喇布遲留於江右,貝子鄂洞失機於陝西,若非朕運籌決策,力飭水師會取岳州,飭岳樂江西兵進取長沙,飭圖海陝西軍速復平涼,則疆宇幾不可問。教師糜餉,誤國病民,情罪重大,在他人尚不可原,況王貝勒等與國家同休戚之人乎?所有順承郡王勒爾錦、簡親王喇布、貝子鄂洞,著議政王大臣悉舉太祖太宗軍法嚴行議罪。
自此旨一下,由王大臣議得,皆予削爵籍產,或拘禁有差。其餘逗留失陷岳州之都統珠滿,失陷太平街之前鋒統領伊勒都齊,敵退營空飾報克復都統巴爾布,岳州敵潰不能邀截之輔國公溫齊,調援永興數月不進之額駙將軍華善慶,屢次敗潰詐病回京之覺羅舒,怒及左都御史多諾、兵部侍郎勒布等,皆治以失溺之罪。又以此次軍興,糜費數載,乃令戶部量改鹽課,酌增雜稅,以為彌補。又以此次軍報每多遲滯,又令兵部於驛遞之外,每四百里置筆帖式、撥什庫各一,以速郵傳。凡甘肅西邊五千里,九日可至;荊州、西安五日可至;浙江四日可至;與從前迥不相同。此次成功,以滿員圖海、漢員蔡毓榮、趙良棟、王進寶為最首,爵以公侯之位。自此駐川、駐滇、駐湘各大兵,亦陸續班師。至於以藏人交通三桂,至動後來衛藏之兵,都是後話,是書不能備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