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假老虎惡貫滿盈 真老虎與民除害

  且說林公正待要看官員手本,猛聽得一聲冤枉,那人朝水中一跳,大人在紗窗內看得明白,傳出鈞旨,快叫水手搭救告狀之人。中軍走向船頭叫聲「水手,快些搭救!」水手怎敢怠慢,向河中一攛,那告狀人從水中冒起,喊道:「大老爺!大老爺!」依然沉下去了。那水手一個猛子攛下去,一把手抓住,從水中冒起。眾水手看見,忙把挽子伸來,水手一把抓住,用力拖至船邊。一齊用力拉上船來。那告狀人水淋淋跪在船頭,也不言語,口內祇吐清水。
  旋把艙門推開,大人睜眼一看,認得是姚夏封。想道:「這姚夏封為何稱冤枉,投水喊狀?」吩咐中軍將狀子接來,中軍官走至船頭,叫聲「漢子,你的狀子在那裏?」姚夏封此刻方纔明白,從懷中取出狀子,呈與中軍。中軍把油紙拆開,走進艙中,將狀子擺在大人面前觀看。
  這姚夏封偷眼一看,認得湯彪站立艙中,轉眼一看,上面分明是林璋,心中暗想:原來就是我女婿的舅舅。復又想道:早知是親家,做了經略,狀子上就該寫馮旭名字,可惜寫錯了林旭。
  不言姚夏封暗想。且言大人將狀子從頭至尾看畢,想道:怎麼他女兒因奸不從,斧劈沈義芳,女婿林旭並不知情?山陽縣為何夾打成招,將女兒女婿問成死罪?自古一人殺人,一人抵命,為何要二人償命?好不糊塗!叫道:「姚夏封!本院細看你的狀子,一人殺人,怎麼要二人抵命?這問官好不糊塗!我今准了你的狀子,俟本院到彼,親提審訊。」。姚夏封稟:「大老爺真乃明見萬里,這一句話,我女婿就有生路了。祇是部文將到淮安,恐一時出斬,大人到得遲,怎麼處?」林公聽了將頭點點,道:「也說得是,本院行文到淮,著地方官權且緩斬,候本院到任之後,親提發落便了。」姚夏封叩了一個頭道:「多謝大老爺天恩。」中軍叫道:「起去。」姚夏封答應,上了小船。
  且言林公傳出話來,著濟寧州與遊擊過船,有話吩咐。中軍出艙道:「大老爺鈞旨,傳濟寧州與遊擊過船。」一聲答應,登時將小船傍著大船,知州與遊擊上了座船,雙雙跪在船頭,叫道:「濟寧州知州,孫文進叩見大老爺。」那遊擊道:「濟寧州營遊擊孔成叩見大老爺。」林公叫遊擊進艙,孔成連忙起身來至艙中,跪下叩頭稟道:「遊擊孔成叩見大老爺,不知大老爺有何吩咐?」林公道:「本院聞天井閘口錢舖,有個王老虎,是個光棍。可去鎖拿,速解轅門,候本院到任之後聽審,不可泄漏。倘若逃去,聽參不恕。」孔成連連答應,退出過船去了。又傳濟寧州知州進艙,孫文進答應來至艙中磕過頭,大人吩咐起身,道:「本院未曾出都,久知貴州清廉。」孫文進打一躬道:「卑職蒙大老爺過獎。」林公道:「本院有一事相煩貴州,聞知濟寧是重要碼頭,四路客商買賣什物中,必有各色綢緞販賣,貴州代本院,在各緞店搬取雜色花紋綢緞,送至轅門,候本院挑選,其價決不短少,平買平賣。」孫文進打一躬,退出艙來,暗想道:這位大老爺纔到我這裏,見面就要許多細緞,我乃是個清廉官,那有銀子應酬上司?如若不依,怎奈上方寶劍利害,祇得上岸伺候。這隻座船早到東門,三咚大炮,吹打三起,住下船隻,文武等官齊至迎接。大人傳出鈞旨,令文武回衙,本院明日辰時上任。
  一宿已過,次日文武早來伺候,三咚大炮,起身坐在八人轎中,兩邊吹打,擺齊執事,直奔察院而來。正往前走,祇見兩隻烏鴉,一隻喜鵲在橋前「寡寡鵲鵲」的叫,飛來飛去,不離左右。林公坐在轎中,見三個鴉鵲不離左右。林公想道:必有蹺蹊的事,吩咐住轎。望著鴉鵲叫道:「你有甚麼冤枉?可都叫三聲。」祇見那兩祇烏鴉叫道「嘎嘎嘎」,又聽得那個喜鵲也叫了三聲。林公即叫濟寧州捕快:「爾等可隨著烏鴉喜鵲去,速拿兩個穿白夾皂的,一個穿白的,隨來聽審。」捕快答應下來。
  大人依然往前面行,不一時,到了察院門口,三咚大炮,兩邊吹打,大人陞了大堂,各官參拜已畢。祇見遊擊孔成跪下,稟道:「王老虎已鎖到了,現在轅門,請鈞旨發落。」大人說道:「帶進來!」孔成答應,離了大堂,吩咐犯人王老虎進。內役答應進來,來至丹墀。大人道:「打開刑具。」眾役答應,開了刑具,王老虎跪下不敢抬頭,跪在下面。大人道:「王老虎你可知罪麼?」王老虎稟道:「小人不知何罪?望大老爺明示。」林公笑道:「今有個換錢的在本院臺下告你,不知可是你麼?」王老虎聽說嚇了一跳,稟道:「小人買賣公平,不知為何告在大老爺臺下?」林公道:「那人告你硬取他的銀兩,又道你叫他告了經略狀子,你纔還他的銀子。」王老虎稟道:「大老爺!並沒有此事。」大人道:「你且抬起頭來,認認本院是誰?」
  王老虎抬頭往上一看,嚇得魂不附體,原來就是昨日換錢之人,跪在底下祇是磕頭:「小人該死。」林公笑道:「本院知你是個光棍,包寫包告,私和人命,開場賭博,強佔人家妻女,攘奪人的財物,結交書吏,無所不為,無法無天。」隨向籤筒內抓了八根籤子,往堂下一丟,眾役一聲吆喝如雷,不由分說,將王老虎拉下堂來,拉去褲子。眾役稟道:「求大老爺驗刑。」大人道:「這畜生兇惡害人,取頭號板子,打他四十,不可徇私。」眾役聽了一聲吆喝,好不利害,打到三十以外,早已死去了,這纔是: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降。
  眾役稟道:「大老爺,犯人已打死了。」大人吩咐拖出掩埋。祇見孫文進進堂稟道:「卑職綢緞俱在轅門外,請大老爺揀選。」大人道:「取上來。」知州答應一聲,登時將那些綢緞俱已抬上堂來,大人祇看機頭,並不開看。一連看了百十餘疋,都不中意。孫知州在旁想道:這位經略大老爺,不知要甚麼樣緞子,這些緞子竟一疋都不中意。大人將綢緞一疋一疋看過,也剩不多少,拿起一疋緞子,機頭上織著「金陵王在科造」六個字。向著知州道:「本院祇取此一疋,不知是那家店中的?貴州可將開店之人拘來一問。」知州打一躬答應。大人又道:「倘有客人在店,一同拘來,不可有失。可將那些不中意的綢緞,發回交還各店,不可倚本院的聲名,騷擾百姓。」知州又打一躬退下,大人方纔退堂。
  也不知孫文進前去如何拘開緞店人與店中客人同來,如何稟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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