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孫文進通詳咨部 花榮玉火速行文

  話說假小姐走出房來,到了公案前,雙膝跪下。知縣道:「小夫人請起。」小姐道:「妾身有大罪在身,怎敢起來。」知縣聽了,大喫一驚,想道,有幾分是他殺的。遂道:「小夫人夜來可知甚麼人殺死了公子?」假小姐道:「老爺是個明鏡,不用細說,犯女情願抵償便了。」孫知縣道:「如此說,是小姐殺的了。你們這段好姻緣,為甚麼殺死他?」小姐道:「明明是惡姻緣,有甚好處?犯女殺這奸賊,代夫報仇雪恨,以與萬人除害。」花太太站在旁邊,聽得明白,兒子就是他殺的,那裏忍耐得住,也不顧夫人體統,亦不怕知縣在坐,蓬著頭忙走出來罵道:「你這個小賤人,好大膽!我兒與你賤人何仇?絕我後代。」向假小姐臉上連打一氣嘴巴子,又把嘴來咬小姐。孫知縣起身攔住說道:「太太請息怒,既犯在卑職手裏,自有王法處他,老太太不必亂打,倘有失誤,公子人命是假,他家人命是真。」吩咐帶下,用小轎一乘抬至本衙。
  說畢起身,童仁送出府門,轉身進至內室,向夫人道:「可恨錢林這個小畜生,你的妹子不肯嫁來也罷了,為何叫妹子下這般毒手?害了外甥性命。我且到都堂那裏去將此事說明,著他差人將這小畜生拿來,同他妹子一同問罪,與外甥報仇。」太太此時全無主意,哭道:「聽憑哥哥做主。」童仁即刻上轎,來到都堂轅門道:「快報都堂!」執堂官不敢怠慢,隨即稟過都堂。都堂請進,分賓主坐下,童仁將知縣審出情由,訴說一遍。都堂大怒道:「必是錢林同謀殺死世兄。」都堂拔下一枝令箭,即委巡捕官多帶從人,鎖拿了來。吩咐帶到轅門聽審,休得走了。
  巡捕官得了令箭,怎敢怠慢,即時帶了從人,飛走來到錢家,靜悄悄不見一人。那就曉得此事不好,公子早已逃去,恐有人拿他,那時不便。再者這些家丁又恐主人不在,拿他拷問,預先走得乾乾淨淨。祇有幾個沒腳蟹的婦人,在家服侍太太。這巡捕官不見人影,有些犯疑,吩咐且進內室一走,來到內堂,見幾個僕婦慌忙忙亂跑,巡捕官問道:「你家主人往那裏去了?」僕婦們回道:「昨日沒有回家。」巡捕官道:「胡說!」吩咐搜捉,從人一聲答應。眾人便在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四下搜過,並無一個人影兒。從人回道:「並無一個男人,祇幾個婦人。」巡捕官道:「必有隱情,逃脫去了,就此回稟大人便了。」
  即時來到轅門稟明,錢林預先逃走了。童仁道:「錢林情虛逃脫,還求老祖臺緝獲。」都堂道:「老先生請回,待本院緝獲便了!」童仁起身,都堂送出,童仁回轉相府,告訴妹子一遍。太太聽了大哭起來,童仁吩咐家人快些收屍,天氣漸暑,家丁早已備齊棺木現成,將花文芳入斂。童仁和太太、家丁等人大哭一場。童仁寫下家報,打發花能連夜去報花太師不表。
  再言孫知縣回到衙門中,叫過原差來問道:「錢小姐今在那裏?」回道:「現在班房伺候。」知縣吩咐帶進聽審,孫知縣坐了內堂,早有三班書吏伺候,將錢氏月英帶上堂來。知縣叫道:「小姐因甚麼殺死花公子?」假小姐道:「犯女受馮旭之聘,奸賊陡起風波,誣害丈夫充軍,又將犯女婆婆放火燒死,此仇深於海底,怎能不報?奸徒又來強娶犯女,祇得將計就計,到他家要報此仇。」知縣道:「兇器現在那裏?」小姐道:「剪刀實係犯女帶去的,寶劍卻是他家壁上掛的,犯女見剪刀刺他不死,方纔拿他寶劍砍他幾劍是實。」知縣道:「你的哥哥可知情麼?」小姐道:「我哥哥要知情也不將犯女嫁去,實是犯女主意,要報此仇,別人那裏知道。自古言道:一人殺人,一人償命,與犯女哥哥並不相干,祇求老爺早早通詳,將犯女哥哥開豁,犯女情願受斬,免得現人眼睛,就死在陰曹也得瞑目!留得我清白,傳於後世。」
  孫知縣聽了這番言語,暗暗讚道:「烈女難得。」吩咐左右帶去收監。著官媒伴他,做下文書,連夜通詳不表。
  按轉詞來,且表花能奉了舅老爺之命,差往京都報與花太師知道,限定日期,怎敢怠慢,星速赴到京師。到了相府,見了太師爺叩頭,呈上家報。花榮玉接到手中,見家報的封頭上貼著藍籤兒,心中暗喫一驚,隨問花能,太太在府好麼?花能道:「好!」又問:「公子好麼?」花能停了一會兒答道:「也好!」又問:「新娶小奶奶可好麼?」花能道:「都好,請太師爺看家報便知。」花榮玉想道:府中親眷不過三人,都好怎麼這封上貼著藍籤?必是遠門族中之事,亦未可知,待老夫拆開一看便知分曉。
  隨即拆開一看,看了兩行大驚,再將書字看完,不覺大叫道:「怎的好!」一陣昏絕過去。慌得花能抱住叫道:「太師爺醒來。」府中家丁不知是甚麼原故,一齊走來,半晌方醒來,大放悲聲,哭了一會兒,收住眼淚問花能道:「他家這頭親事,不情願的麼?」花能稟道:「原是馮旭先定的。」就把舅老爺與公子強奪這頭親事,定計誣害馮旭與錢林,孫知縣不肯通詳。公子怎麼去見都堂,就斷與公子。公子怎樣叫人放火燒馮旭家眷,怎樣將錢氏強娶過門,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太師聽了不覺又哭起來,心中想道:都是夫人治家不嚴,曉得其中事情,也就該阻住孩兒不要為非作歹。又想道:東方白這個畜生,叫你做了都堂,照看我的兒子,怎麼硬把錢氏斷與吾兒,如今被他殺死,絕老夫之後,我且放在心裏,早晚奏他一本,將這個畜生壞了,方消我心中之恨。祇是我六旬之外,後嗣將來是不想的了。自古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祇候詳文一到,吩咐刑部立刻回文,立決無疑,殺了這個賤人,代孩兒報仇。馮旭、錢林這兩個小畜生,等我慢慢處治他。
  忙差人到刑部知照,倘杭州詳文一到,即刻發回部文,立決錢氏。又吩咐花能,快快回去罷。花能答應下來,花太師終日如醉如癡,思念兒子不表。
  且言花能離了京都,直奔杭州,非止一日。那日到了山東高唐州地方,正往前走,祇見林內走出三五個嘍羅,一聲大叫:「往那裏走!」花能腰中拔出刀來,罵道:「狗強盜都瞎了眼麼?連爺都認不得了,我乃當朝太師府中的,奉太師爺鈞旨公幹,還不退去?饒你們性命!」嘍羅道:「當今天子從此經過,也要留下買路錢來,莫講甚麼太師?」眾人一齊上前,花能見勢頭不好,寡不敵眾,轉身就跑,被絆馬索絆倒在地。眾嘍羅一齊擁上,繩捆索綁,推推擁擁,上山去了。
  原來此山叫做迎風山,山上有個大王,姓董名天雄,佔去此山,打家劫舍來往客商。不一時將花能推上山來,至銀安殿,眾嘍羅稟道:「小的們拿到一個肥羊,請大王將令。」董天雄道:「推來!」眾嘍羅將花能推至銀安殿,挺身站著。大王見他立而不跪,大怒道:「你這狗奴才,如此大膽,見了大王,敢立而不跪?」兩邊嘍羅大喝一聲,花能見勢頭不好,祇得跪下,說道:「我乃當朝宰相府中的家將,奉太師爺鈞旨,差往杭州公幹,路過此山,被你眾嘍羅拿我上來,卻是為何?好好送我下山便罷,若還不讓我回去,留我在山之時,太師爺知道,那時你這山上強徒,刀刀斬盡,個個殺絕!」
  董天雄聽了此言,不覺三屍神暴跳,大叫道:「嘍羅快斬了這該死的狗頭!」嘍羅齊聲答應,將花能推出,不一時祇見血淋淋人頭獻上,這也是放火燒馮家的報應!這且不表。
  再言都堂咨部文書已到,刑部差人送與花太師。這日太師看過,地方官問的秋後處決。太師道:「我那裏等得秋後處決,恨不得立決這個賤人。」著刑部即刻行文,飛上杭州。不上數日已到,地方官接了刑部文書,怎敢怠慢,立刻坐堂標了監票,提出錢氏小姐上堂。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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