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魏家婦人前賣俏 花文芳黑夜逾牆

  詞曰:
  塵世曾無月旦,紅顏倏爾相看。未聽笛意飛揚,閑來庭院,貪戀嬌娘,辜負了,半夜光陰夢一場。
  且說花文芳悄悄出了府門,祇奔魏臨川家而來。用手將門一推,祇聽得呀的一聲,把門推開,見那婦人站在堂屋門外,手中拿許多姜蔥,往廊下走,要向那砂銚中丟下。原來魏臨川愛喫腳魚,那婦人正來下姜蔥,不想恰遇著花文芳進來。魏臨川先行出去時,婦人忘了關門。花文芳抬頭看見,婦人臉似桃花,眉如柳葉,身穿一件銀紅衫子,上加水綢背心,束一條大紅湖縐汗巾,下繫一條玉色綢裙,下邊露出兩個紅菱。花文芳一見,魂魄飄蕩,此時亂了心猿意馬,也不問臨川在家不在家。
  自古道色膽如天,忙忙走到廊下,望著婦人道:「尊嫂拜揖。」婦人忙欠身還了個萬福,叫道:「花大爺請客位裏坐!」花文芳道:「臨川兄可在家。」婦人笑嘻嘻回道:「不在家,方纔出去,有甚麼話說,等他回來敬傳尊命。」花文芳聽了不在家三字,心中好不歡喜,回道:「沒有甚麼話說,就是昨日託他的那事,特來討他的實信,不想又不在家,祇好在府等他回來。」婦人道:「大爺且請客位少坐。」
  花文芳也不到客位,就在堂屋椅子上坐下。假意問道:「前日吩咐木石兩匠替府上收拾房子,不知可曾來。」婦人道:「收拾過了。」花文芳道:「可漏麼?」婦人道:「有些漏。」花文芳道:「屋漏還可,人祇怕漏,就來不得了。」婦人聽見人漏二字,便不回答,微微笑了一聲,趕緊走進房裏去了。
  花文芳見有些意思,隨將那袖內十兩銀子,立起身來走至房門首,將門窗一掀道:「尊嫂,這些微銀子,送與尊嫂,置朵花戴戴罷。」婦人家原是水性,又見了一包銀子,忙道:「怎好,多謝大爺的。」伸手來接,花文芳雙手遞這銀子,趁勢將白纖纖一隻手,一把捏住,死也不放。婦人道:「大爺請自尊重些,恐我家他來撞見不好看相。」花文芳見婦人如此言語,登時跪下叫道:「尊嫂,快快救命罷。」緊緊抱住就欲求歡。
  婦人見花文芳抱住不放,又恐小紅來看見不雅,忙道:「大爺你且起來,有話與你商量。」花文芳祇得起來,道:「尊嫂有話快說。」婦人道:「你今速速回去,恐魏臨川回來,你今日把魏臨川關到府內過宿,你到晚間悄悄前來便了。」花文芳道:「尊嫂,你叫我那裏等得到晚上?祇怕你哄我脫身之計。」婦人道:「我若哄你,不得好死。」花文芳見婦人發誓方纔放心道:「祇恐你家門關了,我若要鼓門打戶,恐驚動鄰舍,如之奈何?」婦人道:「這有何難,你怕驚動鄰人,祇要拾起一塊瓦片來,朝著我家屋上一擲,以為暗號,那時我就知道是你來了,我就輕輕的開了門,放你進來。你快些出去罷。我叫臨川就來你家。」文芳道:「尊嫂不可失信。」婦人點頭道:「不必多言。」花文芳抱住就對了一個嘴,那婦人也不做聲,花文芳祇得撒手走出。
  出了他的門首,走了數步已到自家門首,進了府門,走到書房坐了。想那婦人的好處,想了一會,不見臨川到來,忙叫有憐過去,吩咐道:「你今快去將魏臨川請來。」有憐應聲而去。這花文芳等了一會兒,又不見有憐同臨川到來,立起身走了幾次,把日色望望,今日纔得過午,走來走去,好不心焦。
  且言花有憐出了府門來至魏臨川家扣門,魏臨川正與崔氏喫腳魚飯,聽得扣門,魏臨川開門,見是有憐,請他客位裏坐下,忙叫小紅獻茶。花有憐道:「大爺在府不見你回信,好不心焦,叫我來請你就去。」魏臨川道:「我喫飯就來。」有憐道:「我在此等你,一同前去罷。」臨川道:「得罪你了。」連忙到堂屋喫酒飯。那花有憐又將婦人上下一看,越覺可愛,心中暗想:要是我家大爺到了手,我就有指望了。正在那裏左思右想,心神不定,那魏臨川飯喫完了,走過來道:「得罪!得罪!我同大叔過去罷。」
  花有憐同魏臨川來到府門,進至書房。花文芳看見他二人到了,便道:「你好難請呀!」魏臨川笑道:「大爺為何這般著急,晚生為這件事日夜思想,睡也睡不著,想了幾個主意還不大好,故不回覆大爺,總要想個十全之計,要一箭射中纔好。」說畢花文芳道:「非我著急,我舅舅日日來催,我也無話回他,你若去了就不放在心上,我如今祇是不放你回去,你若想出去除非想出妙計來,那時纔放你回去。」魏臨川道:「晚生就住在府上與大爺解解愁悶便了。」花文芳聽見纔笑起來道:「老魏,你說了半日的話,這一句纔中聽。」彼時說說笑笑,不覺紅日西沉,玉兔東昇。
  花文芳見天色晚了,好不歡喜,吩咐拿酒來。不一時小書童捧上盤碟擺下,同魏臨川對面飲了三五盞,就吩咐取飯來。書童答應而去,取了飯來盛兩碗。花文芳道:「你這奴才,我大爺喫了飯到舅老爺家去,魏相公還要飲酒,為何也盛上飯來?」這個書童想道:每常時又捨不得酒與魏臨川喫,纔喫得三兩壺就要拿飯。今日到喫了三壺,盛飯到來,還說我不知人事,不知為何改了調門。花文芳喫畢飯道:「魏兄你可暢飲幾杯,我到家母舅那邊說話就來。」臨川起身道:「大爺請便。」花文芳忙叫有憐過來,吩咐道:「魏相公一人飲酒不樂,你可陪著他飲幾杯兒。」花有憐答應曉得。
  花文芳起身出門,來到魏臨川家門首,彎腰拾了一塊瓦片,不想又摸了一手的屎,急急的將瓦片向屋上一丟,那婦人聽得瓦響,忙忙走出輕輕將門開了,花文芳聽得門響,一手推開將身子閃進,那婦人將門關上。花文芳見了婦人一把抱住,婦人忙將他推開,道:「你身上為何這樣臭?」花文芳笑道:「方纔拾瓦片摸了一手的屎。」婦人聽了也覺好笑道:「待我取水來與你洗洗。」花文芳道:「親親你快些取水來,不要等壞了我的身體。」婦人道:「忙甚的。」忙去取水,拿了香肥皂手巾來,花文芳洗了手問道:「小丫頭那裏去了?」婦人道:「我叫他先睡去了。」花文芳連忙抱住,扯他往房中去。婦人道:「魏臨川你可把他關得牢固麼?」花文芳說道:「已經關在書房內,書童花有憐看守著他喫酒,不妨的,不怕的。」遂抱至房間,將欲上床取樂,忽聽得打門甚急,叫道:「開門!是我回來。」婦人大驚道:「不好了,魏臨川回來,如何是好。」花文芳聽見魏臨川回來,祇嚇得魂不附體。正是:
  五臟內少了七魄,頂梁門嚇走三魂。
  不知花文芳怎得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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