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雄略

  士或巾幗,女或弁冕;行不逾閾,謨能致遠;睹彼英英,慚餘譾譾。集「雄略」。
  
  齊襄王后
  秦王使人獻玉連環於君王后,〔齊襄王之後,太史氏。〕曰:「齊人多智,能解此環乎?」君王后取椎擊碎之,謝使者曰:「已解之矣。」
  〔述評〕
  君王后識法章於傭奴之中,可謂具眼。其椎碎連環,不受秦人戲侮,分明女中藺相如矣。漢惠時,匈奴為書以謔呂後,恥莫大焉,而乃過自貶損,為好語以答之。平、勃皆在,無一君王后之智也,何哉?
  
  齊姜 張後
  晉公子重耳出亡至齊,齊桓妻以宗女,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留齊五歲,無去心。趙衰、狐犯輩乃於桑下謀行,蠶妾在桑上聞之,以告姜氏。姜氏殺之,勸公子趣行,公子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姜氏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子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
  〔評〕
  五伯桓、文為盛,即一女一妻,已足千古。
  張氏,司馬懿後也,有智略。懿初辭魏武命,托病風痹不起。一日曬書,忽暴雨至,懿不覺自起收之,家唯一婢見,後即手殺婢以滅口,而親自執爨。
  
  宋太祖姊
  宋太祖將北征,京師喧言「軍中欲立點檢為天子」。太祖告家人曰:「外間詾詾如此,將若之何?」太祖姊方在廚,引麵杖擊太祖,逐之曰:「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於懷,乃來家間恐怖婦女何為耶?」太祖默而出。
  〔議〕
  分明勸駕。
  
  劉太妃
  太妃劉氏,晉王克用妻也。克用追黃巢,還軍過梁,朱溫陽為歡宴,陰伏兵,夜半攻之。克用逃歸,即議擊溫,劉諫曰:「公本為國討賊,今梁事未暴,而遽反兵相攻,天下聞之,莫分曲直,不若斂軍還鎮,自訴於朝,然後可聲罪也。」克用悟,從之,天下於是不直溫。
  〔按〕
  克用困上源驛,左右先脫歸者,以汴人為變告劉。劉神色不動,立斬之,陰召大將約束,謀保軍以還。此其智勇,豈克用所可及哉?假令克用不幸而死,必能為張茂之妻;設猶幸未死,必能為邵續之女。雖然,為張茂之妻、邵續之女易,為劉太妃難。何也?其勇可及,其智不可及也!
  張茂為吳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陸氏率茂部曲為先登討充。充敗,遂為陸所殺。
  邵續女嫁劉遐,遐為石季龍所困。女將數騎拔圍,出遐於萬人之中。
  太原被圍,克用屢敗,憂窘不知所為。時大將李存信勸且亡入北邊,以圖後舉,克用以語劉,劉罵曰:「存信代北牧羊奴,何足與計成敗!公嘗笑王行瑜棄邠州走,卒為人擒,今乃躬蹈之耶?昔公亡走韃靼,幾不能自脫,賴天下多故,乃得南歸。今屢敗之兵,人無固志,一失守,誰復從公者?北邊其可至乎?」克用悟,乃止。
  
  苻堅妻
  堅妻張氏,明辨,有才識。堅將寇晉,群臣切諫不從,張氏進曰:「妾聞聖王御天下,莫不因其性而鬯之,湯、武滅夏、商,因民欲也,是以有因成,無因敗。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復何所因乎?術士有言:『雞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群嗥者,宅室必空。兵動馬驚,軍敗不歸。』秋冬以來,每夜犬嗥雞鳴,又聞廄馬驚逸,武庫兵器,無故作聲,即天道崇遠,非妾所知;遽斯人事,未見其可,願陛下熟思之。」堅曰:「軍旅之事,豈婦人所知?」遂興兵,張氏請從。堅敗,張氏即自殺。
  
  劉知遠妻
  劉智遠至晉陽,議率民財以賞將士。夫人李氏諫曰:「陛下因河東創大業,未有惠澤及民,而先奪其生資,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請悉出軍中所有勞軍,雖復不厚,人無怨言。」智遠從之,中外大悅。
  
  李景讓母
  唐李景讓母鄭氏,性嚴明。景讓宦達,發已斑白,小有過,不免捶楚。其為浙西觀察使,有牙將逆意,杖之而斃,軍中憤怒,將為變。母聞之,出坐廳事,立景讓於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豈得以國家刑法為喜怒之資,而妄殺無罪,萬一致一方不寧,豈唯上負朝廷,使垂老之母含羞入地,何以見汝之先人哉?」命左右褫其衣,將撻其背,將佐皆為之請,良久乃釋,軍中遂安。
  〔按〕
  鄭氏早寡,家貧子幼,母自教之。宅後牆陷,得錢盈船,母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身之災也。天若矜我貧,則願諸孤學問有成,此不敢取。」遽掩而築之,蓋婦人中有大見識者。景讓弟景莊,老於場屋。每被黜,母輒撻景讓。此事可笑,然景讓終不肯屬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豈可效人求關節乎?」其漸於義方深矣。
  
  楊敞妻
  霍光與張安世謀廢立。議既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延年起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家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君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豫無決,先事誅矣。」延年更衣還,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
  〔評〕
  此何等事,而婦人乃了然於胸中,不唯敞不如,即大將軍亦不如。
  
  莒城婦
  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為嫠婦。及老,托於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或獻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公懼,啟西門而走。
  〔評〕
  莒婦之為嫠且老矣,血恨積中,卒以滅國,人亦何可輕殺也!君猶不能得之一嫠婦,一嫠婦猶能報之其君,況他乎?
  
  孟昶妻
  孟昶妻周氏,昶弟覬妻,又其從妹也。二家並豐財產。初桓玄嘗推重昶,而劉邁毀之,昶深自惋失。及劉裕將建義,與昶定謀,昶欲盡散財物以充軍糧。其妻非常婦,可語大事,乃謂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便是一生淪陷,決當作賊。卿幸可早爾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晚。」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諫?事之不成,當於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志也!」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因指懷中所生女曰:「此兒可賣,亦當不惜,況資財乎?」遂傾資給之,而托以他用。及將舉事,周氏謂覬妻云:「吾咋夢殊惡,門內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當悉取作七日藏厭。」覬妻信之,所有絳色者,悉斂以付焉。乃置帳中,潛自剔綿,以絳與昶,遂得數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評〕
  周氏非常婦,其夫猶知之未盡。
  
  鄧曼
  楚屈瑕伐羅,鬥伯比送之。還,謂其御曰:「莫敖〔官名,即屈瑕。〕必敗。舉趾高,心不固矣。」遂見楚子,曰:「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人鄧曼,鄧曼曰:「大夫其非眾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於蒲騷之役,〔先是屈瑕敗鄖人於蒲騷。〕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夫固謂君訓眾而好鎮撫之,召諸司而訓之以令德,見莫敖而告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使賴人追之,不及,莫敖果不設備,師敗而縊。
  
  冼氏
  高涼冼氏,世為蠻酋,部落十餘萬家。有女,多籌略,羅州刺史馮融聘以為子寶婦。融雖世為方伯,非其土人,號令不行。冼氏約束本宗,使從民禮;參決詞訟,犯者雖親不赦。由是馮氏得行其政。高州刺史李遷仕遣使召寶,寶欲往,冼氏止之曰:「刺史被召援台,〔時台城被圍。〕乃稱有疾,鑄兵聚眾而後召君,此必欲質君以發君之兵也!願且勿往,以觀其變。」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將兵逼南康。陳霸先使周文育擊之,冼氏謂寶曰:「平虜今與官軍相拒,勢不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為也,君若自往,必有戰鬥,宜遣使卑詞厚禮,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婦參。』彼必喜而無備,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昌言輸賧,得至柵下,破之必矣。」寶從之,遷仕果不設備,冼氏襲擊,破走之。與霸先會於贛石,還謂寶曰:「陳都督非常人也,甚得眾心,必能平賊,宜厚資之。」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粵,數州宴然,共奉夫人為「聖母」。
  〔評〕
  智勇具足,女中大將。
  隋文帝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狸獠多叛,夫人遣長史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狀。上置訥於法,敕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所至皆降。及卒,諡「誠敬夫人」。
  
  白瑾妻
  白瑾妻,山陰葛氏女也。瑾素弱,葛善為調節,使讀書。成化中,以進士為分宜令,葛與俱往。其明年,瑾病癒時,而庫所貯折銀尚數千兩,鄰境有因飢作亂者,聚徒百人,將劫取。縣固無城郭,寇卒至,諸薄丞挈家去匿,葛獨分命家人力拒其兩門,乃遷白公於他室,〔邊批:不慌不忙,有條有理。〕埋其銀污池中,著公之服,升堂以候賊。賊至,則陽為好語相勞苦,盡出其所私藏釵珥衣服諸物以與賊,賊謝而去,不知陰已表識,竟物色捕得之。
  〔議〕
  白公衣,合讓與此婦穿戴。
  
  朱序母
  朱序鎮襄陽,苻堅遣其將苻丕率眾圍之。先是序母韓氏親登城審勢,謂西北角當先受敵,乃率百餘婢並城中女丁,於其角頭預斜築城二十餘丈,其後賊攻城,西北角果潰,憑新築處固守,得完。襄陽人遂號其築為「夫人城」。
  
  唐平陽昭公主
  唐平陽昭公主,大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紹。初高祖兵興,主居長安。紹曰:「尊公將以兵清京師,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為計。」紹詭道走並州,主奔鄠,發家資,招南山亡命,得數百人以應帝。遣家奴馬三寶諭降名賊何潘仁,因略地至盩厔、武功,紀律嚴明,遠近咸附。勒兵七萬,威震關中。帝渡河,紹以數百騎從南山來,主引精兵萬人,與秦王會渭北。紹及主對置幕府,京師號「娘子軍」。
  
  李侃妻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謀襲陳。李侃為項城令,欲逃去,婦曰:「寇將至,當守。力不足則死,焉逃之?若重賞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誠若主,然滿歲則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墳墓皆在,宜相與竭力死守。」眾皆泣,乃徇曰:「以瓦石擊賊者,賞錢千;以刀矢殺賊者,賞錢萬。」得數百人,率以乘城,婦自炊爨以享眾,使報賊曰:「項城父老,義不下賊,得吾城不足為威,徒失和,無益也。」會侃中流矢,走還。妻怒曰:「君不在,人誰肯守,死於外,不猶愈於牀乎?」侃乃登城,賊引去,縣卒完。
  
  晏恭人
  晏氏,寧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紹定間,寇大舉,晏依山為砦,召田丁諭曰:「汝曹衣食吾家,可念主母,各當用命。不勝,即殺我。」因解藏橐悉散與之,田丁莫不感奮,晏自捶鼓,令諸婢鳴金,賊退散。鄉人挈家歸砦者甚眾,晏以家糧助不給者,拓砦為伍,互相援應,賊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數萬計。事聞,封恭人,賜寇帔,補其子承信郎。
  〔述評〕
  漢天子曰:「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雖然,何必頗、牧,誠得李侃婦、晏恭人以守,邵續女、崔寧妾以戰,劉太妃為上將,平陽昭公主副之,鄧曼、冼氏為參軍,荀崧女為游奕使,雖方行天下可也!
  大歷中,楊子琳襲成都,據之。崔寧屢戰力屈,寧妾任氏魁偉果乾,出家財十萬募勇士,信宿間得千人。設隊伍將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拔城自潰。
  荀崧小女灌,有奇節。崧守襄城,為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求救於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灌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十人,逾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灌且戰且走,卒獲免。自詣覽乞師,又為崧書,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賊聞救至,遂散走。
  
  竇良女
  李希烈入汴時,強娶參軍竇良之女。女顧其父曰:「慎無戚,我能滅賊。」〔邊批:奇。〕女聞希烈將陳仙奇忠勇,因勸希烈任之;又聞其妻亦竇姓,言於希烈,願與通家往來,以結其心。及希烈有疾,竇女乘間謂仙奇妻曰:「賊雖強,終必敗,奈何?」妻以告仙奇,仙奇始悟,賂醫人使毒殺之,希烈已死。子不肯發喪,欲悉誅諸將而自立,適有獻桃者,竇女請分遺諸將以示暇,因染帛裹絮如桃狀,而藏書信於中,仙奇妻剖桃,始知希烈凶信,仙奇乃率兵入,斬希烈子,並梟希烈一門共七首,獻諸天子。詔拜淮西節度使。
  
  王翠翹
  王翠翹,臨淄妓也。初曰「馬翹兒」,能新聲,善胡琵琶;以計脫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今名。倭寇江南,掠翠翹去。寨主徐海越人號明山和尚,絕愛幸之,尊為夫人,凡一切計畫,唯翹指使。乃翹亦陽昵之,實陰幸其敗事,冀一歸國以老也。會督府遣華老人招海降,海怒,縛老人將殺之,翹諫曰:「降不降在君,何與來使事?」親解其縛,而贈之金,且勞苦之。〔邊批:示之以意。〕老人者,海上人,翹故識之;而老人亦私覷所謂「王夫人」似翹,不敢泄,歸告督府曰:「賊未可圖也,第所愛幸王夫人者,臣視之,有外心,可借以磔賊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羅中軍詣海說,而益市金珠寶玉以陰賄翹。翹日在帳中從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降且得官,終身共富貴。」海計遂決,督府大整兵,佯稱逆降,迫海寨。海信翹言,不為備。〔邊批:愚人。〕官兵突入,斬海首而生致翹。倭人殲焉。凱旋,督府設大饗於轅門,令翹歌而行酒,諸參佐皆起為壽。督府酒酣心動,降價與翹戲。夜深,席大亂。明日悔之。而以翹功高,不忍殺,乃以賜所調永順酋長。翹去,渡錢塘,歎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國事誘殺之。殺一酋,更屬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邊批:可憐。〕
  〔評議〕
  鳥盡弓藏,紅顏薄命,翠翹兼之。始疑西子沉江,真有是事!胡梅林脫略邊幅,其亂而悔,悔而使翹不得志以死,此舉殊不脫酸腐氣。吾謂翠翹有功,言於朝,旌之可也;若俠骨相契,雖納之猶可也;不則開籠放雪衣,亦庶幾不負其歸老之初意乎?梅林之功而獲罪,或者其天道與!
  
  孫翊妻
  孫翊為丹陽守,媯覽時為都督督兵。戴員為郡丞,與左右親信邊鴻等數患苦翊,會翊送客,洪從後斲殺詡,迸進入山。翊妻徐氏,購募追捕得鴻,殺之。覽遂入軍府,悉取翊嬪妾及左右侍御,欲復取徐。徐恐見害,乃紿之曰:「乞須晦日,設祭除服乃可。」覽聽之,徐潛使人語詡舊將孫高、傅嬰等,高、嬰相與涕泣,共誓合謀。至晦日,徐氏設祭訖,乃除服,薰香沐浴,更於他室安施幃帳,言笑歡悅。覽密覘,無復疑意。徐先呼高、嬰與諸婢羅列戶內,覽入,徐出戶拜覽,即大呼,高、嬰俱出,共殺覽。餘人就外殺員,徐乃還縗絰,奉覽、員首以祭翊,舉軍震駭。
  
  申屠希光
  申屠氏,長樂人,慕孟光之為人,自名希光。有詩才,既適侯官秀才董昌,絕不復吟,食貧作苦,宴如也。郡中大豪方六一聞希光美,心悅之,乃使人誣昌陰重罪,罪至族。六一復陽為居間,〔邊批:惡極。〕得輕比,獨昌報殺,妻子俱免,因使侍者通慇懃,強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謀,謬許之,密寄其孤於昌之友人,〔邊批:要緊著。〕乃求利匕首,挾以往。好言謝六一,因請葬夫而後成禮。〔邊批:大事。〕六一大喜,使人以禮葬昌。希光則偽為色喜,豔妝入室。六一既至,即以匕首刺之帳中,六一立死。因復殺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詐謂六一暴病,以次呼其家人,至則皆殺之,盡滅其宗。因斬六一頭,置囊中,至昌葬所祭之。明日悉召村民,告以故,且曰:「吾將從夫地下。」遂縊而死,時靖康二年事。
  六一陷人於族,乃人不族而己族矣。以一文弱婦人,奮其白刃,全家為戮,義憤所激,鬼神助之,有志竟成,豈必鬚眉丈夫哉!
  
  鄒僕妻
  梁末,襄州都軍務鄒景溫移職於徐,亦管都軍之務。有勁僕自恃拳勇,獨與妻策驢而行,至芒、碭澤間,大聲曰:「聞此素多豪客,豈無一人與吾曹決勝負乎?」〔邊批:太恃。〕言畢,有五六盜自叢薄間躍出,一夫自後雙手交抱,搏而僕之,抽短刃以斷其喉,蓋掩其不備也。唯妻在側,殊無惶駭,〔邊批:好急智。〕但矯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恥也。吾以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於此,孰謂無神明哉。」賊謂其誠而不殺,與行李並二驢,驅以南邁,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達孤莊南而息焉。莊之門有器甲,蓋近戍巡警之卒也。此婦遂徑入村人之中堂,盜亦謂其謀食,不疑。乃泣拜其總首,且告其夫遭屠之狀。總首潛召其徒,一時執縛,唯一盜得逸。械送亳城,咸棄市,婦返襄陽,為尼終焉。
  〔評議〕
  徐氏、申屠氏、鄒僕之妻,皆能為夫報仇於身後者也。徐,貴人之婦,而又宿將合謀於外,諸婢協力於內,以制一粗疏不備之媯覽,如擊病鼠耳;申屠氏則難矣,然仇跡未露,猶可從容而圖之;鄒僕妻則又難矣,變起倉卒,親見群凶攢刃於其夫,即秦舞陽旁觀,不能不動色,而意中遂作復仇之算,甘言誑賊,不逾日而以計擒滅,可不謂大智大勇者乎?生於下賤,何曾讀書知禮義,而臨變不亂,處分綽如,世之自命讀書知理義者,吾不知有此手段乎否也?
  
  謝小娥
  謝小娥者,豫章估客女也。生八歲,喪母,嫁歷陽段氏。故二姓常同舟,貿易江湖間。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與夫皆為劫盜所殺,二姓之黨殲焉。小娥亦傷腦折足,漂流水中,為他船所獲,經夕而活。因流轉乞食,至上元縣,依妙果寺尼淨悟。初,小娥父死時,夢父謂曰:「殺我者,『車中猿,門東草。』」又數日後,夢其夫謂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能解,常書此語,廣求智者辨之,歷年不得。至元和八年,李公佐罷江西從事,泊舟建業,登瓦官寺閣。僧齊物為李述之,李凴欄書空,疑思嘿慮,忽然了悟,令寺童疾召小娥,謂之曰:「殺汝父者申蘭,殺汝夫者申春也,其曰『車中猿』者,車字之中乃『申』字,申非屬猴乎?草下有門,門中有東,『蘭』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過,亦是『申』字,『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畫,下一日,是『春』字。其為申蘭、申春可明矣!」小娥慟哭再拜,密書四字於衣,誓訪二賊以復其冤。更為男子服,傭保江湖間。歲餘,至潯陽郡,見紙榜子召傭者,娥應召,問其主,果申蘭也。娥心憤貌順,〔邊批:大有心人。〕在蘭左右,積二歲餘,甚見親愛,金帛出入之數無不委之。每睹謝之衣物器具,未嘗不暗泣。蘭與春,宗昆弟也,春家在大江北獨樹浦,往來密洽。一日春攜大鯉兼酒詣蘭,至夕,群賊畢至,酣飲,暨諸凶既去,春沉醉臥於內室。蘭亦覆寢於庭,小娥潛鎖春於內,〔邊批:賊在掌中,從容擺佈。〕抽佩刃先斬蘭首,呼號鄰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贓貨至數千萬。初,蘭、春有黨數十人,暗記其名,悉擒就戮。時潯陽太守張公嘉其孝節,免死,娥竟剪髮為尼以終。〔邊批:還當旌異,豈特免死?〕
  〔評〕
  其智勇或有之,其堅忍處,萬萬難及。
  
  呂母
  王莽時,瑯琊海曲有呂母者,子為縣吏,犯小罪,宰殺之。呂母怨,思報宰。母家故豐資,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沽者,輒奢與之,衣敝者輒假衣,不問直。數年而財盡,少年欲相與償之,母泣曰:「所為厚諸君,非求利也,徒以縣宰枉殺吾子故,諸君肯哀之乎。」少年壯之,皆許諾,遂招合亡命數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攻破海曲,執宰,數其罪,諸吏叩頭請宰,母曰:「吾子不當死,為宰枉殺,殺人者死,又何請乎?」遂斬宰,以頭祭子塚,因以眾屬劉盆子。〔邊批:更高。〕
  〔議〕
  世間有此等奇婦人,酷吏或少知警。
  
  李寄
  東越閩中有庸嶺,高數十里。其西北隰中有大蛇,長七八丈,圍一丈。土俗常懼,東冶都尉及屬城長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禍。或與人夢,或喻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長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養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輒夜出吞齧之,累年如此,前後已用九女。一歲將祀之,募索未得。將樂縣李誕家有六女,無男,其小女名寄,應募欲行。父母不聽,寄曰:「父母無相留,今唯生六女,無有一男,雖有如無,女無緹縈濟父母之功,既不能供養,徒費衣食,生無所益,不如早死,賣寄之身,可得少鈔以供父母,豈不善耶?」父母慈憐不聽去,終不可禁止,寄乃行。請好劍及咋蛇犬,至八月朝,懷劍將犬詣廟中坐,先作數石米餈蜜麥少,以置穴口,蛇夜便出,頭大如囷,目如二尺鏡,聞餈香氣,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齧咋,寄從後斲蛇。因踴出,至庭而死。寄入視穴,得其九女髑髏,悉舉出,咤言曰:「汝曹怯弱,為蛇所食,甚可哀愍!」於是寄女緩步而歸。越王聞之,聘寄為後,拜其父為將樂令,母及姊皆有賞賜,自是東冶無復妖邪。
  〔議〕
  劉季斲殺蛇,遂作帝;李寄斲殺蛇,遂作後。天下未嘗無對。
  
  紅拂女
  楊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獻策。素踞牀而見,靖長揖曰:「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為重臣,須以收羅豪傑為心,不宜倨見賓客。」素斂容謝之。時妓妾羅列,內有執紅拂者,有殊色,獨目靖。靖既去,而執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邊批:見便識李靖。〕靖具以對。妓誦而去。靖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叩門而聲低者,靖啟視,則紫衣紗帽人,杖一囊,問之,曰:「楊家紅拂妓也。」延入,脫衣去帽,遽向靖拜,靖驚答之,再叩來意,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無如公者,故來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屍居餘氣,〔邊批:又識楊素。〕不足畏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甚眾矣,〔邊批:如何方是有成,須急著眼。〕彼亦不甚追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其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儀狀、言辭氣語,真天人也,靖不自意獲之。愈喜愈懼,萬慮不安,而窺戶者無停履。數日,亦聞追討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而去,將歸太原。行次靈石旅舍,既設牀,爐中烹肉且熟。張氏以發長委地,立梳牀前;靖方刷馬,忽有一客,中形,赤髯如虯,策蹇驢而來,投革囊於驢前,取枕欹臥,看張氏梳頭。〔邊批:便知非常人。〕靖怒甚,欲發,張熟視客,一手映身搖示靖,令勿怒,〔邊批:又識虯髯客。〕急梳畢,斂衽前問其姓,客臥而答之,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其第幾,曰:「行三。」亦問妹第幾,曰:「最長。」客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張氏遙呼:「李郎,且來見三兄!」靖驟拜之,遂環坐,問煮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飢,靖出市胡餅。客抽腰間匕首,切肉共食,復索酒飲,於是開革囊,取下酒物,乃一人首並心肝,卻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負心者,銜之十年,今始獲之。」又曰:「觀李郎貧士,何以得致異人?」靖不敢隱,具言其由,曰:「然。故知非君所致也,今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吾將訪之。」靖因言州將子李世民,客與靖期會於汾陽橋,遂乘驢疾去。及期候之,相見大喜,靖詐言客善相,因友人劉文靜得見。「世民真天子矣!」廢然而返,遂邀靖夫婦至家,令其妻出見,酒極奢,因傾家財付靖,文簿匙鎖,共二十牀,曰:「贈李郎佐真主立功業也。」與其妻戎服躍馬,一奴從之,數步遂不復見。靖竟佐命,封衛公。
  〔吳長卿曰〕
  「紅拂見衛公,自以為不世之遇,視楊素蔑如矣;孰知又有一虯髯也,視李郎又蔑如矣。惜哉,不及見李公子也!」
  
  沈襄妾
  錦衣衛經歷沈鍊,以攻嚴相得罪,謫田保安。時總督楊順、巡按路楷皆嵩客,受世蕃指「若除吾瘍,大者侯,小者卿。」順因與楷合策,捕諸白蓮教通虜者,竄鍊名籍中,論斬,籍其家。順以功蔭一子錦衣千戶,楷侯選五品卿寺。順猶怏怏曰:「相君薄我賞,猶有不足乎。」取鍊二子杖殺之,而移檄越,逮公長子諸生襄。至則日掠治,困急且死。會順、楷被劾,卒奉旨逮治,而襄得末減問戍。襄之始來也,只一愛妾從行,及是與妾俱赴戍所,中道微聞嚴氏將使人要而殺之,襄懼欲竄,而顧妾不能割,妾曰:「君一身,沈氏宗祧所繫,第去勿憂我。」〔邊批:自度力能擺脫群小故。〕襄遂紿押者:「城中有年家某,負吾家金錢,往索可得。」押者恃妾在,不疑,縱之去。久之不返,押者往年家詢之,云:「未嘗至。」還復叩妾,妾把其襟大慟曰:「吾夫婦患難相守,無傾刻離,今去而不返,必汝曹受嚴氏指,戕殺我夫矣。」觀者如市,不能判,聞於監司,監司亦疑嚴氏真有此事,不得已,權使妾寄食尼庵,而立限責押者跡襄。押者物色不得,屢受笞,乃哀懇於妾,言:「襄實自竄,毋枉我。」因以間亡命去。久之,嵩敗,襄始出訟冤,捕順、楷抵罪,妾復相從。襄號小霞,楚人江進之有「沈小霞妾傳」。
  〔評〕
  嚴氏將要襄殺之,事之有無不可知。然襄此去實大便宜,大乾淨。得此妾一番撒賴,即上官亦疑真有是事,而襄始安然亡命無患矣!順、楷輩死,肉不足喂狗,而此妾與沈氏父子並傳,忠智萃於一門,盛矣哉!
  
  邑宰妾
  萬曆中,政務寬緩,刑部囚人多老死者。某鄉科,北人,為邑宰,坐事入詔獄,久之不得雪,且老矣。己分必死,而自傷無子,乃盡鬻其產,營一室於近處,置所愛妾,而厚賂典獄者,陰出入焉。有姪頗不肖,稍竊其資,入博場中,為邏者所疑,窮詰之,因盡吐,且云:「家有一青騾子,叔行必乘之,無事則出賃,請以騾為驗。」邏者伺數日,果如其言,宰方與妾對食中堂,群邏至,驚失箸,妾遽起迎曰:「翁膽薄,毋相迫,爾曹與翁有隙耶?」曰:「無之。」曰:「若然,不過欲多得金耳,金屬我掌,第隨我行,當以飽汝。」邏者顧婦人貌美而言甘,乃留一人守視宰,而群尾妾入房,妾指所臥牀曰:「金在其顛。」攜小梯而登,眾自下謔之,殊不怒,笑聲達於外。須臾,捧一匣下,發之多金,妾曰:「未也。」再捧一巨箱下,大鏹實焉,眾攫金,聲愈哄。守者貪分金,不能忍,足不覺前。宰以間潛逸,眾懷金既饜,出視失宰,懼欲走,妾擇弱者一人力持之,大呼「攫金賊在!」眾奮拳齊毆,齒甲俱集,妾且死,終不釋,聲愈厲。動外人,外人入,眾竄,獲其一,並妾所持者兩人,送巡城潘御中。妾訴群凶淫貪狀,兼具所失鬻產銀數,此兩人不能諱,盡供其黨姓名,頃之,悉擒至,銀猶在懷也。而以犯官逸出為解,御史使視詔獄,則宰在焉,眾語塞,乃委罪於不肖姪。御史收姪,盡斃之箠下。妾取故金歸,籍數報宰,病數日,乃死。
  〔評〕
  獄中囚私出入,非法也,詔獄甚矣。方群邏押至,不以宰為奇貨哉!言膽薄堅其志,言多金中其欲,忍謔以堅之,空橐以餌之,怠守者而逸宰,固已在吾算中矣。出其不意,持一弱以羈眾強,假令身斃老拳之下,罪人其免乎?至群凶先我死,而目可瞑也。婦之智不必言,獨其猝不亂,死不怵,從容就功,有丈夫之智所不逮者!惜傳者逸其名,雖然,千秋而下,知有一邑宰妾在浣紗女、銳司徒妻、車中女子之儔,斯不為無友也已!
  
  崔簡妻
  唐滕王極淫。諸官美妻,無得白者,詐言妃喚,即行無禮。時典簽崔簡妻鄭氏初至,王遣喚。欲不去,則懼王之威;去則被王之辱。鄭曰:「無害。」遂入王中門外小閣。王在其中,鄭入,欲逼之,鄭大叫左右曰:「大王豈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擊王頭破,抓面流血,妃聞而出。鄭氏乃得還。王慚,旬日不視事。簡每日參侯,不敢離門。後王坐,簡向前謝,王慚,乃出。諸官之妻曾被喚入者,莫不羞之。
  〔評〕
  不唯自全,又能全人,此婦有膽有識。
  
  藍姊
  紹興中,京東王寓新淦之濤泥寺,嘗宴客。中夕散,主人醉臥,俄而群盜入,執諸子及群婢縛之,群婢呼曰:「司庫鑰者藍姐也。」藍即應曰:「有,毋驚主人。」付匙鑰,秉席上燭指引之,金銀酒器首飾盡數取去。主人醒,方知,明發訴於縣。藍姐密謂主人曰:「易捕也,群盜皆衣白。妾秉燭時,盡以燭淚污其背,當密令捕者以是驗。」後果皆獲,事見《賢奕編》。
  
  新婦
  某家娶婦之夕,有賊來穴壁。已入矣,會其地有大木,賊觸木倒,破頭死。燭之,乃所識鄰人。倉惶間,懼反餌禍,新婦曰:「無妨。」令空一箱,納賊屍於內,舁至賊家門首,剝啄數下,賊婦開門見箱,謂是夫盜來之物,欣然收納。數日夫不還,發視,乃是夫屍。莫知誰殺,因密瘞之而遁。
  
  遼陽婦
  遼陽東山虜,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唯三四婦人耳。虜不知虛實,不敢入其室,於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兩婦引繩,一婦安矢於繩,自窗繃而射之。數矢後,賊猶不退,矢竭矣,乃大聲詭呼曰:「取箭來。」自繃上以麻稭一束擲之地,作矢聲,賊驚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評〕
  婦引繩發矢,猶能退賊。始知賊未嘗不畏人,人自過怯,讓賊得利耳。
  
  李成梁夫人
  相傳李帥成梁夫人乃遼陽民家女也。遼民時苦寇掠,往往掘深井以藏貨財。此家以避寇去,獨留女伏守井中。有二寇入其室,覺井中有人,一人懸縋而下,得女甚喜,呼黨先牽女上,黨復臨視,欲下縋,女自後遽推墮,即以物壓蓋之,得繫馬於門,跨而走。數日寇退,父母俱還家,女言其故,相與斃二寇,取首邀賞。李帥時在伍,聞女智略,求為婦,後為一品夫人。
  
  木蘭 韓保寧 黃善聰
  秦發卒戍邊,女子木蘭憫父年老,代之行。在邊十二年始歸,人無知者。
  韓氏保寧,民家女也。明玉珍亂蜀,女恐為所掠,乃易男子飾,托名從軍,調徵雲南。往返七年,人無知者。雖同伍亦莫覺也,後遇其叔,一見驚異,乃明是女,攜歸四川,當時皆呼為「貞女」。
  黃善聰,應天淮清橋民家女,年十二。失母,其姊已適人,獨父業販線香。憐善聰孤幼,無所寄養,乃令為男子裝飾,攜之旅遊庐、鳳間者數年,父亦死。善聰即詭姓名曰張勝,〔邊批:大智術。〕仍習其業自活。同輩有李英者,亦販香,自金陵來,不知其女也,約為火伴。同寢食者逾年,恒稱有疾,不解衣襪,夜乃溲溺。弘治辛亥正月,與英皆返南京,已年二十矣,巾帽往見其姊,乃以姊稱之。姊言:「我初無弟,安得來此?」善聰乃笑曰:「弟即善聰也。」泣語其故,姊大怒,〔邊批:亦奇人。〕且詈之曰:「男女亂群,玷辱我家甚矣!汝雖自明,誰則信之?」因逐不納,善聰不勝憤懣,泣且誓曰:「妹此身苟污,有死而已。須令明白,以表寸心。」其鄰即穩婆居,姊聊呼驗之,乃果處子,始相持慟哭,手為易去男裝。越日,英來候,再約同往,則善聰出見,忽為女子矣,英大驚,駭問,知其故,怏怏而歸,如有所失,蓋恨其往事之愚也,乃告其母,母亦嗟歎不已。時英猶未室,母賢之,即為求婚,善聰不從,曰:「妾竟歸英,保人無疑乎?」〔邊批,大是。〕交親鄰里來勸,則涕泗橫流,所執益堅。眾口喧傳,以為奇事,廠衛聞之,〔邊批:好媒人。〕乃助其聘禮,判為夫婦。
  〔述評〕
  木蘭十二年,最久;韓貞女七年,善聰逾年耳。至於善藏其用,以權濟變,其智一也。
  若南齊之東陽婁逞、五代之臨邛黃崇嘏,無故而詐為丈夫,竄入仕宦,是豈女子之分乎?至如唐貞元之孟嫗,年二十六而從夫,夫死而偽為夫之弟,以事郭汾陽;郭死,寡居一十五年,軍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煢獨,復嫁人,時年已七十二。又生二子,壽百餘歲而卒。斯殆人妖與?又不可以常理論矣!
  
  練氏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為刺史,號章太傅。其夫人練氏,智識過人。太傅嘗用兵,有二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置酒,飾美姬進之,太傅歡甚,迨夜飲醉,夫人密摘二將,使亡去。二將奔南唐,後為南唐將攻建州。時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將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且屠城,夫人可植旗為識,吾戒士卒令勿犯。」夫人反其金帛,曰:「君幸思舊德,願全合城性命,必欲屠之,吾家與眾俱死,不願獨生也。」二將感其言,遂止不屠。
  〔評議〕
  夫人之免二將,必預知其為有用之才而惜之;或先請於太傅,不從,故以計釋去耳。不然,軍法後期者死,夫人肯曲法以市恩乎?至於後之食報,何其巧也!夫人免二將之死,而二將且因夫人以免一城之死,夫人之所收者厚矣。
  按,太傅十三子,其八為夫人出。及宋興,子孫及第至達官者甚眾,皆出八房。陰德之報,豈誣也哉?
  
  陳覺妻
  陳覺微時,為宋齊丘之客。及為兵部侍郎也,其妻李氏妒悍,親執匕爨,不置妾媵。齊丘選姿首之婢三人與之,李亦無難色,奉侍三婢若舅姑禮。問其故,李曰:「此令公寵幸之人,見之若面令公,何敢倨慢。」三婢既不自安,求還宋第,宋笑而許之。
  〔述評〕
  近有一甲科喪偶,眷一土妓。及繼娶,每托言宿於外館,深夜潛詣妓家,辨色即歸。繼夫人察知之,絕不漏言,伺其再往,於五鼓集其童僕轎傘,往彼迎接,傳夫人之命,甲科大慚,遂止,亦善於用妒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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