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制勝
危事無恒,方隨病設。躁或勝寒,靜或勝熱。動於九天,入於九淵。風雨在手,百戰無前。集「制勝」。
孫臏
孫子同齊使之齊,客田忌所。忌數與齊諸公子逐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馬有上、中、下,乃謂忌曰:「君第重射,臣能令君勝。」忌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五千金。
〔述評〕
唐太宗嘗言:「自少經略四方,頗知用兵之要,每觀敵陣,則知其強弱。常以吾弱當其強,強當其弱。彼乘吾弱,奔逐不過數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陣後,反而擊之,無不潰敗。」 蓋用孫子之術也。
宋高宗問吳璘以勝敵之術。璘曰:「弱者出戰,強者繼之。」高宗亦曰:「此孫臏駟馬之法。」
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以刑餘辭,乃將田忌,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救趙,孫子曰:「夫解紛者不控卷,救鬥者不搏撠;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盡於外,老弱罷於內,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衝其方虛,〔邊批:致人。〕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困,而收弊於魏也。」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於桂陵,〔邊批:致於人。〕大破梁軍。
趙奢
秦伐韓,軍於閼與。趙王問廉頗:「韓可救否?」對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問樂乘,如頗言。及問趙奢,奢對曰:「道遠險狹,譬之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乃遣奢將而往,去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邊批:主意已定,不欲惑亂軍心也。〕秦軍軍武安西,鼓噪勒兵,屋瓦皆振。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邊批:堅秦人之心。〕秦間來入,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奢既遣秦間,乃卷甲而趣之,一日一夜至。〔邊批:出其不意。〕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歷請以軍事諫,奢曰:「內之。」許歷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奢許諾,許歷請就誅,奢曰:「胥後令。」至欲戰,歷復請諫,曰:「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遂解閼與之圍。
〔評〕
孫子曰:「反間者,因敵間而用之。」又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為爭地。」閼與之捷是也。許歷智士,不聞復以戰功顯,何哉?於漢廣武君亦然。
李牧
李牧,趙北邊良將也。嘗居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幕府,為士卒費。日擊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厚遇戰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如此數歲,匈奴以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李牧,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將。歲餘,匈奴每來,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乃復請李牧。牧固稱疾,趙王強起之,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可奉令。」王許之,李牧如故約。匈奴終歲無所得,然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以數千委之,單于聞之,大率眾來入,牧多為奇陣,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不敢近邊。
〔評〕
厚其遇,故其報重;蓄其氣,故氣發猛。故名將用死士之力,往往一試而不再、亦一試而不必再也!今之所謂兵者,除一二家丁外,率丐而甲,尪而立者耳。嗚呼!尪也,丐也,又多乎哉!
周亞夫
吳、楚反,景帝拜周亞夫太尉擊之。既發,至霸上,趙涉遮說之曰:「吳王懷輯死士久矣,此知將軍且行,必置人於淆、黽陿厄之間。且兵事尚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出武關,抵洛陽,間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鼓,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計,至洛陽,使搜淆,黽間,果得伏兵。
太尉會兵滎陽,堅壁不出。吳方攻梁急,梁請救,太尉守便宜,欲以梁委吳,不肯往。梁王上書自言,帝使使詔救梁,太尉亦不奉詔,而使輕騎兵絕吳、楚後,吳兵求戰不得,餓而走,太尉出精兵擊破之。
〔述評〕
吳王之初發也,其大將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他奇道,難以立功,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邊批:魏延子午谷之計相似。〕吳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若借人兵,亦且反王。」〔邊批:何不諫他勿反。〕於是吳王不許。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步兵,利險;漢多車騎,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不下,直去疾西,據咸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無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弛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老將皆言:」此少年摧鋒可耳,安知大慮。」吳王於是亦不許。假令二計得行,亞夫未遽得志也。
亞夫之功,涉與吳王分半,而後世第功亞夫,竟無理田、桓二將軍之言者,悲夫!
李牧、周亞夫,皆不萬全不戰者,故一戰而功成;趙括以輕戰而敗,夫差以累戰而敗。君知不可戰而不禁之,子玉之敗是也;將知不可戰而迫使之,楊無敵之敗是也。
周訪
賊帥杜曾屢敗官軍,威震江、沔,元帝命周訪擊之。訪有眾八千,進至沔陽,曾等銳氣甚盛。訪曰:「先入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使將軍李常督左甄,許朝督右甄,訪自領中軍,高張旗幟。曾果畏訪,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軍,訪甚惡之,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令其眾曰:「一甄敗,鳴三鼓,兩甄敗,鳴六鼓。」趙胤兵屬左甄,力戰,敗而複合,胤馳馬告訪,訪怒叱,令更進,胤號哭復戰,自旦至申,兩甄皆敗,訪聞鼓音,選精銳八百人,自行酒飲之,敕不得妄動,聞鼓響乃進,賊未至三十步,訪親鳴鼓,將士皆騰躍奔赴,〔邊批:出其不意。〕曾遂大潰,殺千餘人。訪夜追之,諸將請待明日,訪曰:「曾驍勇善戰,向之敗也,彼勞我逸,是以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滅。」鼓行而進,遂定漢、沔。曾等走固武當,訪出不意,又擊破之,獲曾。
〔評〕
先委之以兩甄,以敝其力,以驕其氣。卒然乘之,乃可奏功。然兵非素有節制,兩甄先不為盡力矣。
陸遜 陸抗
昭烈率眾伐吳,自巫峽至夷陵,連營七百餘里,而先遣吳班將數千人,平地立營以挑戰。吳諸將皆欲擊之,陸遜不許,曰:「此必有譎。」堅壁良久,昭烈知計不行,乃引伏兵從谷中出,凡八千人,遜謂諸將曰:「所以不聽擊班者,正為此也。今而後吾知所以破之矣!」乃敕於暮夜,人各持茅一把,每間一營,輒攻一營,同時火舉,首尾不能相救,於是四十餘營,一戰俱破。
〔述評〕
魏文帝聞昭烈樹柵連營狀,謂群臣曰:「備不知兵,必破矣。豈有七百里連營,而可以拒敵者乎?包原隰險阻以營軍者,必為敵擒,此兵忌也!」後七日,而孫權捷書至,以昭烈之老於行間,而識不及曹丕,何也?豈所謂「老將至而髦及之」乎?
昭烈之伐吳,苻堅之寇晉,皆傾國之兵也。然昭烈之謀狡,故宜靜以待之;苻堅之氣驕,故宜急以挫之。狡謀窮則敵困,驕氣挫敗敵衰,所以雖眾無所用之也。
按:淝水之役,苻融攻硤石,堅留大軍於項城,自引輕騎八千就之。朱序私於謝石曰:「若秦兵盡至,誠難與為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石從之。
西陵督步闡以城降晉。抗聞,日夜督兵赴西陵,別築嚴圍,使內可圍闡,外可禦寇,而不攻城。諸將咸諫曰:「及兵之銳,宜急攻闡。比晉救至,闡必拔矣。何事於固,而以敝士民之力?」抗曰:「此城甚固,而糧又足,其繕修備禦具皆抗所親規,攻之急未能克,而救且至。救至而無備,表裡受敵,何以御之?」諸將猶不謂然。抗欲服眾,乃聽令一攻,果不利,於是圍備始力。未幾,晉楊肇帥兵來救,時我軍都督俞贊忽亡詣肇。抗曰:「贊,軍中舊吏也,知吾虛實,吾嘗慮夷兵素不簡練,若敵來攻,必先此處。」是夜易夷兵,而悉以舊將統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處,抗擊之,矢石雨下。肇夜遁,抗不追,而但令鳴鼓發喊,若將攻者。肇大潰,引去。遂復西陵,誅闡。
〔評〕
陸遜、陸抗,是父是子!
鄧艾
鄧艾與郭淮合兵以拒姜維,維退,淮因西擊羌。艾曰:「賊去未遠,或能復還,宜分諸軍以備不虞。」於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維遣廖化自水南向艾結營。艾謂諸將曰:「維今卒還,吾軍少,法當來渡,而不作橋,〔邊批:棋逢對手。〕此維使化持吾,今吾不得動;維必自東襲取洮城矣。」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潛軍,徑到洮城,維果來渡,而艾先至據城,得以不破。
唐太宗
唐兵圍洛陽,夏主竇建德悉眾來援,諸將請避其鋒。郭孝恪曰:「世充窮蹙,垂將面縛,建德遠來助之,此天意欲兩亡之也。宜據武牢之險以據之,伺間而動,破之必矣。」記室薛收曰:「世充府庫充實,所將皆江淮精銳,但乏糧食,故為我持;建德自將遠來,亦當挫其精銳,〔邊批:亦是朱序破苻秦之策。〕若縱之至此,兩寇合從,轉河北之粟以餽洛陽,則戰爭方始,混一無期。今宜分兵守洛陽,深溝高壘,勿與戰;大王親帥驍銳,先據成臯,以逸待勞,決可克也。建德既破,世充自下,不過二旬,兩主就縛矣。」世民從之。由是夏主迫於武牢,不得行。
〔按〕
是時,凌敬言於建德曰:「大王宜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守之,遂建旗鼓,逾太行,入上黨,徇汾晉,趣薄津,蹈無人之境,拓地收兵,則關中震懼,而鄭圍自解矣。」妻曹氏亦曰:「祭酒之言是也。」夫此特孫子舊策,婦人猶知之,而建德不能用,以至敗死。何哉?
諜告:「夏主伺唐牧馬於河北,將襲武牢。」世民乃北濟河,南臨廣武而還,故留馬千餘匹,牧於河渚以疑之。建德果悉眾出牛口,置陣亙二十里,鼓行而進。諸將皆懼,世民升高望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嘗見大敵,今度險而囂,是無紀律,逼城而陣,有輕我心,我按兵不出,彼勇氣自衰,陣久卒飢,勢將自退,追而擊之,無不克矣。」建德列陣,自辰至午,士卒飢倦,皆坐列,又爭飲水。世民命宇文士及將三百騎,經建德陣西,馳而南上,建德陣動,世民曰:「可擊矣。」帥輕騎先進,大軍繼之,直薄其陣。方戰,世民又率史大奈等卷旆而入,出於陣後,張唐旗幟。夏兵見之,驚潰。
秦王世民至高墌,薛仁杲使宗羅日候將兵拒之,世民堅壁不出,諸將請戰,世民曰:「我軍新敗,士氣沮喪,賊恃勝而驕,有輕我心,宜閉壘以待之,彼驕我奮,可一戰而克也。」乃令軍中曰:「敢言戰者,斬。」相持六十餘日,仁杲糧盡,所部多降,世民乃命梁寔營於淺水原以誘之。羅日候大喜,盡銳攻之。數日,世民度其已疲,謂諸將曰:「可以戰矣。」使龐玉陣於原南,羅日候並兵擊之,玉幾不能支,世民乃引大軍自原北出其不意,自帥驍騎陷陣,羅日候軍潰,世民帥騎追之,竇軌叩馬苦諫,世民曰:「破竹之勢,不可失也。」遂進圍之,仁杲將士多叛,計窮出降,得其精兵萬人。諸將皆賀,因問曰:「大王一戰而勝,遽舍步兵,又無攻具,直造城下,眾皆以為不可,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羅日候所將,皆隴外驍將悍卒,吾特出其不意破之,斬獲不多;若緩之,則皆入城,仁杲撫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則散歸隴外,折日候虛弱,仁杲破膽,不暇為謀,此吾所以克也。」眾皆悅服。
李靖
蕭銑據江陵,詔李靖同河間王孝恭安輯,閱兵夔州。時秋潦,濤瀨漲惡。銑以靖未能下,不設備。諸將亦請江平乃進,靖曰:「兵事以速為神。今士始集,銑不及知,若乘水傅壘,是震雷不及塞耳,倉卒召兵,無以御我,此必擒也。」孝恭從之,帥戰艦二千餘艘東下,拔其荊門、宜都二鎮,進至夷陵。
蕭銑之罷兵營農也,才留宿衛數千人。聞唐兵至,大懼,倉卒徵兵,皆在江嶺之外,道途阻遠,不能遽集。乃悉見兵出拒戰,孝恭將擊之,李靖止之曰:「彼救敗之師,策非素立,勢不能久,不若且駐南岸,緩之一日,彼必分其兵,或留拒我,或歸自守,兵分勢弱,我乘其懈而擊之,蔑不勝矣!今若急之,彼則並力死戰,楚兵剽銳,未易當也。」孝恭不從,留靖守營,自帥銳師出戰,果敗走,趣南岸。銑眾委舟,收掠軍資,人皆負重。靖見其眾亂,縱兵奮擊,大破之。乘勝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大獲舟艦。李靖使孝恭盡散之江中,諸將皆曰:「破敵所獲,當借其用,奈何棄以資敵?」靖曰:「蕭銑之地,南出嶺表,東距洞庭,吾懸軍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吾表裡受敵,進退不獲,雖有舟楫,將安用之?今棄舟艦,使塞江而下,援兵見之,必謂江陵已破,未敢輕進,往來窺伺,動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銑援兵見舟艦,果疑不進。
朱雋
黃巾賊黨韓忠,以十萬人據宛,詔朱雋以八千人討之。雋張圉結壘,起土山以臨城內,鳴鼓攻其西南。賊悉眾赴西南,雋自將精兵五千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子城,惶懼乞降。時司馬張超等議聽之,雋曰:「不可!今海內一統,獨黃巾造逆,納降徒長逆萌,非長計!」急攻之,不克。雋乃登土山望之,顧謂張超曰:「吾知之矣,賊外圍周固,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不如撤圍,並兵入城,忠見圍解,勢必自出,出則意散,易破之道也。」即解圍,忠果出,因擊,大破之。
耿弇
張步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而諸郡合萬人守臨淄,相距四十里。耿弇進軍二城之間,視西安城小而堅,臨淄雖大實易取,乃下令,後五日攻西安。藍聞,日夜警備。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及旦,徑趨臨淄。半日拔其城,藍懼,棄城走。諸將曰:「敕攻西安而乃先臨淄,竟並下之,何也?」弇曰:「西安聞吾攻,必嚴守具;臨淄出不意而至,必自警擾,攻之必立拔;拔臨淄則西安孤,此擊一而得二也!若先攻西安,頓兵堅城,死傷必多,即拔之,吾深入其地,後乏轉輸,旬月間不自困乎?」諸將皆服。
韋睿
梁天監四年,王師北伐,命韋睿督軍,攻小峴城。既至,城中忽出數百人,陣於門外,睿曰:「城中二千餘人,閉門堅守,足以自完,而無故出人於外,此必其驍勁者也,先挫其勁,城一鼓可拔。」諸將疑不前,睿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法不可犯也!」兵遂進,殊死戰,魏兵大潰,急攻之,城遂拔。
睿進攻合肥,先按行山川,曰:「吾聞之:『汾水可灌平陽,絳水可灌安邑。』」乃為之堰肥水,堰成,而魏援兵大至。諸將俱,請表益兵。睿笑曰:「賊已至而請兵,雖鞭之長,能及馬腹乎?」初戰不利,諸將議退巢湖,又議走保三叉,睿怒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妄動者斬!」乃取傘扇麾幢樹堤下,示無動意,而更築壘於堤以自固。久之,堰水滿,魏救兵無所用,城竟潰。
魏中山王元英,以百萬眾寇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於鍾離。帝遣曹景宗將大兵往救,敕睿帥所部往會之。睿自合肥徑進,時魏兵聲勢甚盛,諸將懼,請緩行。睿曰:「鍾離望救甚急,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可緩乎?魏兵深入,已墮吾腹中,勿憂也。」不旬日,至,遂於景宗營前二十里,一夜掘長塹,樹鹿角,截土為城,比曉而營立,元英驚以為神。英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睿乃裝大艘,乘淮水暴漲,競發以臨其壘,而令小船載葦藁,灌之膏油,乘風縱火,煙燄障天,倏忽之間,橋柵盡壞,我軍乘勢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兵大潰,元英僅以身免。昌義之得報,不暇語,但直叫曰:「更生!更生!」
〔述〕
時魏人歌曰:「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虎!」韋即睿,呂,呂僧珍,蕭者,臨川王宏也。
馬燧
馬燧既敗田悅,會救至,悅復振。悅壁洹水,淄青軍其左,恒冀軍其右。燧進屯鄴,請益兵。詔河陽李芃以兵會,次於漳。悅遣將王光進以兵守漳之長橋,築月壘以扼軍路。燧於下流以鐵鎖維車數百絕河,載土囊遏水而渡。悅知燧食乏,堅壁不戰。燧令士齎十日糧,進營倉口,與悅夾洹而軍,造三橋,逾洹日挑戰。悅不出,陰伏萬人,欲以掩燧。〔邊批:亦通。〕燧令諸軍夜半食,雞鳴時鳴鼓角,而潛師並洹。〔邊批:攻其所必救。〕趨魏州,下令曰:「須賊至,止為陣。」留百騎持火匿橋旁,待悅眾盡渡,乃焚橋。燧行十餘里,悅果率眾逾橋。乘風縱火,鼓噪而前。燧令兵士無動,除蓁莽廣百步,勇士五千人先為陣以待悅。〔邊批:以逸待勞。〕比悅至,火止,氣少衰。燧將兵奮擊,大敗之。悅還走,而三橋已焚矣。悅眾赴水死者不可勝計。
鄭子元 李晟
桓王怒鄭不朝,以諸侯伐之。王為中軍,虢公林父將右軍,蔡人、衛人屬焉;周公黑肩將左軍,陳人屬焉。鄭子元請為左拒,以當蔡人、衛人,為右拒,以當陳人,曰:「陳亂,民莫有鬥心,若先犯之,必奔。王卒顧之,必亂。蔡、衛不支,固將先奔,既而萃於王卒,可以集事。」從之,曼伯為右拒,祭仲為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鄭伯,為魚麗之陣,先偏後伍,〔二十五乘為偏,五人為伍。〕伍乘彌縫。戰於繻葛,命二拒曰:「〔旝大將之麾〕動而鼓!」蔡、衛、陳皆奔,王卒亂,鄭師合以攻之,王卒大敗。
吐蕃尚結贊兵逾隴岐,李晟選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陽旁,誡之曰:「蕃軍過城下,勿擊首尾,首尾縱敗,中軍力全,但候其前軍已過,見五方旗、武豹衣,則其中軍也,突其不意,可建奇功。」佖如晟節度,遇結贊,即出奮擊,賊皆披靡。佖軍不識結贊,故結贊僅而免。
〔述評〕
犯王不祥,而三國非鄭敵,故先動其左右以搖之;尚結贊勁而狡,小挫未可得志,故專力於中軍,出不意以突之。
若鄢陵之戰,苗賁皇言於晉侯曰:「楚之良,在於中軍王族,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以三軍萃於王卒,必大敗之。」此又因晉、楚力敵而然。故曰:「知彼知己,兵法何常之有?」
劉錡
劉錡〔字叔信。〕赴官東京。至渦口,方食,忽暴風拔坐帳。錡曰:「此賊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進。聞金人敗盟南下,已陷東京,錡與將佐捨舟陸行,急趨至順昌。知府陳規見錡問計。錡詢知城中有米萬斛,乃議斂兵入城,為守禦計。諸將謂金不可敵,請以精銳遮老稚順流還江南。錡曰:「東京雖失,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奈何棄之?敢言去者,斬!」置家寺中,積薪於門,戒守者曰:「脫有不利,即焚吾家!」〔邊批:李光弼納刀於鞲中,相似。〕乃分命諸將守諸門,明斥堠,募土人為間諜。於是軍士皆奮。時守備一無可恃。錡督取車輪轅埋城上,又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凡六日,粗畢,而金兵已至城下矣。初錡傅城築羊馬垣,穴垣為門,至是蔽垣為陣,金人縱矢,皆自垣端軼著於城,或止中垣上。錡用破敵弓,翼以神臂、強弩,自城上或垣門射敵,無不中者。敵稍卻,即以步兵邀擊,溺河水死者無算。金兵移砦二十里。錡遣閻充募壯士五百人夜斲其營。是夕,天欲雨,電光四起,見辮發者輒殲之。金兵復退十五里。錡復募百人以往,命折竹為器,如市井兒以為戲者,人持一以為號,直犯金營,電一閃則奮擊,電止則匿不動。敵眾大亂,百人者聞吹聲而聚。〔邊批:用百人如一人,又如千人萬人。〕兵至此神矣,金人益不能測。終夜自戰,積屍盈野,兀術在汴聞之,即索靴上馬,帥十萬眾來援。諸將謂:「宜乘方勝之勢,具舟全軍而歸。」錡曰:「敵營甚邇,而兀術又來,吾軍一動,彼躡其後,則前功俱廢矣!」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諭之曰:「遣汝作間,事捷重賞,第如吾言,敵必不殺汝,今置汝綽路騎中,汝遇敵,則佯墜馬,為敵所得。敵帥問我何如人,則曰:『平邊帥子,喜聲妓,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二人果如其言,兀術大喜,〔邊批:兀術之敗,只為太自恃輕敵故。〕即置鵝車炮具不用。翌日,錡登城,望見二人來,縋而上之,乃敵械成等來歸,以文書一卷係於械上,錡懼惑軍,立焚之。〔邊批:有主意。〕兀術至城下,譴責諸將,諸將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比,元帥臨城自見。」適錡遣耿訓請戰,兀術怒曰:「劉錡何敢與吾戰?以吾力破爾城,直用靴尖趯倒耳!」訓曰:「太尉非但請與太子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濟而大戰。」〔邊批:怒而致之。〕遲明,錡果為五浮橋於河上,敵用以濟。錡遣人毒潁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飲於河,飲者夷其族。時大暑,敵遠來,晝夜不解甲,錡軍番休更食羊馬垣下,而敵人馬飢渴,飲食水草者輒病。方晨氣清涼,錡按兵不動。逮未申間,敵氣已索,忽遣數百人,出西門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以銳斧犯之。敵大敗,兀術遂拔營北去。是役也,錡兵不盈二萬,出戰僅五千人;金兵數十萬,營西北,亙十五里,每暮,鼓聲震山谷,營中喧嘩,終夜有聲;而我城中肅然不聞雞犬,唯能以逸待勞,是以大勝。
〔朱晦庵曰〕
順昌之役,正值暑天。劉錡分部下兵五千為五隊,先備暑藥,飲酒食肉。以一副兜牟與甲,曬之日下,時令人以手摸,看熱如火不可著手,乃換一隊。軍至,令吃酒飯;少定,與暑藥。遂各授兵出西門戰,少頃,又換一隊,出南門,如此數隊,分門迭出送入,虜遂大敗。緣虜眾多,其立無縫,僅能操戈,更轉動不得;而我兵執斧直入人叢,掀其馬甲以斷其足,一騎才倒,即壓數騎,殺傷甚眾。虜人至是方有怯中國之意,遂從和議耳。
韓世忠
世忠駐鎮江,金人與劉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世忠飭守備,圖進取,辭旨懇切。世忠遂自鎮江渡師,俾統制解元守高郵,候金步卒;親提騎兵駐大儀,當敵騎。伐木為柵,自斷歸路,會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給良臣:「有詔移屯守江。」〔邊批:靈變。〕良臣疾馳去,世忠度良臣已出境,而上馬令軍中曰:「視吾鞭所向。」於是引軍至大儀,勒五陣,設伏二十餘所,約聞鼓即起擊。良臣至金軍,金人問王師動息,具以所見對。聶兒孛堇聞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儀五里,別將撻孛也引千騎過五陣東,世忠傳小麾,鳴鼓,伏兵四起,旗色與金人旗雜出。金軍亂,我軍迭進,背嵬軍各持長斧,上揕人胸,下斲馬足。敵披重甲,陷泥淖,世忠麾勁騎四面蹂躪,人馬俱斃,遂擒撻孛也等。
曹瑋
曹瑋知渭州,時年十九。嘗出戰小捷,虜引去,瑋偵虜去已遠,乃緩驅所掠牛馬輜重而還。虜聞瑋逐利行遲,師又不整,遽還兵來襲,將至,瑋使諭之曰:「軍遠來,必甚疲,我不乘人之急,請休憩士馬,少選決戰。」虜方甚疲,欣然解嚴,歇良久,瑋又使諭之:「歇定,可相馳矣!」於是鼓軍而進,大破之。因謂其下曰:「吾知虜已疲,故為貪利以誘之,比其復來,幾行百里矣。若乘銳以戰,猶有勝負,遠行之人,小憩則足痹,不能立,人氣亦闌,吾以此取之。」瑋在軍,得人死力,平居甚暇,及用師,出入若神。一日,張樂飲僚吏,中坐失瑋所在,明日徐出視事,則賊首已擲庭下矣。賈同造瑋,欲按邊,邀與俱,同問:「從兵安在?」曰:「已具。」既出就騎,見甲士三千環列,初不聞人馬聲。
〔評〕
只看城中肅然不聞雞犬,便知劉錡必能勝敵;只看甲士三千環列,初不聞人馬聲,便知敵必不能犯曹瑋。
狄青
狄青〔字漢臣,汾州人。〕在涇原,常以寡當眾。密令軍中聞鉦一聲則止,再聲則嚴陣而陽卻,聲止即大呼馳突。士卒皆如教,才遇敵,未接,遽聲鉦,士卒皆止,再聲再卻。虜大笑曰:「孰謂狄天使勇?」鉦聲止,忽前突之,虜兵大亂,相蹂多死。追奔數里,前臨深澗,虜忽壅遏山隅,青遽鳴鉦而止。虜得引去,時將佐悔不追擊,青曰:「奔命之際,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謀,軍已大勝,殘寇不足貪也。」
儂智高反邕州,詔以青為宣撫使擊之,或言:「賊標牌不可當。」青曰:「標牌,步兵也,遇騎兵必不能施,願得西邊蕃落民自從。」或又言:「南方非騎兵所宜。」青曰:「蕃部善射,耐艱苦,上下山如平地,當瘴未發時,疾馳破之,必勝之道也。」及行,日不過一驛,所至州,輒休士一日。〔邊批:未戰養力。〕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約束,軍人有奪逆旅菜一把者,立斬以徇,於是一軍肅然。時智高還守邕州,青懼崑崙關險阨為所據,乃按兵不動,下令賓州具五日糧,休士卒。值上元節,令大張燈燭,首夜宴將佐,次夜宴從軍官,三夜饗軍校。首夜樂飲徹曉,次夜大風雨,二鼓時,青忽稱病,暫起如內,久之,使人諭孫沔,令暫主席行酒,少服藥乃出,數使勸勞座客,至曉,客未敢退。忽有馳報者,云:「夜時三鼓,元帥已奪崑崙關矣。」〔邊批:自營中且不知,況敵人乎?〕青既渡,喜曰:「賊不知守此,無能為也。」已近邕州,賊方覺,逆戰於歸仁鋪,青登高望之,賊據坡上,我軍薄之,青使步卒居前,匿騎兵於後。蠻使驍勇者當前,盡執長槍。前鋒孫節戰不利,死。將士畏青,莫敢退。〔邊批:畏主將,必不畏敵矣。〕青登高山,執五色旗,麾騎兵為左右翼,出其後,斷蠻軍為三,旋而擊之。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右者復左,左者復右,賊不知所為。賊之標牌軍,為馬軍所衝突,皆不能駐,槍立如束,我軍又縱馬上鐵連枷擊之,遂皆披靡。智高焚城遁去。
〔按〕
是役,諫官韓絳言:「青武人,不足專任,請以侍從文臣為之副。」〔邊批:顧其人何如,豈在文武!〕時龐籍獨為相,〔邊批:確有此人。〕對曰:「屬者王師屢敗,皆由大將輕,偏裨自用,不能制也。今青起於行伍,若以侍從之臣副之,號令復不得行。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專以智高事委之,必能辦賊。」〔邊批:兵法,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於是詔嶺南用兵,皆受節制。〔邊批:成功在此。〕青臨行,上言:「古之俘馘奏凱,割耳鼻則有之,不聞以獲首者,秦、漢以來,獲一首,賜爵一級,因謂之『首級』。故軍士爭首級,以致相殺。又其間多以首級為貨,售於無功不戰之人,〔邊批:此從來大弊。〕願一切皆罷之。」二條皆名言,可為命將成功之法。
又青行時,有因貴近求從行者。青謂之曰:「君欲從行甚善,然智高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從青之士,擊賊有功,當有厚賞;不然,軍中法重,青不能私,君自思之,願行則即奏取君矣。」於是無復敢言求從行者,即此一節,知青能持法,必能成功。
又青既入邕州,斂積屍內有衣金龍之衣者,又得金龍楯於其旁,或言「智高已死,當亟奏!」青曰:「安知非詐,寧失智高,敢欺朝廷耶?」
合觀二事,不唯不敢使人冒功,即己亦不敢冒不可知之功。
王越
王越撫大同。一日大雪,方坐地爐,使諸妓抱琵琶捧觴侍,而一千戶詗虜還,即召入,與談虜事甚析,大喜,曰:「寒矣!」手金卮飲之。復談則益喜,命弦琵琶而侑酒,即並金卮與之。〔邊批:高。〕已又談,則又喜,指妓中最姝麗者曰:「欲之乎?以乞汝。」〔邊批:更高。〕自是千戶所至為效死力,積功至指揮。其夜襲虜帳,將至,風暴起,塵翳目,眾惑欲歸,一老卒前曰:「天贊我也!去而風,使虜不覺。歸而卒遇虜人掠者還,而我據上游。皆是風也!」越不覺下馬拜。功成,推卒功以為千戶。〔邊批:今人誰肯?〕
〔評〕
平蔡乘雪,奪昆關乘雨,破大同虜乘風,而皆以夜,所謂出其不意也。威寧恩結千戶,是大手段,至推功小卒,即淮陰北面左車,意何以加此!文臣中哪得此等快士!其雄略又出韓襄毅、楊文襄上矣,百陳鉞何敢望之!而阿丑以「兩鉞」為戲,老、韓同傳,非公論也!
爾朱榮
葛榮舉兵向京師,眾百萬。相州刺史李神雋閉門自守。爾朱榮率精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葛榮列陣數十里,箕張而進。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以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噪,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密勒軍士,馬上各齎袖棒一枚,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邊批:斬級大誤事。〕使以棒棒之而已。號令嚴明,將士同奮,榮身自陷陣,出於敵後,表裡合擊,大破之,擒葛榮,餘眾率降。榮以賊徒既眾,若即分轄,恐其疑懼,乃普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於是群情喜悅,數十萬眾,一朝散盡。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帥,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時人服其處分機速。
劉江
建文三年七月,平安自真定率兵攻北平,營於平村,離城五十里,擾其耕牧。世子督眾固守。上聞北平被圍,召劉江〔宿遷人〕問策。江慷慨請行,遂與上約曰:「臣至北平,以炮響為號,一次炮響,則決圍;二次則進城。若不聞第三次炮響,則臣戰死矣。臣若得入城,守城者聞救至,勇氣自倍,宜令軍士人帶十炮,俟三次炮響後,為殿者放炮常不絕聲,則遠近皆謂大軍繼至,平安必駭散矣。」江遂進兵,與安戰,悉如其策,大敗之。
永樂十七年,江為左都督,鎮守遼東,巡視諸島,相度地形,以金州衛金線島西北之望海堝,地高可望,諸島寇所必由,實濱海襟喉之地,請築城堡,立煙燉了望。一日,了者言「東南夜舉火有光」,江計寇將至,亟遣馬步官軍赴堝上小堡備之,令犒師秣馬,略不為意;以都指揮徐剛伏兵於山下,百戶姜隆帥壯士潛燒賊船,截其歸路,乃與之約曰:「旗舉炮鳴,伏兵奮擊。不用命者,斬!」
翌日倭賊二千餘人,乘海鰌直逼堝下登岸,魚貫而行,如入無人之境,江被發舉旗鳴炮,伏兵盡起,為兩翼而進,賊大敗,橫屍草莽,餘眾奔櫻桃園空堡中。官兵環而攻之,將士欲入堡剿殺,江不許,故開西壁以縱之,俾兩翼夾擊,生擒數百,斬首千餘級,有遁入鰌者,悉為隆所縛,無一人得免。師還,諸將請曰:「明公見敵,意思安閒。及臨陣披鎧而戰,追賊入堡,不殺而縱之,何也?」
江曰:「寇遠來必飢且勞,我以逸待勞,以飽待飢,固兵家治力之法耳。賊始魚貫而來,成長蛇陣,故作真武陣以鎮服之。賊既入堡,有死之心,我師攻之,寧無傷乎?故縱之出路而後掩擊,即圍城必缺之意耳。此皆在兵法,諸君未察乎?」
馬隆
晉泰始中,涼州刺吏楊欣失羌戎之和,馬隆陳其必敗。俄而欣敗後,河西斷絕。帝每有西顧之憂,臨朝歎曰:「誰能為我討此虜,通涼州者。」隆進曰:「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滅賊,何為不任,顧卿方略何如耳?」隆曰:「陛下任臣,當聽臣自任,〔邊批:名言。〕臣請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率之鼓行而西,稟陛下威德,丑虜不足滅也。」乃以隆為武威太守。公卿僉謂不宜橫設賞募,帝不聽,隆募限要引弩三十六鈞、弓四鈞,立標簡試,自旦至申,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因請自至武庫選仗,並給三年軍資,〔邊批,要緊。〕隆隨西渡溫水,虜樹機能等眾萬許,乘險遏隆,或設伏以絕隆後。隆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為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弓矢所及,應弦而倒。奇謀間發,出敵不意,轉戰千里,河西遂通。
陶魯
天順初,韓襄毅公徵廣東峒賊,憂其險阻難下,方食躊躇,適新會丞陶魯直膳在側,公顧之,問曰:「丞揣我何意?」魯曰:「得非謀賊耶?」雍曰:「然,丞能為我擊賊否?」曰:「匪直能,且易耳。」〔邊批:韓公異人,非大言不足以動之。〕公怒曰:「吾部下文武百千人,熟視無可當吾寄者,〔邊批:真無當。〕若妄言,合笞!」魯不拜,抗言曰:「夫賊難攻者,非賊難也,我難其攻賊者也。公特未悉我能耳。」公異之,改容問曰:「若所將幾何而辦?」曰:「三百人足矣。」公曰:「何少也?」曰:「兵在精不在多。」公曰:「唯汝擇。」魯乃標式曰:「孰能力舉百鈞,矢射二百步者。」軍士凡十五萬,其比於式者,才二百五十人,曰:「未也。」復下令募數日,始足,魯乃為別將,日操練陣法,勞以牛酒,甘苦共之。士樂為死,率以先登,大破賊,斬首無算,所得賊穴中金帛,悉分給三百人,己無與者。〔邊批:要緊。〕賊聞陶家軍至,不遁即降,無敢抗。語有之:「一夫決,萬夫避。」況三百人乎?
〔述評〕
今塞下徵兵,動數十萬,其中豈無三百人哉!誰為魯者?即有魯,誰為用魯者?噫!王弇州云:「魯機明內運,而神觀不足,縣事多不治。或從令、尉列見上官,時時昏睡,雖督榜不恤也。韓公威嚴擬王者,三司長吏見,長跪白事,懾悚失措。魯事之,若不為意,誠異人哉!」使在今日,先以不治事、不敬上官罷去久矣,孰知此丞之有用如是乎?
韓雍
天順初,兩廣亂,韓公雍往討。師次大藤峽,道隘,旁夾水田。有儒生、裡老數百人,跪持香曰:「我輩苦賊久矣,今幸天兵至,得為良民,願先三軍鋒。」公遽叱曰:「是皆賊也,為我縛斬之。」左右初亦疑。既縛而袂中利刃出,乃悉斷頸,截手足,刳腸胃,分掛箐棘中,累累相屬,賊大驚沮。
公嘗出兵,令五鼓戰,將領聞賊已覺,恐遲失事,二更即發,大破之。公賞其功,而問以違令之罪,以軍令當斬,乃具聞請釋,曰:「萬一不用命而敗,奈何?」人謂公得將將之體。
〔評〕
街亭馬謖、好水川任福之敗,皆以違令致之。必不貪功,而後功成於萬全,公之慮遠矣。
李繼隆
淳化中,李繼捧為定難軍節度使,陰與弟繼遷謀叛。朝廷遣李繼隆率兵討之。繼隆夜入綏州,欲徑襲夏州。或謂夏州賊帥所在,我兵少,恐不能克,不若先據石堡以觀賊勢。繼隆曰:「不然,我兵既少,若徑入夏州,出其不意,彼亦未能料我眾寡;若先據石堡,眾寡一露,豈能復進?」乃引兵馳入撫寧縣,繼捧猶未覺。遂進攻夏州,繼捧狼狽出迎,擒之以歸。
吳成器
休寧吳成器由吏員為餘姚主簿時,胡梅林用兵之際,聞倭至紹興,欲擇能事者往探。縣令已遣丞,丞懼,不欲行。吳大言曰:「探一信便畏縮,況交鋒耶?」丞以告令,令壯其言,薦於院,胡公召見,問:「吳簿能探賊乎?」曰:「能。」公曰:「若果能往,當以某部二千人畀汝,聽汝指揮。」吳曰:「不須如許,但容某自選擇,乃可從之。」吳於教場立格,選得五百人,帥之往。見所過山村俱束裝謀遁,吳諭之:「無畏,大兵隨後至矣。但爾曹須從我戒。」眾唯唯聽命。吳指山間草積,謂曰:「爾若遁,此皆非汝有,今與汝約,以炮聲為號,為我舉火焚之,我為爾殺賊。」眾許諾,夜半行至陶家畈,探知倭船十三隻泊河下,群倭擄掠既飽,聚飲村中,摟婦人而臥。乃分遣五百人殲其守船者,徙其舟,連舉大炮,山民如約,皆舉火,倭於夢中聞炮聲,驚起,則火光燭天,疑大兵至,爭竄至河下,已失舟,方彷徨尋覓,吳率眾呼噪而至,斬獲數百級,倭自此絕不敢犯紹興。胡公上其功,隨升紹興府判,後升僉事。
〔評〕
如此吏員,恐科甲中亦不易得也。
王守仁
王陽明以勘事過豐城,聞逆濠之變,兵力未具,亟欲溯流趨吉安。舟人聞濠發千餘人來劫公,畏不敢發,公拔劍馘其耳,遂行。薄暮,度不可前,潛覓漁舟,以微服行,留麾下一人,服己冠服,居舟中。濠兵果犯舟,得偽者,知公去遠,乃罷。公至中途,恐濠速出,乃為間諜,假奉朝廷密旨,行令兩廣。湖襄都御史及南京兵部,各命將出師,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寧府兵至襲殺。復取優人數輩,各將公文置裌衣絮中,將發間,又捕捉偽太師家屬至舟尾,令其覘知,公即佯怒,牽之上岸處斬,已而故縱之,令其奔報。濠獲優,果於衣中搜得公文,遂遲疑不發。公至吉安,調度兵糧粗備,始傳檄徵兵,暴濠罪惡,濠知為公所賣,憤然欲出。公謂:「急犯其鋒,非計也。宜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必俟其出,然後尾而圖之。先復省城,以傾其巢。彼聞,必回兵來援,我則出兵邀而擊之,此全勝之策。」濠果使人探公不出,乃留兵萬餘守省城,而自引兵東下,公聞濠已出,遂急促各府兵,刻期會於豐城,時濠兵已圍安慶,眾議宜急往救,公謂:「九江、南康皆已為賊所據,而南昌城中精悍萬餘,食貨重積,我兵若抵安慶,賊必回軍死鬥,安慶之兵僅足自守,必不能出而夾攻。賊令南昌兵絕我糧道,九江、南康合勢撓攝,而四方之援又不可望,事其危矣!今我師驟集,先聲所加,城中必恐,並力急攻,其勢必下,此孫子救韓趨魏之計也!」偵者言:「新、舊廠伏兵萬餘,以備犄角。」公遣兵從間道襲破之,潰卒入城,城中知王師雨集,皆大駭,遂一鼓下之,濠聞我兵至豐城,即欲回舟,李士實諫,以為,必須徑往南京,既登大寶,則江西自服。」濠不聽,遂解安慶之圍,移兵泊阮子江,為歸援計。公聞濠兵且至,召眾議之,眾云:「宜斂兵入城,堅壁待援。」公曰:「不然,彼聞巢破,膽已喪矣,先出銳卒,要其惰歸,一挫其銳,將不戰而潰,所謂『先聲有奪人之氣』也。」乃指授伍文定等方略,先以游兵誘之,復佯北以致之,俟其爭前趨利,然後四面合擊,伏兵並起,又慮城中宗室或內應為變,親慰諭之,出給告示,凡脅從者不問,雖嘗受賊官職,能逃歸者,皆免死,能斬賊徒歸降者,皆給賞,使內外居民及鄉導人等四路傳佈。又分兵攻九江、南康,以絕其援。於是群力並舉,逆首就擒。
〔按〕
陳眉公《見聞錄》,謂宸濠之敗,雖結於江西,而實潰於安慶。雖收功於王陽明,而實得力於李梧山。李諱充嗣,四川內江人,正德十四年巡撫南畿,聞宸濠請增護衛,歎曰:「虎而翼,禍將作矣。」遂力陳反狀,廷議難之。公乃旦夕設方略,飭武備,以御賊為念。謂安慶畿輔,適當賊衝,非得人莫守。當諸將庭參,於眾中獨揖指揮使楊銳而進之曰:「皖城保障,委之於子。毋負我!」十五年,賊兵陷九江,公自將萬人,屯彩石,以塞上游之路。飛檄皖城,諭以忠義。銳感激思奮,相機應敵,發無不捷。
節發間諜火牌云:「為緊急軍情事,該欽差太監總兵等官,統領邊官軍十萬餘,一半將到南京,一半徑趨安慶。並調兩廣狼兵,湖廣土兵,即日水陸並進,俱赴安慶會集,刻期進攻江西叛賊。今將火牌飛報前路官司,一體同心防守,預備糧草,聽候應用等因。」
宸濠舟至李陽河,遇火牌,覽之驚駭,由是散亡居半,繼又發水卒千人,盛其標幟,乘飛艦百餘艘,鼓噪而進,聲為安慶應援,城中望見,士氣百倍,銳即開門出敵,水陸夾攻,賊遂大潰。
時宸濠營於黃石磯,聞敗將遁,公自將兵逐北,宸濠奔入鄱陽湖,適遇巡撫王公陽明引兵至湖,遂成擒焉。後論功竟不及公,胡御史潔目擊其事,特為論列,不報,故今人盛稱陽明,而不及梧山,亦有幸有不幸歟?
〔又按〕
宸濠兵起,聲言直取南京,道經安慶,太守張文錦與守備楊銳等合謀,令軍士鼓噪登城大罵,激怒逆濠,使頓兵挫銳於堅城之下。而陽明得成其功,雖天奪其魄,而張、楊諸公之智,亦足述矣。
楊銳
楊銳守備九江、安慶諸郡,既獲江賊,監司喜,公曰:「江賊何足憂,所虞者豫章耳!」意指宸濠也。又謂九江為鄱陽上流,不可恃,湖最要害,當以九江中左所一旅,置戍於湖口縣之高嶺,可以遠望,有警即可達。乃繪圖呈南部及各台,又請造戰艦若干艘,習水戰於江上。城中治兵食,多濬井。聞寧濠變作,先引軍設鉤距於江側,禁勿泄,比寇至,船二百餘艘抵岸,為鉤距所破。寇攻城後敗去,濠泊船南岸,聞不克,大怒,率眾分攻五門,各首舉木為蔽,甚急,公裂帛布覆紙裹火藥千數,散投所蔽木上,火發,盡棄走,火光周匝不絕,寇無所遁。寇復於北濠結木為棧,與城接,挾兵而進。城中大驚,公曰:「事急矣!」乃詭以「大將軍」火銃實石被緋,金鼓迎置城上,寇兵望見,驚懼未進。潛使一卒從間道出,燒棧絕。寇眾解結,且溽暑,力憊,夜鼾睡去。公募善泅者數人,於船中聞鼾聲即斬首,絕其纜,放之中流;又遣一二強卒,突入岸上營,舉火炮,城上應之,乘勝捕殺。聲震數里,濠浩歎出涕,舉帆順風而返。
〔注〕
安慶不守,則陽明之功不成,故以楊銳附陽明之後。
沈希儀
沈都督希儀,初為右江參將。右江城外五里即賊巢,賊詗者耳目遍官府,即閨闥中稍動色,賊在溪沿數百里外輒知。希儀至,顧令熟瑤恣出入,嬉游城中,而求得與瑤通商販者數十人,厚撫之,使為詗。〔邊批:軍中用詗,是第一義。〕於是賊動靜聲息,顧往往為我所先得。
每出剿,即肘腋親近不得聞。至期鳴號,則諸兵立集聽令,〔邊批:曹瑋後身。〕令曰:「出某門。」旗頭即引諸軍貿貿行。問旗頭,旗頭自不知,頃之紮營,賊眾至,戰方合而伏又左右起,賊大敗去。已賊寇他所,官軍又已先在,雖絕遠村聚,賊度官軍所不至者,寇之,軍又未嘗不在,賊驚以為神。即官軍亦不知希儀何自得之也。所剿必其劇巢,縛管繩為記,無妄殺。得婦女牛畜,果鄰巢者,悉還之。唯陰助賊者,還軍立剿,曰:「若奈何陰助賊戰?」或刀弩而門瞷者,曰:「罰若牛五,若奈何刀弩瞷我師?」於是賊驚服。無敢陰助賊及門瞷者。
常欲剿一巢,乃佯臥病,所部入問病,謝不見。明日入問,希儀起曰:「吾病,思鳥獸肉,若輩能從我獵乎?」〔邊批:裴行儉襲都支。〕即起出獵,出賊一二里而止營,軍中乃知非獵也。最後計擒其尤黠猾善戰者,支解之,四懸城門,見者股栗。
常以悲風淒雨,天色冥冥夜,察諸賊所止宿,散遣人齎火若炮,衣毳帽,與草色同,潛賊巢中,夜炮舉,賊大駭曰:「老沈來矣!」挈妻子逃至山頂,兒啼女咷,往往寒凍死,或觸崖石死,妻子相怨:「汝作賊何利至此?」
明詗之,則寂無人,已相聞,愈益驚;陰詗之,則老沈固在參府不出也。〔邊批:的是鬼神不測。〕自此賊膽落。
或易面為熟瑤,而柳城旁一童子牽牛行深山,無敢詗者矣。後熟瑤既聞公威信,徵調他巢,雖懼仇,不敢不往,甚而大雨,瑤懼失期,泅溪水以應。論者以為自廣西為將,韓觀、山雲之倫,能使瑤不為賊,希儀則使瑤人攻賊,前此未有也。
趙臣
岑璋者,歸順州土官也,多智略,善養士。田州岑猛,其婿也。猛不法,督撫上反狀,詔諸土官能擒馘猛者,賜秩一級,畀半地;黨助者並誅。都御史姚鏌將舉兵,而慮璋合謀,咨於都指揮沈希儀,沈知部下千戶趙臣與璋善,召臣問計,曰:「微聞璋女失寵,璋頗恨猛,吾欲役璋破猛,如何?」臣對曰:「璋多智而持疑,直語之,必不信,可以計遣,難以力役也。」沈曰:「計將安出?」臣曰:「鎮安、歸順,世仇也。公使人歸順,則鎮安疑;使人鎮安,則歸順疑。公若遣臣徵兵鎮安,璋必邀臣詢故,而端倪可動也。」沈如計遣臣,臣枉道詣璋所,坐而歎息。璋叩之,不言,明日,璋置酒款臣,固叩之:「軍門督過我耶?璋受侮鄰仇,將逮勘耶?」臣皆曰:「否,否。」璋愈疑,乃挽臣臥內,跪叩之,臣潸然泣下,璋亦泣,曰:「嗟乎趙君!璋今日死即死耳,君何忍秘厄我?」臣曰:「與君異口駢心,有急不敢不告,今日非君死,即我死矣!」璋曰:「何故?」臣曰:「軍門奉旨徵田州,謂君以婦翁黨猛,將檄鎮安兵襲君。我不言,君必死矣;我言之,而君驟發,敗機事,我必死,是以泣耳。」璋大驚,頓息曰:「今日非趙君,我族矣!」遂強臣稱病,留傳舍,而亟遣人馳軍門,備陳猛反狀。恐波及,願自效。沈許之,遂以白鏌,鏌始專意攻猛。
猛子邦彥守王堯隘,璋陽遣千人助之,使為內應,皆以寸帛綴裾為識,而潛以告沈。時田州兵死守隘,眾莫敢前,沈獨往,戰三合,沈以奇兵千餘騎間道繞隘側,旗幟閃閃,歸順兵呼曰:「天兵從間道入矣。」〔邊批:朱序間秦兵類此。〕田州兵驚潰,沈乘之,斬首數千,邦彥死。猛聞敗,欲自經,璋誘之,使走歸順,奉以別館。〔邊批:多事。〕而別將胡堯元等嫉沈功,〔邊批:可恨。〕欲以萬人擣歸順。璋先覺之,遣人持百牛千醞,迎軍三十里,謂堯元曰:「昨猛敗,將越歸順走交南,璋邀擊之,猛目集流矢南去,不知所往,急之,恐糾虜為變,幸緩五日,當搜致。」堯元許之。璋復構茅舍千間,〔邊批:有用之才。〕一夕而訖。諸軍安之,無進志,璋還詭猛曰:「天兵退矣,然非陳奏不白。」猛曰:「然,顧安得屬草者?」璋即令人為猛具草,促猛出印封之,既知猛印所在,乃置酒賀猛,鼓樂殷作,酒半,璋持鴆飲猛曰:「天兵索君甚急,不能相庇。」猛大呼曰:「墮老奸矣。」遂飲藥死。璋斬其首,並印從間道馳詣軍門。而斬他囚貫猛屍,詣擲諸軍,諸軍囂爭,擊殺十餘人,飈馳軍門,則猛首已梟一日矣。諸將大恚恨,遂浸淫毀璋,而布政某等復陰害鏌,倡言猛實不死,死者道士錢一真也。御史石金遂劾鏌落職,〔邊批:好御史。〕而希儀等功俱不敘。璋怏怏,遂黃冠學道。〔見田汝成《留青日札》〕
〔述〕
田汝成曰:「岑猛之伏誅也,岑璋掎之,趙臣啟之,沈希儀王之,而功皆不錄,其何以勸後?兩廣威令浸不行於土官,類此。書生無遠略,瑣瑣戚戚,興逸參也,寧惜軍國重輕哉!」
王弇州一代史才,其敘岑猛事,亦云猛實不死,豈惑於石侍御之言耶?李福達之獄,朝是暮非,迄無確見。不知異日又何以定真偽也!
王式
浙東賊裘甫作亂,以王式為觀察使討平之。諸將詣於式曰:「公始至,軍食方急,而遽散之,何也?」式曰:「賊聚谷以誘飢人。吾給之食,則彼不為盜。且諸縣無守兵,賊至,則倉穀適足資之耳。」「不置烽燧,何也?」式曰:「烽燧所以趨救兵也,今兵盡行,徒驚士民耳。」「使懦卒為候騎,而少給兵,何也?」式曰:「彼勇卒操利,遇敵則不量力而鬥,鬥死則賊至不知矣。」皆拜曰:「非所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