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疑戰

  凡與敵對壘,我欲襲敵,須叢聚草木,多張旗幟,以為人屯,使敵備東,而我擊其西,則必勝。或我欲退,偽為虛陣,設留而退,敵必不敢追我。法曰:「眾草多障者,疑也。」
  《北史》:周武帝東討,以宇文憲為前鋒,守雀鼠谷。帝親臨圍晉州,齊主聞晉州被圍,亦自來援。時陳王純屯千里徑,大將軍永昌公椿屯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守汾水關,並受憲節度。憲密謂椿曰:「兵者,詭道。汝今為營,不須張幕,可伐柏為庵,示有處所。令兵去之後,賊猶致疑。」時齊主分兵萬人向千里徑,又遣眾出汾水關,自帥大軍與椿對。椿告齊兵急,憲自往救之。會椿被敕追還,率兵夜反。齊人果以柏庵為帳幕之備,遂不敢進。翌日始悟。

  窮戰

  凡戰,如我眾敵寡,彼必畏我軍勢,不戰而遁,切勿追之,蓋物極則反也。宜整兵緩追,則勝。法曰:「窮寇勿迫。」
  漢趙充國討先零羌。充國兵至羌虜所,虜久屯聚,懈弛,望見大軍,棄輜重,渡湟水。道隘狹,充國徐行驅之。或曰:「逐利行遲。」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死戰。」諸校曰:「善。」虜赴水溺死者數百,餘皆奔潰。

  風戰

  凡與敵戰,若遇風順,致勢而擊之;若遇風逆,出不意而搗之,則無有不勝。法曰:「風順致呼而從之,風逆堅陣以待之。」
  《五代史》:晉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杜重威等,與契丹戰於陽城,為虜所困,而軍中無水,穿井輒崩;又東北風大起,虜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軍士皆憤怒大呼曰:「都招討何以用兵,令士卒枉死?」諸將請戰,杜重威曰:「俟風少緩,徐觀可否。」馬步都監李守貞曰:「風沙之內,彼眾我寡,莫測多少,但力戰者勝,此風力助我也。」即呼曰:「諸軍齊擊賊!」馬軍左廂都排陣使張彥澤召諸將問計,或曰:「虜得風勢,宜待風回與戰。」彥澤亦以為然。馬軍右廂副陣使藥元福謂曰:「今軍飢渴已甚,待風回,吾屬為虜矣!且敵謂我不能逆風以戰,宜出其不意急擊之。此詭道也。」馬步左右廂都排陣使符彥卿等乃以精騎擊之,逐北二十餘里,契丹主乘奚車走十餘里,追兵擊之,得一橐駝乘之遁去。晉軍乃退保定州。

  雪戰

  凡與敵人相攻,若雨雪不止,覘敵不備,可潛兵擊之,其勢可破。法曰:「攻其所不戒。」
  唐遣唐鄧節度使李愬討吳元濟。先是愬遣將將千餘騎巡邏,遇賊將丁士良,與戰,擒之。士良,元濟驍將,常為東邊患,眾請刳其心,愬許之。士良無懼色,遂命解其縛,士良請盡死以報其德,愬置為捉生將。士良言於愬曰:「吳秀琳據文城柵,為賊左臂,官軍不敢進者,有陳光洽為之主謀也。然光洽勇而輕,好自出戰,請為擒之,則秀琳自降矣。」鐵文及光洽被執,秀琳果降。愬延秀琳問計,秀琳答曰:「將軍必欲破賊,非得李祏不可。」愬,賊健將也,有勇略,守興橋柵,每戰常輕官軍。時祏率眾割麥於野,愬遣史用誠以壯士三百伏林中,用誠擒之以歸。將士爭請殺之,愬獨待以客禮,時復與語,諸將不悅。愬力不能獨完,乃械祏送之京師,先密表曰:「若殺祏,則無成功。」詔以祏還愬,愬見祏大喜,署為兵馬使,令佩刀出入帳中,始定破蔡之計。令祏以突將三千為前鋒,李忠義副之;愬與監軍將三千為中軍;李進誠以三千殿為後軍,令曰:「但東行!」行六十里,夜,至張柴村,盡殺其戍卒,敕士少休,令士卒食乾糗,整羈靮、鞍鎧、弓刃。時大雪,旗施折裂,人馬凍死者相望,人人自謂必死。諸校請所之,想曰:「入蔡州取吳元濟。」眾皆失色,相泣曰「果落李祏奸計。」然畏愬,莫敢違。夜半,雪愈盛。分輕兵斷賊朗山之援;又斷洄曲及諸道橋樑。行七十里至懸瓠城。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初,蔡人拒命,官軍三十餘年不能至其城下,故蔡人皆不為備。祏等坎城先登,眾從之,殺守門者,而留擊柝者,納其眾城中。雞鳴雪止,遂執元濟,監送京師,而淮西悉平。

  養戰

  凡與敵戰,若我軍曾經挫衄,須審察士卒之氣,氣盛而激勵再戰;氣衰則且養銳,待其可用而使之。法曰:「謹養而勿勞,並氣積力。」
  秦始皇問李信曰:「吾欲取荊,度用幾何人?」對曰:「不過二十萬人。」及問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王曰:「王將軍老矣,何怯也!」乃命信及蒙恬將二十萬人伐荊。翦因不用,遂謝病歸頻陽。信攻平輿,蒙恬攻寢,大破之。信又攻鄢郢,破之,乃引兵西,與蒙恬會城父。荊人因隨之,三日不頓舍,大敗信軍,入兩壁,殺七都尉,信奔還。王怒,自至頻陽見王翦,強起之。對曰:「老臣罷病悖亂,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王從之。翦遂將兵,王送至灞上。荊人聞之,悉兵以禦翦。翦堅壁不戰,日休士卒洗沐,而善飲食撫循之,與士卒同甘苦。久之,問軍中戲乎?對曰:「方投石超距。」翦曰:「可用矣。」荊人既不得戰,乃引而東。翦追擊大破之。至蘄南,殺其將軍項燕,荊兵遂敗走,翦乘勝略定城邑。

  畏戰

  凡與敵戰,軍中有畏怯者,鼓之不進,未聞金先退,須擇而殺之,以戒其眾。若三軍之士,人人皆懼,則不可加誅戮,重壯軍威。須假之以顏色,示以不畏,說以利害,喻以不死,則眾心自安。法曰:「執戮禁畏,太畏則勿殺戮,示之以顏色,告之以所生。」《南史》:陳武帝討王僧辯,先召文帝與謀。時僧辯婿杜龕據吳興,兵甚眾,武帝密令文帝速還長城,立柵備之。
  龕遣將杜泰乘虛掩至,將士相視失色,帝言談自若,部分益明,於是眾心乃定。

  書戰

  凡與敵對壘,不可令軍士通家書,親戚往來,恐言語不一,眾心疑惑。法曰:「信問通,則心有所恐;親戚往來,則心有所戀。」
  蜀將關羽屯江陵,吳以呂蒙代魯肅屯陸口。蒙初至,外倍修恩德,與羽厚結好。後蒙襲收公安、南郡,而蜀將士仁、糜芳皆降於蒙。蒙入據城,得羽及將士家屬,皆撫慰,令軍卒不得乾歷人家,有所取求。蒙麾下士,與蒙同汝南人,取民一笠,以覆官鎧,雖公,蒙猶以為犯軍令,不可以鄉里故廢法,乃泣而斬之。於是,軍中震栗,道不拾遺。蒙旦暮使親近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飢寒者與衣糧。羽還,在道路,每使人相問,蒙則厚遇之,週遊城中,家家致問,或手書示信。羽人還,私相參問,咸賀家門無恙,相待過於平時,故羽士卒無鬥志。會權又至,羽自知孤窮,乃走麥城,西至漳鄉,眾皆降,羽被殺。

  變戰

  凡兵家之法,要在應變。好古知兵,舉動必先料敵。敵無變動,則待之;乘其有變,隨而應之,乃利。法曰:「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五代梁末,魏博兵亂,囚賀德倫降晉。莊宗人魏州,梁將劉鄩乃軍於莘縣,增壘濬池,自莘至河,築甬道以通餉。梁帝詔鄩出戰。鄩奏曰:「晉兵未易擊,俟彼進取,苟得機便,豈敢坐滋患害?」帝遣使問鄩以決勝之策,對曰:「臣無奇謀,但人給十斛糧,盡乃破敵。」帝怒曰:「將軍留米療飢耶?」又遣中使督戰。鄩謂諸校曰:「大將專征,君命有所不受,臨敵制變,安可預謀。今揣彼自氣盛,難可輕克,諸君以為如何?」眾皆欲戰,鄩默然。他日,乃復召諸將列軍門,人給河水一杯,因命飲之,眾未測其意,或飲或辭。鄩曰:「一杯之難若是,滔滔河流,可勝既乎?」眾皆失色。時莊宗以兵壓鄩營,亦不出。帝又數遣人促之,鄩以萬人薄其營,俘獲甚眾。少頃,晉兵繼至,鄩退。後戰於故元城,莊宗與李嗣源、李存審夾擊,鄩兵大敗。

  好戰

  夫兵者,兇器也;戰者,逆德也,實不獲已而用之。不可以國之大,民之眾,盡銳征伐,爭戰不止,終致敗亡,悔無所追。然兵猶火也,弗戢,將有自焚之患;黷武窮兵,禍不旋踵。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
  隋之煬帝,國非不大,民非不眾,嗜武好戰,日尋干戈,征伐不休,及事變兵敗遼城,禍起蕭牆,豈不為後世笑乎?吁,為人君者,可不慎哉!

  忘戰

  凡安不忘危,治不忘亂,聖人之深誡也。天下無事,不可廢武,慮有弗庭,無以捍御。必須內修文德,外嚴武備,懷柔遠人,戒不虞也。四時講武之禮,所以示國不忘戰。不忘戰者,教民不離乎習兵也。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唐玄宗時,承平日久,毀戈牧馬,罷將銷兵,國不知備,民不知戰。及安史之亂,倉卒變生於不圖,文士不足以為將,市人不足以為戰,而神器幾危,舊物幾失。吁,戰豈可忘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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