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分戰

  凡與敵戰,若我眾敵寡,當擇戍平易寬廣之地以勝之。若五倍於敵,則三術為正,二術為奇;三倍於敵,二術為正,一術為奇。所謂一以當其前,一以攻其後。法曰:「分不分為縻軍。」
  梁將陳霸先、王僧辯討侯景,軍於張公洲。高旗巨艦,截江蔽空,乘潮順流。景登石頭,望之不悅,曰:「彼軍士有如是之氣,不可易也。」帥鐵騎萬人,鳴鼓而前。霸先謂僧辯曰:「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首尾相應。賊今送死,欲為一戰。我眾彼寡,宜分其勢。」僧辯從之,以勁弩當其前,輕銳蹂其後,大陣衝其中。景遂大潰,棄城而走。

  合戰

  凡兵散則勢弱,聚則勢強,兵家之常情也。若我兵分屯數處,敵若以眾攻我,當合軍以擊之。法曰:「聚不聚為孤旅。」
  開元時,吐善入寇,報新城之役,晨壓官軍,眾寡不敵,(師人皆懼焉)。王忠嗣策馬而進,左右馳突,如此無不辟易,出而複合,殺數百人,賊眾遂亂。三軍翼而擊之,吐蕃大敗。

  怒戰

  凡與敵戰,須激勵士卒,使忿怒而後出戰。法曰:「殺敵者,怒也。」
  漢光武建武四年,詔將軍王霸、馬武討周建於垂惠。蘇茂將兵四千餘救建,先遣精騎遮擊馬武軍糧,武往救之。建於城中出兵夾擊武,武恃霸援,戰不甚力,為茂、建所敗,過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勢盛,出必兩敗,努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敗道也,今閉營堅守,示不相救,彼必乘勢輕進;武恨無救,則其戰當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乘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兵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髮請戰。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遂敗走之。

  氣戰

  夫將之所以戰者,兵也;兵之所以戰者,氣也;氣之所以盛者,鼓也。能作士卒之氣,則不可太頻,太頻則氣易衰;不可太遠,太遠則力易竭。須度敵人之至六七十步之內,乃可以鼓,令士卒進戰。彼衰我盛,敗之必矣。法曰:「氣實則鬥,氣奪則走。」
  春秋,齊師伐魯,莊公將戰,曹劌請從,公與之同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鼓之,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劌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是以敗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逐戰

  凡追奔逐北,須審真偽。若旗齊鼓應,號令如一,紛紛紜紜,雖退走,非敗也,必有奇也,須當慮之。若旗參差而不齊,鼓大小而不應,號令喧囂而不一,此真敗卻也,可以力逐。法曰:「凡從勿怠,敵人或止於路,則慮之。」
  唐武德元年,太宗征薛仁杲,其將宗羅睺拒之,大破於淺水原。太宗帥騎追之,直趨折墌圍之。仁杲將多臨陣來降,復還取馬,太宗縱遣之。須臾,各乘馬至。太宗具知仁杲虛實,乃進兵合圍。縱辨士喻以禍福,仁杲遂降。諸將皆賀,因問曰:「大王破敵,乃捨步兵,又無攻具,逕薄城下,咸疑不克,而卒下之,何也?」太宗曰:「此權道迫之,使其計不暇發,以故克也。且羅睺所將皆隴外人,吾雖破之,然斬獲不多。若緩之,則皆入城,仁杲收而撫之,未易克也;迫之,則兵散隴外,折墌自虛,仁杲破膽,不暇為謀,所以懼而降也。」

  歸戰

  凡與敵相攻,若敵無故退歸,必須審察,果力疲糧竭,可選輕銳躡之。若是歸師,則不可遏也。法曰:「歸師勿遏。」
  漢獻帝建安三年,曹操圍張繡於穰。劉表遣兵救之,繡欲安眾守險,以絕軍後。操軍不得進,前後受敵,夜乃鑿險為地道偽遁,伏兵以待。繡悉兵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敗之。謂荀彧曰:「虜遏我歸師,而與吾死地戰,吾是以知勝矣。」

  不戰

  凡戰,若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兵勢不利;彼或遠來,糧餉不絕,皆不可與戰,宜堅壁持久以敝之,則敵可破。法曰:「不戰在我。」
  唐武德中,太宗帥兵渡河東討劉武周。江夏王李道宗時年十七,從軍,與太宗登玉壁城觀賊陣,顧謂道宗曰:「賊恃其眾,來邀我戰,汝謂如何?」對曰:「群賊鋒不可當,易以計屈,難以力爭。今深溝高壘,以挫其鋒,烏合之徒,莫難持久,糧運將竭,當自離散,可不戰而擒也。」太宗曰:「汝見識與我相合。」後果食盡夜遁,追入介州,一戰敗之。

  必戰

  凡興師深入敵境,若彼堅壁不與我戰,欲老我師,當攻其君主,搗其巢穴,截其歸路,斷其糧草,彼必不得已而須戰,我以銳卒擊之,可敗。法曰:「我欲戰,敵雖深溝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三國魏明帝景初二年,召司馬懿於長安詣京師,使將兵往遼東討公孫淵。帝曰:「四千里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度淵以何計得策?」懿曰:「棄城預走,上計也;據遼水以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曰:「三者何出?」懿曰:「唯明君能量彼我,預有所棄,此非淵所及也。」曰:「往還幾日?」對曰:「往百日,還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一年足矣。」遂進兵。淵遣將帥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諸將欲擊之,懿曰:「此欲老吾兵,攻之正墮其計。此王邑所以恥過昆陽也。彼大眾在此,巢穴空虛。直抵襄平,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賊盡銳赴之。懿潛濟以出其北,棄賊直趨襄平;賊將戰敗,懿圍襄平。諸將請攻之,懿不聽。陳珪曰:「昔攻上庸,旬日之半破堅城,斬孟達。今日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之。」懿曰:「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吾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較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而計糧也。今賊眾我寡,賊飢我飽,而雨水乃爾,攻具不設,促之何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憂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彩,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恃其眾,故雖飢困,不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若求小利而驚之,非計也。」既而雨霽,造攻具攻之,矢石如雨,糧盡窘急,人相食,乃使其將王建、柳甫乞降請解圍,當君臣面縛,懿不許皆斬之。淵突圍而走,懿復追及梁水上殺之,遼地悉平。

  避戰

  凡戰,若敵強我弱,敵初來氣銳,且當避之,伺其疲敝而擊之,則勝。法曰:「避其銳氣,擊其情歸。」
  漢靈帝中平五年,涼州賊王國圍陳倉,以皇甫嵩討之。董卓請速進,嵩曰:「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之。是以善用兵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陳倉雖小,城守固備,未易拔。王國雖強,攻陳倉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也。」國攻之終不拔,其眾疲敝解去。嵩進兵追擊之。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追,歸眾勿迫。今我追國,是迫歸眾,追窮寇也。」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追擊而破之。卓由是有慚色。

  圍戰

  凡圍戰之道,圍其四面,須開一角,以示生路,使敵戰不堅,則城可拔,軍可破。法曰:「圍師必缺。」
  漢末,曹操圍壺關,攻之不拔。操曰:「城拔,皆坑之。」
  連月不下。曹仁言於曹操曰:「圍城必示活門,所以開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使人人自為守。且城固而糧多,攻之則士卒傷,守之則延日久。今鈍兵堅城下以攻必死之虜,非良策也。」操從仁言,乃拔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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