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斥戰

  凡行兵之法,斥堠為先。平易用騎,險阻用步。每五人為甲,人持一白旗,遠則軍前後左右,接續候望。若見賊兵,以次遞轉,告白主將,令眾預為之備。法曰:「以虞待不虞者勝。」
  漢宣帝時,先零諸羌叛,犯邊塞,攻城邑,殺長吏。時後將軍趙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逾於老臣者。」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然羌戎小夷,逆天背叛,滅亡不久,願陛下屬之老臣,勿以為憂。」上笑曰:「諾。」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陣,會明,遂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至,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中勿擊。遣騎候望四望狹中,亡虜。夜半兵至落都,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狹中,兵眾豈得入來!」充國常以遠斥堠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壘,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平先零。

  澤戰


  凡出軍行師,或遇沮澤、圮毀之地,宜倍道兼行速過,不可稽留也。若不得已,與不能出其地,道遠日暮,宿師於其中,必就地形之環龜,都中高四下為圓營,四面受敵。一則防水潦之厄,一則備四週之寇。法曰:「歷沛圮,堅環龜。」
  唐調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溫傅反,詔禮部尚書、檢校右衛大將軍裴行儉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討之。軍次單于界北,暮已立營,塹壕既周,行儉更命徙營高岡。吏曰:「吏士安堵,不可擾。」不聽,徙之。比夜,風雨雷霆暴至,前設營所,水深丈餘,莫不駭歎,因問何以知風雨也,行儉笑曰:「自今但依我節制,毋問我所由知也。」

  爭戰

  凡與敵戰,若有形勢便利之處,宜爭先據之,以戰則勝。若敵人先至,我不可攻,候其有變則擊之,乃利。法曰:「爭地勿攻。」
  三國魏青龍二年,蜀將諸葛亮出斜谷,並田於蘭坑。是時,魏將司馬懿屯渭南,郭淮策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蕩民心,此非國之利也。」懿善之,淮遂屯北原。塹壘未成,蜀兵大至,淮遂逆擊之。後數日,亮盛兵西行,淮將皆以為欲攻西圍,淮獨以亮見形於西,欲使兵眾應之,必攻東耳。其夜,果攻陽遂,有備不敗。

  地戰

  凡與敵戰,三軍必要得其地利,則可以寡敵眾,以弱勝強。所謂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地利,勝之半也。此言既知彼又知己,但不得地利之助,則亦不全勝。法曰:「天時不如地利。」
  晉安帝討南燕,慕容超召群臣議拒晉師。公孫五樓曰:「晉師勁果,所利在速戰,初鋒勇銳,不可擊也。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可徐揀精兵二千騎,循海而南,絕其糧道;別遣段暉率諸州之軍,緣山東下。腹背擊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較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蒼除粟苗,使敵來無所資,堅壁清野,以待其釁,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迎戰,下策也。」超曰:「京都富盛,戶口眾多,非可以一時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設使芟苗守城,以全性命,朕所不能。今據五州之強,帶山河之固,戰車萬乘,鐵馬萬群,縱令過峴,至於平地,徐以精騎蹂之,必成擒也。」慕容鎮曰:「若如聖旨,必須平原十里而軍,軍壘成,用馬為便,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人峴,自貽窘逼。昔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險,終屈於韓信;諸葛瞻不守馬閣之險,卒擒於鄧艾。臣以天時不如地利也,阻守大峴,策之上也。」超又不從。而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揀士馬,蓄銳以待之。其夏,晉師已次東莞,超遣其左軍段暉等步騎五萬,進據臨朐。俄而,晉師渡峴,慕容超懼,率兵四萬就段暉等於臨朐,戰敗,超奔廣固,數日而拔,燕地悉平。

  山戰

  凡與敵戰,或居山林,或在平陸,須居高阜,恃於形勢,順於擊刺,便於奔衝,以戰則勝。法曰:「山陵之戰,不仰其高。」
  戰國秦伐韓,軍於閼與。韓求救於趙,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否?」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召樂乘而問曰:「可救否?」樂乘對如頗言。又召趙奢問,奢曰:「道遠路狹,譬如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奢將,救之。兵去趙國都三十里,壘不進,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武安西。有一人諫,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非趙地也。」
  趙奢既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歷請以軍事入諫,趙奢內之。許歷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奢曰:「請受教。」歷曰:「請受刑。」奢曰:「須後令至邯鄲。」歷復請諫曰:「先據北山者勝,後至者敗。」趙奢曰:「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遂解其圍。

  谷戰

  凡行軍越過山險而陣,必依附山谷,一則利水草,一則附險固,以戰則勝。法曰:「絕山依谷。」後漢將馬援為隴西太守,三降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餘人擊之,至氐道縣。羌在山上,援軍據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羌遂窮困,豪帥數十萬戶亡出塞外,諸種萬餘人悉降。羌不知依谷之利,而取敗焉。

  攻戰

  凡戰,所謂攻者,知彼者也。知彼有可破之理,則出兵以攻之,無有不勝。法曰:「可勝者,攻也。」
  三國魏曹公遣朱光為庐江太守,屯皖,大開稻田,又令間人招誘鄱陽賊帥,使作內應。吳將呂蒙曰:「野田肥美,若一收熟,彼眾必增,如是數歲,操態見矣,宜早除之。」
  乃具陳其狀。於是,孫權親征皖,一朝夜至,問諸將計策,諸將皆勸作高壘。蒙曰:「治壘必曆日乃成,彼城備已修,外救必至,不可圖也。且乘雨水以入,若淹留經日,水必向盡,還道艱難,蒙竊危之。今觀此城,不甚固,以三軍銳氣,四面攻之,不移時可拔,及水以歸,全勝之術也。」吳主權從之。蒙乃薦甘寧為升城都督,率兵攻其前,蒙以精銳繼之。侵晨進攻,蒙手執枹鼓,士卒皆騰踴自升,食時破之。既而張遼至夾石,聞城已拔,乃退。權嘉蒙功,即拜庐江太守。

  守戰

  凡戰,所謂守者,知己者也。知己有未可勝之理,則我且固守,待敵有可勝之理,則出兵以擊之,無有不勝。法曰:「知不可勝,則守。」
  漢景帝時,吳、楚七國反,以周亞夫為太尉,東擊吳、楚七國。因自請於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願以梁委之、絕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許之。亞夫率兵既會兵滎陽,吳方攻梁,梁急,請救於亞夫。亞夫率兵東北走昌邑,堅壁而守。梁王使使請亞夫,亞夫守便宜,不往救。樑上書於景帝,帝詔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將輕騎絕吳、楚兵後食道。吳、楚兵乏糧,飢,欲退,數挑戰,終不出。夜,亞夫軍中驚亂,自相攻擊至於帳下。亞夫堅臥不起,頃之,自定。後吳奔壁東南陬,亞夫使備西北。已而,吳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楚兵飢,乃引兵退。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吳王濞棄其軍,與壯士數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漢兵因乘勝追擊,盡虜之,降其郡縣。亞夫下令曰:「有得吳王者,賞千金。」月餘,越人斬吳王首以告。凡相攻守三月,而吳、楚悉平。

  先戰

  凡與敵戰,若敵人初來,陣勢未定,行陣未整,先以兵急擊之,則勝。法曰:「先人有奪人之心。」
  春秋,宋襄公及楚人戰於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子魚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請急擊之。」公弗許。既濟未成列,子魚復請。公復未之許。及成列而戰,宋師敗績。

  後戰

  凡戰,若敵人行陣整而且銳,未可與戰,宜堅壁待之,候其陣久氣衰,起而擊之,無有不勝。法曰:「後於人以待其衰。」
  唐武德中,太宗圍王世充於東都,竇建德悉眾來救。太宗守武牢以拒之。建德陣汜水東,彌亙數里,諸將皆有懼色。太宗將數騎登高以觀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見大敵。今渡險而囂,是軍無政令;逼城而陣者,有輕我之心也。我按兵不動,待彼氣衰,陣久卒飢,必將自退,退而擊之,何往不克!」建德列陣,自辰至午時,卒飢倦,皆列坐,又爭飲水。太宗令宇文士及率三百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戒曰:「賊若不動,正宜退歸;如覺其動,宜率東出。」士及才過,賊眾果動。太宗曰:「可擊矣。」乃命騎將建旗列陣,自武牢乘高入南山,循谷而東,以掩賊背。建德遽率其陣,卻止東原,未及整列,太宗輕騎擊之,所向披靡。程咬金等眾騎纏幡而入,直突出賊陣後,齊張旗幟,表裡俱奮,賊眾大潰,生擒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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