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眾戰

  凡戰,若我眾敵寡,不可戰於險阻之間,須要平易寬廣之地。聞鼓則進,聞金則止,無有不勝。法曰:「用眾進止。」
  晉太元時,秦苻堅進屯壽陽,列陣淝水,與晉將謝元相拒。元使謂苻堅曰:「君遠涉吾境,而臨水為陣,是不欲速戰。請君少卻,令將士得周旋,僕與諸君緩轡而觀之,不亦樂乎!」堅眾皆曰:「宜阻淝水,莫令得上。我眾彼寡,勢必萬全。」堅曰:「但卻軍,令得過,而我以鐵騎數十萬向水,逼而殺之。」融亦以為然。遂麾兵卻,眾因亂而不能止。於是,元與謝琰、桓伊等,以精銳八千渡淝水,石軍拒張蠔,小退。元、琰仍進兵大戰淝水南,堅眾大潰。

  寡戰


  凡戰,若以寡敵眾,必以日暮,或伏於深草,或邀於隘路,戰則必勝。法曰:「用少者務隘。」
  《北史》:西魏大統三年,東魏將高歡渡河,逼華州,刺史王羆嚴守,乃涉洛,軍於許原西。西魏遣將宇文泰拒之。泰至渭南,集諸州兵,未會。諸將以眾寡不敵,請且待歡更西以觀之。泰曰:「歡若至咸陽,人皆轉搔擾。今其新至,可擊之。」即造浮橋於渭南,軍士齎三日糧,輕騎渡渭,輜重自渭南夾渭而西。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齊軍六十餘里。高歡率兵來會。候騎告齊兵至,泰召諸將議。李弼曰:「彼眾我寡,不可平地置陣。此東十里,有渭曲,可先據以待之。」遂進至渭曲,背水東西為陣,李弼為右拒,趙貴為左拒。命將士皆偃戈於葭蘆之中,聞鼓聲而起。日晡,齊軍至,望見軍少,爭進,卒亂而不成列。兵將交,泰鳴鼓,士卒皆起。於謹等以大軍與之合戰,李弼等率鐵騎橫擊之,絕其軍為二,遂犬破之。」

  愛戰

  凡與敵戰,士卒寧進死,而不肯退生者,皆將恩惠使然也。三軍知在上之人愛我如子之至,則我之愛上也如父之極。故陷危亡之地,而無不願死以報上之德。法曰:「視民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
  戰國魏將吳起為西河守,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乘騎,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或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也?」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吳起用兵廉平,得士卒心,使守西河,與諸侯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

  威戰

  凡與敵戰,士卒前進而不敢退後,是畏我而不畏敵也。若敢退而不敢進者,是畏敵而不畏我也。將使士卒赴湯蹈火而不違者,是威嚴使然也。法曰:「威克厥愛允濟。」
  春秋齊景公時,晉伐阿、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眾,武能威敵,願君試之。」景公乃召穰苴,與語兵事,大悅之,以為將軍,將兵捍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親,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旦日日中會軍門。」穰苴先馳至軍中,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己之軍而己為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僕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賈乃至。穰苴曰:「何為後期?」賈對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陣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垂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返,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皆震栗。久之,景公遣使持節救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問軍正曰:「軍中不馳,今使者云何?」對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殺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後行事。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以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渡河而解。於是,穰苴乃率眾追擊之,遂取所亡邦內故境,率兵而歸。

  賞戰

  凡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卒爭先登;白刃始合,士卒爭先赴者,必誘之以重賞,則敵無不克焉。法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漢末大將曹操,每攻城破邑,得靡麗之物,則悉以賞有功者。若勛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妄施,分毫不與。故能每戰必勝。

  罰戰

  凡戰,使士卒遇敵敢進而不敢退,退一寸者,必懲之以重刑,故可以取勝也。法曰:「罰不遷列。」
  隋大將楊素,御戎嚴整,有犯軍令者,立斬之,無所寬貸。每將對敵,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者不下十數人。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陣,先令三百人赴敵,陷陣則已,如不能陷陣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者。將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

  主戰

  凡戰,若彼為客、我為主,不可輕戰。為吾兵安,士卒顧家,當集人聚谷,保城備險,絕其糧道。彼挑戰不得,轉輸不至,候其困敝擊之,必勝。法曰:「自戰其地為散地。」
  《晉書》:後魏武帝,親征後燕慕容德於鄴城,前軍大敗績。德又欲攻之,別駕韓▉進曰:「古人先決勝廟堂,然後攻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宜動者三。」德曰:「何故?」曰:「魏垂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致其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必固,三不可擊也。彼眾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宜動。動而不勝,眾心難固,二不宜動。城隍未修,敵來無備,三不宜動。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溝高壘,以佚待勞。彼千里餽糧,野無所掠,久則三軍靡費,則士卒多斃,師老釁生,起而圖之,可以捷也。」德曰:「▉別駕之言,真良、平策也。」

  客戰

  凡戰,若彼為主、我為客,唯務深入。深入,則為主者不能勝也。謂客在重地,主在散地故耳。法曰:「深入則專。」
  漢韓信、張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及成安君陳餘聚兵井陘口,眾號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韓信涉西河,虜魏豹,擒夏悅,新喋血閼與。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能鬥,退不能還,吾奇兵絕其後,使野無所掠,不十日,兩將之頭可懸麾下。願君留意臣之計。否則,必為所擒。」成安君自以為義兵不用詐謀奇計,不聽,果被殺。

  強戰

  凡與敵戰,若我眾強,可偽示怯弱以誘之,敵必輕來與我戰,吾以銳卒擊之,其軍必敗。法曰:「能而示之不能。」
  戰國趙將李牧,常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幕府,為士卒費。日擊數牛享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厚遇戰士,約曰:「匈奴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盜,輒入收保,不與戰。如是數歲,無所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謂李牧,李牧如故。趙王召之,使人代牧將。歲餘,匈奴來,每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於是,復請牧。牧稱疾,杜門不出,趙王乃復強起使將兵。牧曰:「若用臣,臣如前,乃敢奉命。」王許之。李牧遂往,至,如故約。匈奴來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一千三百乘,選騎得一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控弦者十萬人,悉勒兵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來,佯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陣,張左右翼以擊之,大破之,殺匈奴十萬餘騎,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犯趙邊。

  弱戰

  凡戰,若敵眾我寡,敵強我弱,須多設旌旗,倍增火灶,示強於敵,使彼莫能測我眾寡、強弱之勢,則敵必不輕與我戰,我可速去,則全軍遠害。法曰:「強弱,形也。」
  後漢,羌胡反,寇武都,鄧太后以虞詡有將帥之略,遷武都太守。羌乃率眾數千,遮詡於陳倉、崤谷,詡即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抄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餘里。令吏士各作兩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行二百里,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虜見吾灶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強,勢有不同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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