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武洪昆獨打仇人

  〔先聲戲蝴蝶〕調
  詞曰:
  西湖惡打,洪、童莫辨真假。喪膽亡魂,在拳底腳下。當日成衣鋪聞名駭怕。今日黃河邊,真洪昆錯認假童昆,又打得東逃西竄如奔馬。
  棗核釘自從考了六等,當堂發落,褫革衣衿,打了板子,杭州城裏那班在學的朋友都不與他交接,他也沒臉面到街上來玩耍,在家又久坐不住。此時胡宗憲開假在京,他想到父親任上遮遮羞。
  這一日,寂悄悄跑到趙懌思家說:「大爺,一向少來候安。
  」趙懌思說:「老彪,你怎麼考取一等第一名,忽又降到六等,連底子都勾的了,還要打上三十大板?我不知的確,你把原由說來我聽。」棗核釘說:「大爺有所不知,晚生只為太要好了,反做出這不好的事來。正逢歲考年頭,弄些手眼,把陳保元的文章割去卷面,就算晚生的等第。被那該死的宗師察出弊竇,還說:『理當奏辦,從寬處結』,丟了個大醜。所以不好出門,遲到今日纔來談談。大爺,我若硬著頭皮去考真歲考,就是文理欠通也不過考列四等,還不得到老六。無奈李戴張冠,弄巧成拙。八百兩雪花銀用得可惜。三十個毛竹板打得生疼。這是自己作孽,也不怪人。我覺得倒有一件事替大爺不服。大爺是堂堂工部尚書的公子,做官是個四品京堂,一呼百諾,怎麼被童昆、洪昆兩次三番挫折,竟無可如何。外人說大爺好像個逍遙兒上的兔子,十點兒,呵著尾巴在家裏蹲。況童昆、洪昆一個是漏網強盜,一個是邪教妖人。聽說他們還要到京謀干。難道大爺反躲避這這兩個雜種不曾?世間伏路相逢之事頗多。若在京裏遇著他們更好復仇。」趙懌思說:「老彪說得有理,就要你同我去纔不寂寞。」棗核釘說:「晚生自然奉陪。大爺多帶盤纏,多帶打手。倘在路上遇著他們,就結果了性命,卻也不難。這九月十五日是個良辰,寅時起身最好。」
  棗核釘當晚回去,到十四日僱船,諸事齊備。十五日大早隨趙懌思登舟。路上行了二十余日,十月初旬到了王家營,僱定大車,正要渡黃,棗核釘忽見黃河邊上來了一人,向趙懌思說:「大爺,事有湊巧,前面走的好像小洪,溜下單來了。我高叫他一聲,如果是洪昆,他手無縛雞之力,在張成衣鋪裏馮教師一手就抓起來了。今日不必費大爺清心,我胡彪一人就結果他了。」棗核釘高叫道:「洪昆那裏走?找你多時。」洪昆回頭一看,認得是棗核釘,後面跟著多人。心中暗想道:「我如今那裏怕你?」佯為不知,仍向前走。棗核釘早已趕上打來洪昆不慌不忙,用手輕輕一格,棗核釘「勃通」跌倒,跌得冒頭驢子似的。爬起來就是一頭。洪昆閃開讓過,棗核釘一頭撞到空處,又跌個狗吃屎的筋斗,把門牙跌去,鮮血淋淋,跌得昏天黑地。忽然上前打一恭,說:「得罪客人,我錯認人了。
  原來你不是洪昆。冒昧,冒昧!」洪昆笑道:「你是棗核釘。
  我怎麼不是洪昆?」棗核釘聽叫他混名,吃了一驚,疑惑起來說:「既是洪昆怎麼有這等膂力?」往後招手叫:「大爺,帶家將一齊都來。」洪昆說:「我本不找你們,你們偏要來送死麼?」
  棗核釘勉強說道:「我不過腳下打了個滑踏,你就誇起嘴來。大爺,我們都動手,打死他罷。」趙懌思稍稍有幾著毛拳,帶了數十名打手,一齊上來。洪昆把那些家將打得紛紛落水,一手提起趙懌思向棗核釘身上摔來,兩人一撞,都倒在地。洪昆說:「饒你兩條狗命,快些去罷!」棗核釘說:「我們命裏該應少拳頭債,怎麼一手抓得起來的洪昆如今忽然就會打人?
  今日不要命了!快些爬起來,一定與他見個誰勝誰敗。」那些家將在河裏爬起,好似些水鴨子一般,不敢向前。趙懌思聽棗核釘的逼話,不得不來幫他,兩人又動手打來。洪昆把棗核釘踩在腳下,把趙懌思抓在手中,左右開弓打嘴。棗核釘叫饒道:「洪爹爹,洪祖宗!饒你兩個孫子罷,以後再不敢惹洪爹爹、洪祖宗了!」
  這一打,與童昆在西湖上相似。洪昆撒手放了趙懌思,松腳放了棗核釘。兩人站起面面相窺。
  棗核釘說:「奇怪,奇怪!童昆威振西湖中,洪昆武耀黃河外。打手一腳直利害。晚生這裏尿屎直流,大爺那裏齒牙敲壞。問家將何在,只剩我兩人還他拳頭債。」棗核釘指著河船說:「大爺,勢頭不好,還是快跑。」兩人渡過河,見那些家將先過河來,棗核釘說:「你們太沒用了。我與大爺還被得住他幾拳。」有詩為證。
  詩曰:
  變幻離奇事可疑,武夫文士不同時。
  只因誤聽洪昆字,錯認英雄總不知。
  趙、胡渡過河去,洪昆站在黃河邊岸上說:「今日若無童老伯先師傳授武藝,必遭毒手。謝天謝天,兼謝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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