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美洪昆北游樓會

  〔先聲鮑老催〕調
  詞曰:
  豺門排闥,救出累囚。無處納,天臺誤入劉郎約。男多貌、女多才,紅繩縛,真如一對鴛鴦浴,但少銀河橋駕鵲。魚比目,淵難躍。
  小妹救出蔡飛、洪昆,連夜蔡飛與小妹南回臺州。洪昆一人向北行到蘇州。雖係故土,當日張洪帶他逃走時他三歲,那裏還記得家門?況又不敢明言往事,只得住在飯店,越覺淒涼。
  因閑步後院消悶,看見西邊高樓牆一座,窗內露出一美人,這是蔣府,美人是蔣佩香小姐。嬌女、俊郎上下相望,洪昆遂有愛憐之意。佩香亦生愛慕之情。彼此正在留連,忽聽樓上丫環說:「小姐用茶。」那美人用手推上窗板去了。洪昆念戀不舍,端立牆下等候。
  等到紅日西沉,一鉤月上,那樓上美人又開窗向下一望,見洪昆仍站在此,情意越覺依依。洪昆向樓窗作了一揖,低聲問:「小姐尊姓?」那美人搖頭不說話。豎二指,手一揮,又推上窗板而去。小姐搖頭者,心裏說:「不必問我姓。」豎二指者,說:「我兄弟心狠得很。」用手一揮者,說:「你到別處去罷。」洪昆就自會了意,心裏說:「搖頭者,教我不必住在客寓。豎二指者,約我二更時分相會。用手一揮者,叫我繞出店門,走他後門進去。多謝小姐。小生斷不失信。」說畢轉身到寓,用了晚飯。此時已有更余。吩咐店小二說:「我出去會個朋友,今就不回來了。」洪昆把要緊之物收在店中,走出店門,從前街繞到後街,卻好到了蔣府花園後門。見園丁吃過酒,去到混堂洗澡,就忘卻關門。洪昆到此,看見園門大開,更信是約他來的。直走進園中,彎彎曲曲來到蝴蝶廳邊。去小姐後樓不遠,只聽樓上琴聲傳出雅調欲流。洪昆情何不自禁。
  那佩香小姐自見洪昆之後,神情恍惚,如在目前。心中想道:「世上竟有此美少年。倘有結錞之好,也不辜負了此身。」因援琴而歌之。
  詩曰:
  花似六郎郎似花,翩翩濁世認誰家。
  公子有貌才何若,紅線牽時應不差。
  生當爐恥學卓文君,但有琴心孰與聞?
  此夜曲終人不見,恨無神力引氤氳。
  小姐彈琴甫畢,良夜興懷,無限深情,凝思默默。洪昆尋聲而至,已見樓門。捻著腳步上了樓梯,正值丫環垂頭而睡之時,小姐一人獨坐,情緒百端,那裏知道有人上樓來。猛然抬頭,忽見洪昆,吃了一驚。又定神再看,認得是日間在樓牆外之人,又喜又怕,又羞又疑,說:「相公從何處來的?」洪昆答道:「小生不敢爽約,從後園門來的。」佩香小姐紅了臉說「誰約你來?」洪昆說:「小姐在樓上窗中搖頭、豎指、揮手皆是約我的。不然何以園門洞開,全無阻擋呢?」小姐說:「噯喲!相公誤會意了。快些出去。奴家兄嫂不近人情,倘被他們知道,性命難全。」洪昆說:「小生已到此,萬望小姐救我若出去遇著人,就當賊打死。與其死在園中,不如死在樓上罷」小姐無可奈何,只得說:「也罷,相公且暫住一宴。明日定要設法出去的噱。」洪昆笑說:「這纔是倒屣迎賓之意如何下起逐客之令來麼?」小姐說:「此事也瞞不得丫環的。
  叫:「玉蘭醒來。」玉蘭打個呵欠說:「小姐還未曾安歇麼?」
  指著洪昆說:「這位相公那裏來的,難道是個姑爺不曾?」
  洪昆笑道:「全仗小娘子大力玉成之。」小姐就把前後事都說與玉蘭知道。玉蘭說:「看來此事真是錯中又錯,天定姻緣。
  小婢子看這位相公有如此美貌,必有妙才。小姐若把終身許他真個是鴛鴦比翼鳳凰同巢了。況大爺、大娘性情乖張,就代小姐擇婿,未必有此才貌雙全之人。小姐如許了,玉蘭情願做媒人,代寫庚帖。」小姐點點頭。玉蘭取了紅柬,寫成坤造在下首,洪昆看帖說:「妙極,妙極!小生生辰也是一樣。」因取筆寫乾造在上首:
  乾造男宮十七歲,三月初三日子時建生。
  坤造女宮十七歲,三月初三日子時建生。
  玉蘭取了庚帖,遞與洪昆,問:「相公尊姓大名?」洪昆說:「小生姓洪名昆。」玉蘭說:「洪姑爺可有聘禮麼?」洪昆說:「有。」因取出第七個玉蟾蜍,交與佩香小姐。洪昆又把他的事情說與小姐知道。
  此時已交四鼓,更夫來到樓下,聽得樓上有男子聲音,走來告知蔣大爺。那蔣大是個粗漢,聽得此事大怒,叫:「大娘子,我同你去將這賤人捉住捆起。」帶了數十個男婦家人,一直上樓。小姐聽是兄嫂來,嚇得魂不附體,說:「洪郎不好了!你我皆沒命了!」放聲大哭。
  那蔣大夫婦早到樓中。小姐跪在樓板哀求兄嫂。蔣大與佩香同胞兄妹,見他哀求,意遂軟幾分下來。這蔣大之妻性情十分殘毒,向蔣大說:「你妹子做這等無恥的事,把男人藏在樓上,你反消了氣。真是個此道了。」
  蔣大被他妻子一逼,叫:「家人快拿繩捆將起來。」開了後園門,兩人抬一個,直到溜水河邊,往下一丟。可憐佩香、洪昆二人,性命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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