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杜金定兩遭毒手

  〔先聲西江月〕調
  詞曰:
  急風驟雨浮槎,昏昏淚灑天涯。苦海無邊何處岸,禍來兆大嘴烏鴉。無端賣與豪家,可憐慘殺嬌娃。叫絕一聲誰救我,香閨飛出夜叉。
  自從玉蓮、洪昆辭樓去後,小姐懸掛在心。日光西墜,獨坐淒涼,不得已到繼母馬氏樓中說其辭,要乳娘作伴說:「母親萬福。」那馬氏做嘴做臉,大語冷言說:「豈敢。小姐姑娘,甚麼香風吹到為娘的樓上來玩玩?」小姐說:「今早小孩兒教玉蓮丫環去了,來稟明母親,請乳娘與孩兒作伴。」馬氏即刻變了臉罵道:「大膽的小賤人,發放總由你,全沒有為娘的在眼裏。秋香丫頭,取家法來!」小姐哭跪在樓板上,秋香說:「家法有了。」馬氏接在手中要打。乳娘跪求說:「小姐年幼,一時失于檢點。老婢子替打罷。」馬氏說:「本該打他一頓,看你老人家面上,饒了他。以後小心些。」乳娘說:「夫人息怒。老婢子送小姐到後樓,略做三兩日伴,就來服侍夫人。」
  馬氏說:「老人家,你快些帶他走,拔去我眼中釘。」小姐同乳娘下樓,走著哭著,進了後園門,放聲大哭說:「我杜金定好命苦呀。若是我親娘在,何能受這等凌辱?就是父親在家,也不得至此。」不料秋香隨後跟來,這秋香面醜如鬼,嘴快似水,馬氏腹心以他為最。秋香聽了,掣回頭就跑,到了馬氏樓上說:「小姐哭罵夫人,說甚麼親娘、晚娘。」馬氏大怒說:「來日大早,我定去打死他就是了。」此刻有黃昏時候,小姐哭上後樓,不用晚飯,和衣倒在床上。乳娘勸到三更,小姐說:「乳娘,你睡去罷。」乳娘又安慰幾句,說:「小姐保重些,我睡去了。」
  這一夜小姐何曾睡得熟。紗窗早有亮光。昨夜更深,乳娘忘卻關樓門,只聽得樓梯響聲甚急,乳娘問:「是何人?」秋香說:「夫人拿家法來了。」乳娘慌忙披起衣來,馬氏罵:「小賤人,把你親娘叫活了!你膽敢罵我,我特來送了你罵的。」氣沖沖走進小姐臥房,小姐說:「女孩兒何敢。」秋香說:「我昨晚聽得明白,小姐不必抵賴。」秋香是馬氏的小耳朵,又聽他這幾句話,真如火上澆油,氣上加氣,掀開帳門,不住手打了幾十板。小姐痛哭叫苦。乳娘連衣服都穿不全,跑過來跪在馬氏面前說:「夫人暫息雷霆。小姐已責罰過了。請回前樓罷。」馬氏忿忿叫:「秋香隨我來,吃過午飯再來打他一頓。
  」小姐直哭到午後,馬氏又來打了幾十板,說晚間還要來打:「定要打死他纔泄我恨。」
  此時連乳娘都哭起來了。因出去叫杜府吃工食的船戶周三,教他把船泊在後園門外伺候,又往鐵匠店裏打了把投得園門鎖的鑰匙回來。上了樓,見小姐還在這裏哭。勸了幾句,向晚下雨了,那馬氏冒雨又來打了一頓而去。小姐說:「我不如尋個死,省得這樣受苦。」乳娘一陣心酸,伏在小姐床邊大哭說:「小姐,我看這等光景,家中住不得了。我安排已定,船只現成,請小姐起來,送你到城南親外祖家去躲避躲避。這鑰匙能投得園門鎖就好了。」乳娘扶著小姐,來到後門,卻好開了門,走到湖邊,問周三船在那裏,周三說:「在這裏。」乳娘扶小姐上船,周三問小姐:「夜半往何處去?」乳娘說:「適纔城南陳府送信,說陳老夫人臨危,要小姐見見面。這船繞城一帶天明纔得到麼?」周三說:「要得很。」隨即開船。卻好天明泊到南門碼頭。乳娘說:「小姐請坐在船上,我進城到陳府著轎來接。周三,你小心伏侍小姐。」
  乳娘去了,周三站在岸上,正撞著棗核釘說:「胡相公怎這等早法?」胡彪說:「今日是趙懌思大爺常誕,我去道喜的。」這種壞人眼睛最快,看見船上坐了一位標致女子,說:「周三,你大早擺張銀票在船上做甚麼?」這周三原非好人,聽這一句話就會過意來,說:「賣古董的。」棗核釘說:「你想發財。要依我說,你去僱一乘小轎,把這古董抬到東門內趙府,任你要多少銀子都有的。我先去在趙府門首等你。你快些來。」周三大喜,僱了轎子,說明路徑。一會兒轎子到了碼頭,周三說:「小姐請上轎。乳娘走得慢,我們抬著轎去迎他。」小姐從未曾出過門,那裏知道奸計。上了轎子,轎夫抬進城,直向東門去了。乳娘跟著陳府大轎到了碼頭,看見空船一只,不見小姐,周三亦不見了。四處尋覓,毫無蹤跡。連忙回到陳府稟知陳太夫人,差人訪查不提。
  且說棗核釘到了趙家,拜過生日,說:「大爺,今日雙喜。」趙懌思問:「怎樣雙喜?」棗核釘說:「大爺拿出兩封銀子交我,稍遲一刻就明白了。」趙懌思吩咐取了銀子交過。棗核釘拿了銀子,走到大門外,那轎子已到。棗核釘說:「把轎子抬到大廳下轎罷。」便將銀子交了周三,開發轎錢。小姐不見乳娘,知道不是陳府,就跌出轎來,要撞死在階石上。轎夫連忙攔住,早有掌家婆走出說:「小娘子不要如此。」強八分扯到裏面去了。有詩為證。」詩曰:
  猶是米家書畫船,淒淒夜雨渡前川。
  誰知打槳驚飛起,誤買鴛鴦哭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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