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美洪昆夜跌杜園

  〔先聲新制粉蝶兒〕調
  詞曰:
  一群豺虎,一群豺虎,張爪牙,要把要把人擒住。翻身跌得軟如酥,未知此地何處,未知此地何處。莫不是,一枕南柯春夢寤。
  洪昆跌下,驚魂稍定,說:「嚇殺俺也。此是甚麼所在?
  原來是個藤花架。俺且撥開花葉,抱著藤木系下去。明星歷歷天宮墜,黑夜漫漫地府游。面前好似一座亭子。這是人家花園。摸不著園門,怎得出去?」又走幾步,到了太湖石邊:「俺且躲在此處等候天明。」此時洪昆戴的玉色緞繡花方巾、桃紅綾窄擺杏黃鑲鞋,半邊躲在洞裏,半邊衣服拖在洞外。這且不言。
  再講這座花園,就是杜府。杜老爺官名維德,字之隅,現任禮部侍郎,告假在家。元配夫人陳氏只生金定小姐一人就辭世了。老爺買了一名丫環,叫做玉蓮,生得聰明伶俐,服侍小姐。小姐愛他如姊妹一般。後來老爺娶繼配馬氏,為人性情乖戾,與小姐、玉蓮甚不合式。老爺在家住了年餘,收拾開假,進京供職。
  臨行時囑馬氏說:「下官進京,家中一切事務總要借重夫人料理。」馬氏說:「老爺放心。這些事我都辦得來。」杜說:「下官還有一件奉托。我元配陳氏只生一女,愛若明珠,不幸八歲失母,蒙夫人撫養八年,愛如己出,下官都是心感。進京之後,夫人還要格外加恩。」馬氏聽說,頃刻變了臉色,說:「世上有多少晚娘磨打前妻兒女的,都是那班嚼舌根養漢養的誣栽這些話,要一個好也好不起來。你也要吩咐女兒孝順我纔是,怎麼只望著我說這些惹厭的話!「杜老爺忍著氣,站起來就動身去了。這馬氏在家,不囑托他還好些,囑托了這些話他更凌虐小姐與玉蓮。因後園素有妖怪,逼他二人住在園中後樓且說:「後園門戶若有疏虞,惟你兩人是問。」小姐不敢不從,每日著玉蓮持燈照料。
  這一日,玉蓮拿了燈球下樓,望園中直照到太湖石邊,剛到洞口,見地下拖著桃紅綾一塊,說:「小姐手帕怎麼失落在此?」用手一扯,洪昆就跌出洞來。玉蓮嚇一跳,勉強問道:「你是鬼還是妖?我是不怕你的噱。」洪昆說:「小娘子,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晚間游玩西湖,被狂風一陣飄落園中。你做好事放我出去罷。」玉蓮說:「園門鑰匙在馬氏夫人身邊,怎樣拿得出來?」洪昆說:「這便怎麼好?」玉蓮暗想:「他若是鬼必無影子。拿燈照他,如有影子定是個人。」舉燈一照,卻是有影子的,就不怕了。說:「相公姓甚名誰?」洪昆說:「小生姓洪名昆。」玉蓮說:「此地不是躲處,不如隨我上樓,暫躲一時,再為計較。」洪昆說:「多謝小娘子。」
  玉蓮說:「小姐在樓上。不望見太湖石背後。轉過身來,樓上就望見了。把燈吹熄,同你悄悄上樓。你在樓梯上略停一停,我先到小姐房中回話。你就捻著腳步走到西邊,就是我房中。」
  玉蓮上了樓,到小姐房裏說:「沒有疏虞。」小姐說:「你怎麼去了多時?」玉蓮說:「小婢子慢慢照到太湖石邊,被洞口一陣風把燈吹滅。小婢子就膽怯起來,腳下亂走,忽東忽西,越走越怕。高高喊了小姐一聲,小姐還該接應,仗仗小婢子膽纔是。」小姐說:「曾嚇了麼?」玉蓮說:「沒有。」小姐與玉蓮又說了幾句閑話,小姐說:「夜深了,你去睡罷。」
  玉蓮故意遲遲伺候小姐卸妝,入了羅帳,閉好了房門,方纔到自己房裏。
  洪相公已睡在玉蓮床上。玉蓮把帳門一掀,看見洪昆,他就悄悄笑起來了。洪昆亦悄悄說:「小娘子睡罷。」玉蓮解衣就寢,卻好露滴牡丹開,明珠入蚌胎,玉蓮就懷孕了。此乃前生果報也。玉蓮並不自知。次日晨起,將洪昆藏在大箱子內,來見小姐,照常服侍小姐。那裏知道每日三餐皆是玉蓮躲在房中與洪昆吃。小姐亦不介意。
  洪相公藏樓不止一日,將三月上巳生辰,湖上救娥一一說與玉蓮知道。兩情濃密,自春至夏,玉蓮把自己紗衣替洪相公穿起,裝成一個好女子,在樓上躲躲藏藏,小姐亦不得知。直到八月仲秋,玉蓮腰腹漸圓,小姐問玉蓮:「你怎麼體肥不是從前模樣?」玉蓮臉就紅了,說:「連日秋涼,加了衣服的。」小姐是個極聰明人,那能瞞得過,因此刻刻留神。
  一日,聽得玉蓮房中有兩人聲音,走來一看,見一美女子,疑是狐仙,問道:「這是何人?」玉蓮亦是個極聰明的人,做了一件極雷堆事,不敢不明告小姐。就說那日照後園門,如此如此。小姐說:「這便怎好?」玉蓮說:「小姐你看洪相公可像個真女子?」小姐說:「卻看不出假來。」玉蓮說:「小婢子有一計生出。我明日將相公男扮女妝,逃到表母舅家住幾個月,再作道理。」小姐說:「好極。」玉蓮說:「事有湊巧。
  如天定成。小婢子看洪相公豐神俊秀,不是凡夫。將來必是個大富貴人。我問他生辰,與小姐、小婢子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豈非天定?小姐若許配終身,將來不愁做一位夫人。」小姐聽說紅了臉,說:「奈無媒證。」玉蓮說:「小婢子就是媒人。
  」洪昆大喜,遂把第二個玉蟾蜍遞在小姐手中,把第三個玉蟾蜍遞在玉蓮手中,說:「雙聘二位美人。」
  次日預備私逃。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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