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趙懌思忤父歸杭
〔先聲漁家傲〕調
詞曰:
奸黨應生不孝子,娶妻況是無鹽比。文華不敢忤東樓,甘受氣,只得送兒歸故里。
趙懌思三日初生就蔭了錦衣衛千戶,後到十六歲成丁時,皇上又加他四品蔭官。胡彪也是十六歲未有出身,胡宗憲心中著急,適值欽命浙江全省提學道是胡宗憲進士同年,為人貪鄙性成,亦是嚴黨。胡宗憲就教胡彪回杭應試,寫了一卦密書,內夾一張銀票,計數一千兩,替他兒子買秀才,並不與胡彪知道。差了心腹家人,投了密書。
學道收了銀票,先考仁和縣。諸童進院,胡彪亦應名歸號。
學道封門出題,自子至午,諸童交卷紛紛。胡彪一字不得,出來說:「老胡子,你教我來考是把酸我擾,我何嘗會做文章。此刻弄得我上天天無路,入地地無門,如何是好?有了,我領個出恭牌,到糞坑那邊,尋個狗洞鑽出去豈不妙哉。」胡彪走上堂來說:「童生屎到屁股門,要出恭呢。」值堂的人拿了出恭牌與他,胡彪捧著走到廁旁一望,連蜜蜂子都飛不出去。沒得法,回到堂上繳牌,領卷仍歸本號翻白眼,數屋椽。等到盡場時,交個白卷。跑出來說:「好了,有命了,升天了!」學道查到胡彪白卷,笑說:「胡年兄,你這樣兒子還要教他考,還要替他買,真個人莫知其子之惡了。但這一千兩銀子我卻捨不得退還。不如代他作文,代他寫卷,我就做個大包罷。」
次日發案,胡彪進的第一名。門斗飛報而來,說:「胡相公恭喜,你進出案首來了。」胡彪大笑說:「昨日受了一天罪,今朝做個饞門會,妙極,妙極!白卷偏能騙秀才,出恭何必苦哀哀。世間這種便宜事,惟有胡彪做得來。」招覆這場也交白卷,又是學道代做。雖然用了一千兩銀子,卻好得意而回。
自從胡彪回杭,趙懌思無人陪伴,沒頭沒腦,茶飯不思。孫氏溺愛,惟恐他弄出病來,就向趙文華說:「懌思連日毫無興趣,想是要娶妻了。何不與嚴親翁商議,擇吉完姻,以了兒女子的首尾。」趙文華本是個懼內的人,孫氏一言,奉如聖旨,即刻請媒人胡宗憲,到嚴家說親。東樓依允,定了吉期,娶嚴氏過門。
誰知嚴氏驕傲慣了的,全不知盡婦道,既醜又悍,公婆無可如何。嫁來未有一月,河東獅吼已經數次,京中無人不知。趙懌思甚不喜歡,就要娶小。屢向孫氏說,孫氏亦屢向文華說。
文華惟恐得罪新婦。新婦告訴他祖父,不但壞官,還有不測之禍。所以不准懌思納妾。
這一日,趙懌思當面與文華說要娶小,文華又不准。懌思忿然而怒,說:「嚴東樓沒有三頭六臂,你怕他我不怕他。」文華連忙捂住懌思嘴說:「小畜生,了不得!這一句話,禍必滅門。」懌思更怒說:「你罵我小畜生,你是個老畜生了。就是滅門,也要娶小。」順舉一張太師椅子,認定文華打來。若不是家人接住,文華頭要打得粉碎。
文華雖受一場惡氣,亦不敢聲張,遂與孫氏商議說:「逆子如此,京師傳說不成事體。況嚴氏媳又這等悍潑,倘他回家說我家如此光景,東樓偏聽其女之言,我們容身無地了。不若請夫人送兒媳回杭祭祖。有此名色,東樓也不好阻攔。住在杭州,嚴家耳目遠了,逆子就要娶小,惡媳就是吃醋,東樓一時不得知道。嚴氏在二、三千里之外,鞭長不及馬腹,他亦欲訴無從,庶幾可以免禍。」孫氏說:「我來京十有餘年,未曾歸里。一時想起家鄉風味,鱸魚炖菜,未免有情。今送他們回去原好,但惡媳不可一朝與居。回家保不得不吵不鬧。吵鬧起來,我就沒法了。」文華說:「夫人另住一處,不與相見,自然就免了口舌。」商議已定。
次日,請胡宗憲到嚴東樓家,說:「趙尚書要送他令郎與令愛小姐雙雙回杭祭祖,托卑職特來稟明。」東樓初猶不允,胡宗憲受了趙文華重托,說了許多奉承的話。東樓又因趙家祭祖題目大了,纔允他回。教胡宗憲回復趙家。文華差人僱了騾轎,送家眷回杭。後來釀出許多禍事,都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