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菜裡藏金傳書送飯
詩曰:父子本係骨肉親,不道賢奸莫比倫;女賢葬婆流芳遠,父奸害婿遺恨深。
閒言敘過,書歸前回。卻說眾人將棺材送至草堂,才待要走。愛姐說:「拜佛只拜一尊,眾人請且慢走,俺家中無人,就煩你給俺入入殮罷!」眾人聞聽,將老夫人屍首抬入棺材以內,與鄰家借了一把斧,把棺蓋釘好,母女二人齊向眾人就叩頭。愛姐說:「家中窮忙,酒也無有。」龍氏說:「恁大爺們,不是外人,統俟你爹爹回來再酬爺們的勞罷。」言畢眾人早有頭先走的,後面的也陸續散去。龍氏這才手拿錢紙,叫愛姐在靈前焚化。母女雙膝拜跪,放聲大哭起來了。唱:
龍氏女一同愛姐跪靈前,與那個氣死夫人化紙錢,說道是娘死靈魂依然在,聽兒把買棺情由訴一番:因為娘死後無有錢和紙,兒也曾為買錢紙把髮剪,因為娘死去三天無棺木,兒願將賣了愛姐買口棺。那一日錢婆領著愛姐賣,遇著他嬸母花園把銀贈,不但是贈銀買棺殯殮母,還叫我替他行孝靈位前。他爹爹嫌貧愛富心腸歹,蘭英女贈銀葬婆性情賢。似他這不配二夫真節女,似他這未娶盡孝女中元。我的娘縱然死在陰曹地,千萬的休忘那人好心田。母女默祝與啼哭燒紙罷,牆上的一輪紅日落西山。
話說龍氏母女,燒紙已畢,紅輪西墜,一宿晚景不提。次日清晨起來,梳洗已畢,愛姐說:「娘呀!俺二叔在南牢受罪,幾天無人去看看他,今早你把飯多做些,我一來給俺二叔送飯,二來還有俺二嬸子那封書子,交代與他。」龍氏說:「兒呀!你本是個閨女家,知道那監在那裡?」愛姐說:「鼻子下頭沒有嘴麼?問問人家可也知道了。」龍氏說:「你既是決意看你叔去,為娘也不阻你,我與你做飯去罷。」說話中間將飯做熟,盛到罐內,愛姐說:「娘把銀子給我拿上一錠,再拿二百大錢,給俺二叔接去,好叫他零碎使用。」龍氏遂將銀子錢如數拿去遞與愛姐,愛姐把銀子裝在鴻素荷包帶起,手提飯罐,龍氏送出大門,愛姐順著大街往城內去了。唱:
小愛姐手提飯罐往前行,大街上許多人等亂咕噥。這個說趙明害婿真禽獸,那個說知縣貪贓糊塗蟲,這個說繼高本是二公子,那個說那裡受過大五刑。一定是受刑不過屈招認,安心要斷送他的命殘生。現如今南牢以內把罪受,不消說秋後要在刀下傾。可憐他姪女幼小把飯送,看起來這宗事情太不公。旁邊裡怒惱一個壯年漢,尊了聲眾位街坊你是聽,似這等昧理欺心把婿害,咱何不大夥試試賊趙明,十字街方上一個人大眾,齊打胡的上前去把他證。眾人內忽聽一人來答話,恁說的這個話兒用不中。現如今他哥上京未回轉,告上狀誰人能以作首領?況且是趙家勢大銀錢廣,恁好比雞蛋撞石一般同。依我說莫提老張共老李,單止要一車秫皆自成功,偷空兒放上一把無情火,燒他個片瓦無根房宅空。但能勾燒死趙明官司變,八分是他女還配孫相公。
不言這街坊眾人閑談論,單表那愛姐送飯女花容。順大街一行走一行又想,淚球兒不由的滾滾濕胸。也不知他叔得見不得見,也不知禁卒從容不從容?還不知南牢監裡在何處,還不知那裡是個甚光景。他這裡正走中間逢人問,邁開步走到知縣衙門中。望著那虎頭門兒往前走,但只見當中有個大窟籠,小愛姐行走來至監門外,連把那守監人等叫一聲。
話說愛姐來至監門以外,從窟籠內往裡喊道:「裡邊有人麼?」單說把守監門的有個禁卒,名喚狗皮臉,正在那裡昏睡,忽聽的有人叫門,起的身來往外一看,並無一人,狗皮臉說:「誰叫門哩?」愛姐說:「是我!」狗皮臉說:「閨女家不在別處去玩,在這裡喊叫甚麼!」愛姐說:「我是來給俺二叔叔送飯哩!」狗臉說:「你二叔是誰,叫甚麼名字?」愛姐說:「是孫繼高。」狗皮瞼說:「卻有這個人,只是你來的晚了,方才開門放風,把門鎖了,鑰匙帶進官宅去了。你回去明日早些來,等著開門放風,你好進去與你二叔送飯。」愛姐說:「禁卒大爺你行個方便,把監門開了,我與俺二叔見得一面,不枉我大忒遠的跑這一遭。」狗皮臉說:「這是朝庭家的禁門,誰敢私開?要是跑了囚犯,那個能當的起,去罷!這門是不開的。」愛姐聽的這話,就哭起來了。唱:
小愛姐聽說不把門開放,不由的眼中落淚又放聲,他哭著開言不把別的叫,尊了聲禁卒大爺你是聽:你才說監門不敢私開放,我早已參透你這就裡情,不過是只要開門一分禮,大爺你也要量人富與窮。仔細想不過都好罩體面,那個肯自招沒趣落臉紅?雖然說指著槐樹穿黃襖,豈不知公門之中好修行。俺今日招的這樣屈情事,望大爺憐念我這苦女子,我爹爹上京應試未回轉,我叔叔如今受罪在監中。因為我衙門來把二叔看,我的娘夫人實實甚苦情。帶來了一分薄禮權收住,到後日從重謝你好尊翁。小愛姐說罷前後一番話,喜壞了守監禁卒當差公。
要知道愛姐探望叔父事,具等我下回書稟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