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劉長生福州棄幻相 長春子雪山復回書

  詩曰:
  曾憶當年採藥翁,求玄訪道悟真空。
  化機透徹心猿定,妙理圓融意馬彤。
  消盡陰魔超世俗,煉成陽質出樊籠。
  從今打破天羅網,快樂逍遙跨鶴衝。
  卻說丘長春真人在崇福宮別了眾門人,至睦州地界,路遇宋披雲、李靈陽,三人相見。俱未會面,彼此俱知有道,各談姓名,方知靈陽乃重陽之友,披雲乃丹陽之徒。那李靈陽自同和玉贍、王重陽等結庵同修,丹成,各人自去立功,遍處雲遊。至此不意而會長春、披雲,三人彼此相敬。宋披雲知長春是他師叔,執弟子禮,下拜道:「弟子久聞師言,師叔之名冠紫冊,德重天人,至今才得相見。」長春急忙留住,問道:「汝師丹陽,與不二在河南洛陽跨鶴飛升。聞汝等皆得丹陽真旨,道果皆可圓成矣。」披雲道:「我師授道於李大乘、趙蓬萊、韓清甫等數人,彼嘗未成,惟我勤修苦煉一十二載,始得脫胎神化。一感師父宏恩,二仗師叔福庇也。我聞龍川有藍橋者,舉進士不第,去隱霍山,嘗吹鐵笛,遇踏歌狂者,攜之飛升矣。」長春曰:「莫羨他人美,自己積功累行,以待天符。功成行滿之時,比他更美幾倍矣。今劉長生功圓返虛,我欲至福州一遊。」
  靈陽、披雲亦欣然同去。不表。
  庚申歲,宋帝詔復留正少保,致仕,卒。三月,故秘閣修撰朱熹卒,年七十一歲。是日大風拔木,洪水崩山。熹釋《四書》,編《通鑑綱目》。八月,太上皇崩。冬,韓後崩。
  辛酉,宋改元嘉泰。臨安大火,四日乃滅。時張道清在西蜀得譚真人之道,譚真人出外雲遊而去,張道清遂拜別眾位師兄弟們。後到九宮山精修一十餘載,道成,靈異莫測。宋帝有疾,屢召之,以符水進帝,病即愈。賜號真君。至是上言:「今秋大旱,當弛禁回天。」又言:「耶律氏將滅,彼乃荒狂之故,以此為鑒。」此時西遼直魯古出獵,乃蠻王伏兵,突出擒之。遼滅。
  壬戌春,京鏜卒。佗冑加封太師,聞劉處玄在福州講經,欲往問其道。劉真人是年二月初六日鳴鼓集眾告曰:「韓子佗冑,殺機正熾,欲來求道,此人豈可聞道乎?吾欲赴仙師之約,爾等勿懈真修。吾當去矣!」時長春與披雲、靈陽三人將到,劉真人見之,拱手相別道:「汝等功圓道備,飛升有日。今朝告別,後會有期。」遂曲肱倏然而解。所著有《仙樂》、《太虛》、《盤陽》、《同塵》、《安閒》、《修真》文集六卷,又有派詩四十字留於後世,曰隨山派:
  思道明仁德,全真性復常。景高和禮義,嗣信守忠良。
  裕謙賢旅泰,宗友茂惟祥。盛益希誠樸,玄元世永昌。
  眾門人將師人殮已畢,過三日,起棺安葬。棺中輕如無物,眾人揭開棺蓋一看,只存衣冠簪履等物。長春道:「劉師兄既已屍解而去,可就將衣冠等物埋葬,以作仙跡而已矣。」葬畢,眾人分投度化而去。有司奏宋帝:劉處玄化去。賜號輔化真人。時佗冑請追封岳飛為鄂王。
  乙丑,宋改元開禧。
  丙寅夏,興州都統制吳曦反,以四州地獻金。時夏國李安全廢主純佑而自立,為襄宗。十月,金立吳曦為蜀王。是冬,蒙古奇渥溫鐵木真稱成吉思皇帝,建元聖武。乃是蒙古先有一女,名日阿蘭,寡居漠北,屢有天光照耀其腹,連生三子:長曰孛完合答吉,次曰孛吉撒赤,,三曰孛端叉兒。惟叉兒狀貌奇特,沉重寡言,人謂之癡,其母曰:「此兒非癡,子孫必有大貴。」其部世奉貢於遼、金,而總款於韃靼。至叉兒九世孫也速該攻塔塔兒部,護其部長還於鐵裡溫盤陀山而生子,名奇握溫鐵木真。父也速該卒,鐵木真幼,部眾多歸於泰赤烏部。至是鐵木真長,有智謀,與母月倫招集部眾,與泰赤烏部戰,大勝。遂伐乃蠻,太陽可汗敗死,部下悉降於鐵木真。諸部見其智勇雙全,皆歸降其下。遂大會於斡難河之原,遂登位稱帝。
  丁卯春,金將議伐宋,適宋斬吳曦。是冬,史彌遠殺佗冑,以佗冑首級獻金。戊辰,宋改元嘉定。以史彌遠為右丞相。是年金主憬崩,衛王永濟即位,己已,改元大安。蒙古聖武四年,鐵木真滅諸部,大侵金地。
  辛未,夏主安全崩,族子遵頊立為神宗,改元光定。
  且說丘長春真人自從福州歸回崇福官,宋、金屢次遣使徵聘,皆不之應。丘師向眾道:「吾居此處,恐宋使復至,有些不便。我觀紫氣射於東方,我欲往東一走。」遂帶門人數個東去。宮中個個道友泣涕跪送,乞師歸期。師見眾道友誠心感戚,道:「汝等當勿悲憂,三載即歸。眾等必須慎守清規,進修德業,勿違吾示。吾今往矣。」眾人俱送出十里而回。
  師與眾人等至於山東省城內,有一古廟,名太初宮,真人居之。三年因緣護法天然,重修廟宇,改太初宮為天長觀。忽然金使亦來幣聘,師知金國將終,不肯應詔,遂返於河南崇福官。眾門人迎人,喜之不已。趙虛靜道:「師父東去之後,宋使連復二次,我們皆以雲遊方外為辭。」丘真人曰:「我在天長觀,金使亦來幣聘,焉可許也?」
  師徒們正在談論邦國之事,忽見來了一個藏僧進見。丘師詰其來由,卻是雪山白雲禪師所使。那藏僧呈上書信一封,丘師展開一看,內中略說求道之事,以其自身老弱,不能踵叩仙顏之語。丘真人看畢,留來人住了數天,遂寫回書一封,命其帶回雪山。內云:
  竊聞釋珈東來訪道,西竺成真;迦葉恒河渡人,抵園聞法。悉從苦行以人門,徹證無為而了當。金丹、舍利,果同而名異;作佛、成仙,言別而道通。《法華經》上,載三車過關之術,細可參詳;《周易》旨中,泄九二見龍之機,理亦明辨。即吾《西遊記》內,陰陽消長,水人返還,鉛汞交媾,鼎爐火候,無不備載也。今汝性工克證,命理略聞,最能窮究丹經,更可修持德業。功圓道備,可知極樂非遙;性見心明,方識蓬丘不遠。省之,省之。
  外寫著「長春子書」四字,打發藏僧歸國。不表。
  且說陳翠虛真人,自別白玉蟾,北遊江陰。有農家沙氏,世喜佈施行善,累積陰功。翠虛偽為乞化,步進他家,見其有人在此盤櫳,因作頌曰:
  終日盤盤圓又圓,中間有路通泥丸。磨來磨去知多少,個裡全無斧鑿鑽。
  歌畢,只見戶內走出一少年之人,趨前伏地叩頭,道:「弟子愚昧,虛心訪道已久。今朝得遇仙師至此,乃弟子三生有幸也。乞真師救度弟子,永遠不忘師恩也。」翠虛曰:「子何以知之?」少年日:「仙師出言,字字玄機,更兼神氣清爽,目有精光。不是蓬島真人,定然瑤宮仙子。豈能隱乎?」
  翠虛知是道器,留居二月,將他取名蟄虛。初傳還元覆命之道,繼授金液還丹之旨。將別時,謂曰:「金國將滅,宋歸於混元一氣。然後子可出而行道。」蟄虛乞師後會有期,陳真人曰:「子丹成,可往南行,將來會於羅浮山矣。吾將入漳水而解。」蟄虛拜送,五里方回,就在家勤修至道,立志不懈。修煉五年,自得鉛汞相投。後話不表。
  癸酉夏,金改元至寧。耶律留哥取遼東州郡,自為遼王。五月,蒙古敗金兵於縉山。是秋,金胡沙虎弒主永濟,立升王殉,乃是章宗之兄,為宣宗,改元真佑。
  且說譚長真真人,在西蜀出神顯化之後,遍處遊行積功。至是游於臨安,見城中大火半日,真人憐之。大施慧力,救火回風。見宋運不久,轉游江南。聞丘長春在河南設教,大闡宗風;兼且道德之名聲聞諸國,宋金各聘數次,皆高臥不起。知南運當衰,固不應詔,可謂知機之士,真可作萬世之師匠也。欲往中州相會,遂至崇福官而去。
  丘真人早知長真到來,急使眾道友出五里迎接長真真人。長真知丘長春道已高矣,遂同眾人至崇福官。長春出宮迎入方丈,兩下敘禮畢,眾人俱來拜見。長春曰:「聞師兄早已成道,以為天仙。今朝仙駕至此,真個難得。」長真真人遂將自己西蜀遇緣成道、遍遊天下、積功待詔之事說了一遍。「今聞丘師弟道德高超,名聞諸國,余不勝喜躍之至,故特來一會。」長春日:「師兄功圓道備,飛升有日。惟我德薄孽深,辦道無成,恐難免輪迴苦趣矣。」長真笑道:「師弟功高紫府,德冠天人。西化諸胡,咸稱震旦活佛;東闡金宋,悉呼全德真人。大器晚成,豈小功小行之可比哉!」長春道:「蒙師兄贊譽,但弟焉敢克當?想師兄外行俱足,內果圓成,更不必勞身費力,可以在此駐足,待詔上升,意下如何?」長真道:「我欲往終南會集師友,不能久留於此。待師弟他年功圓果滿,相會有期。自此別過。」長春道:「師兄才得到此,焉能就去?在此少住幾天。更兼你我相別多年,多少的要緊話語還要相商。」於是譚真人就在崇福宮歇了幾天。
  長真辭別,長春欲留不得,向長真道:「師兄此去,必見師父及諸位師兄,與我多多拜上。又此去必到西嶽經過,我有弟子尹清和,住在華州之少華山,煩師兄帶書一封,可代弟囑咐一二。」那長真真人執書告別,向秦川而去。長春等送出有三里之遙方回。
  且說譚真人別了長春向西而去不表。
  卻說尹清和,乃隴西人也,在家讀書。一旦覺悟塵情幻化,世事虛浮,遂棄家慕道,苦志求玄。訪至龍門洞,時長春真人西遊回來,清和求度,微得玄旨。遂東遊長安,至於華州地界,見少華山生得清幽,遂結廬居之,精修苦煉,性地頗明。一旦閒暇,散步遊玩。只見一道友飄然而至,見他道骨仙風,神氣卓然有異,想道:「此人不是蓬瀛仙子,定然三島神人。」急忙上前稽首,道:「弟子遙觀真人適降荒山,接駕來遲,乞師赦罪。」
  那譚長真真人見這道友神清氣爽,到有幾分仙骨,遂問道:「子莫非尹清和矣?」清和答道:「驀然見面,就知我的名姓,師真是金仙也!」急忙倒身下拜道:「弟子何幸,今朝得遇真人下降。伏乞真人開普度之心,得救弟子出其苦海。願師指一線之玄機,使弟子進修真之路,倘得日後大道圓成,永遠不忘師恩也。」
  長真上前扶起,向清和說道:「子自得長春之旨,雖然未能成道,還丹在望。余昨日打在嵩山崇福官經過,曾會汝師,囑我帶書一封。子當拆覽,必然有益於汝。倘有玄機不足,他日可往求師指示。汝當勿慮,成道有期。」遂向懷中取出書信一封,付與清和道:「余本當在此駐足,與汝盤桓談道,窮究玄功。但欲上終南有事,不得久停。子當精進修持,積累功勳。自此別過,後會有期。」遂飄然而去。
  那清和欲留不住,只得拜送有三里之遙,默然回首,轉到廬中,愴然自失。正是:
  志念未堅休論道,塵心不淨莫談玄。
  欲將名利為真實,焉得飛升上九天?
  欲知尹清和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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