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丘處機成道化諸胡 譚長真出神除妖魅
詩曰:
九轉丹成返太虛,圓明本性是真如。
陽神出入身無礙,任意逍遙樂有餘。
西化諸胡稱震旦,東遊萬國學華胥。
方方接引修行者,同赴蓬瀛閬苑居。
卻說丘長春遂將固基永命之術傳授李春花,同居數月,日間或化齋,或採藥;晚來或談道,或養神。因男女同居,恐惹惑眾人,令春花假裝瘋子,鄉村募化,磨練心身。春花拜別師父,下山而去。
那長春每日早三晚四,定化七家,隨緣度日,不拘多少,聽其自便。復過數月,一日自歎道:「光陰迅速,道業難成,欲修金液還丹,須仗法、財、侶、地。今者法、地已得,財、侶缺乏,難以下手用工。」
正在思惟之際,只見來了一人,年庚不過三十上下,生得額高眉闊,形容魁偉,稟氣卓然。長春暗想道:「此人若肯投我玄門,將來必作中流砥柱。」那人進洞,向長春執弟子禮,倒身下拜。長春急還禮道:「先生錯焉!貧道觀先生乃是儒門弟子,因何至此舉起大禮?不亦過乎?」那人答道:「師父不必固謙。弟子今為訪道而來。未到此地,遠遠看見此洞上彩霞四繞,白氣沖天。今見師父眼有神光,因知師父必非凡品,故特來投師。乞師慈悲,收留弟子,指引迷途,永遠不忘師恩也。」長春問道:「先生貴府何地?高姓尊名?因何至此?」那人答道:「弟子乃是河南南陽府新野縣人氏,姓趙,名元通。幼習詩書,長契儒禮,鄉人俱叫我古人。因好道典,不慕儒名,父兄俱說我是個腐儒。弟子因看名利虛浮,紅塵冷淡,榮華富貴盡在南柯一夢。光陰迅速,轉瞬無常。因是棄家慕道,苦志求玄。倘蒙恩師垂愍,救度弟子,千生之幸也。」
長春道:「聽汝之言,真心出家學道。我有一言,你可聽否?」元通道:「師父有話,即當訓教。」長春道:「我今朝正在思惟。師云:『欲修無上玄功,須仗『法、財、侶、地。』今我法、地已得,財、侶未周。幸遇汝來,可能助我丹成否?」元通答道:「今蒙師父垂慈,收留弟子,護法師父,乃弟子份內之事也。」長春道:「既然如是,你可焚起香來,拜過祖師。我將你改名道堅,號虛靜可也。」那元通遂焚香秉燭,拜過祖師,來到師父跟前拜了八拜。遂身邊拿出銀子二百兩,付與師父道:「這些銀子,該師父作個道本。」長春道:「出家之人,本當見財不貪,見色不愛。今汝有真心護我,終是一樣。」遂將銀子收下。自此得財、侶相扶,內功日進。
那趙虛靜見師一心修煉,自己亦起真志護法,朝暮不離左右。這隴州的好道之士聞長春有道,悉來皈依擁護,或送糧食,或送小菜,或砍柴,或運水。長春修煉內丹數月,大藥將成。
一旦,隴州有位都總至洞設齋,請師談道說德。長春無奈,與他盤桓了半天。是夜汞走鉛飛,丹失,前功俱廢。翌日告弟子道:「汝等將來用工至此,必須提防謹慎。我今大藥將成,昨日因與都總盤桓半天,誤了內功,昨夜丹走無存,前功俱棄。可不悲歟!汝輩後日至此境界,必當謹慎。所謂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長春復重新下手,時刻提防。烹煉三月,才得大藥成就。遂用過關大周天之工,煉成金液還丹。十月養胎,三年乳哺。在洞中靜定之時,忽見山崩岩倒,師乃一念不移。又見施財施食,分毫不受。復見美女美物,一心不戀。種種變態,千般幻境,不染不著。又見虎狼蛇蟲,不驚不懼。才得陽神出現。
師對眾道:「凡修道之人,功夫至此,魔障多端,不可不省。或有上天遣試道行,或有妖狐鬼魁、山精石怪耗奪神氣,或有前生冤衍、今世孽障纏結不散,或有陰魔,夢寐昏迷,或有陽魔,六親眷屬。任他千般妖幻,萬種變誘,不可著一。倘然著了一魔,即大道無成也。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過一次,我心愈明一次。魔過十番,我心愈明十倍。謹告後學,魔境至時,不可不慎也!」
丘長春在龍門洞修煉七載,勤修不怠,靜裡求玄,無中煉有,不為世俗塵情所累,不怕寒暑往來所迫。逍遙不記歲月,悟道豈知春秋?猶恐陽神不老,復用三年大定之工,默養元神,始得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時李春花亦來求道,師以道授之,囑云:「我今將你改名真多,這金液還丹之道授汝。謹慎勤修,丹道可成。功圓果滿,必加外功栽培。道果功圓有日,後會有期。但此道不可傳於非人,至招罪戾。謹之,慎之!」那李真多拜謝而去,後成道果。不表。長春復將延年永壽之術傳與趙虛靜。時有隴西人,姓宋,名道安,亦得長春真人之旨。
真人欲往西方遨遊諸國,度化群迷,積功待詔,遂吟詩一律云:
修身不擇孰愚賢,只要心誠志念堅。割欲除情行道德,利人損己學神仙。六年蟠谷千魔盡,七載龍門萬行全。徹待丹書宣詔後,管教跨鶴上瑤天。
詠畢,遂吩咐眾門人道:「我今西遊諸國,度化眾生。汝輩必須精進修持,毋違吾示。」於是眾門人各各跪送,乞指歸期。真人道:「此去西遊諸國,歸期難限。汝聞香風西至之時,即吾歸也。」語畢,遂手拿便鏟,肩背蒲團,下山往西而去。眾門人送有十里之遙方回。
趙虛靜見師父西去,精修德業,恪守清規,募化建造房屋,不幾年間,就將龍門洞變成仙府瑤宮。此事不表。
話說譚長真,自從在咸陽別了各位師兄弟們,遂往西蜀而走。隨路募化,二月有餘,方入成都。一日,在街行走,只見來了一個瘋姑,長真識是有道,急忙上前施禮。那瘋姑舉手一拳,將長真打倒在地,門牙打落二個,滿口吐血。長真立起,聲聲稱罪,毫無慍怒。那瘋姑笑道:「一拳打退多生孽。後會有期,成真不久。」拱手而去。
看書者未知這瘋姑果是何仙,必當表明。原來是和玉蟾道成,別了重陽,雲遊積功,指引迷途。時游峨嵋、青城諸境,適在成都經過,一見譚長真,知是重陽弟子,故打他一拳,試他性功如何。見長真打落二齒,心無慍怒,此子將來必成大道,故留詩一句,待長真成道,可續此詩。時街上來往之人,看見長真被瘋婆打落牙齒二個,起來運上前作揖稱罪,眾人不識瘋婆是仙,俱道長真是佛,各各稱揚不已。
那長真在成都城內,一旦游至東北隅上,見一古廟,到也清靜,遂在此廟中打坐用工。這城中許多信善之人,見長真在此古廟,或一日出外化一餐,或數日出來走一回,見其似乎有道,每每有人送錢送米與他護法。時長真欲煉大丹,外雖有護法,錢米不乏;內卻無至誠的伴侶護法,難以下手用工。
一日,忽然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上前參拜求道,欲作門徒。乃川北綿竹人氏,姓李,名鶴年,世業書塾。那鶴年幼時澄靜,不喜繁華,長契孝弟,喜讀丹經。時年二十四歲,不娶不奢,一心學道。遊玩青城訪道,未見有道之士。轉至成都城中探訪,忽聞人言東城內古關帝廟有一道士,可稱有道,遂尋至廟中。見長真果有道氣,意欲出家。長真見其真誠,就收為門徒。
繼來一人投師,此人乃埕州人氏,自言姓張,名守道,年三十二歲。在川東自流公井販賣鹽業,早有棄塵之志。時來遊玩成都,見師有道,遂師事長真。將他改名道清,將李鶴年改名道靜。
那長真自得二子護法,遂下手用功。三年胎圓神出,調神變化,靈通莫測,身外有身。一日出外與客談道論德,弟子奇之,道:「我師靜養三載有餘,未曾出外行走,今朝為何出來與客談道?」轉至房中一看,只見師父坐在丹牀之上。急出外觀看,外面又有一個師父。張道清邀同眾人看之,亦然。不敢究問。待客去,見師父送客出門,忽然不見。回到房中,拜問師父,長真答道:「大道回成,神通變化,隱現隨方。在外者,我之神也。陽神出現,道高者一身化多身,遍十方而隱現,豈獨一人而已矣?」眾門人始知師父陽神出外,身外有身,眾人議論稱揚。不表。
且說成都府尹嚴邦輔,有子嚴炎,被狐所媚,久則成病,千方百計不能驅除。聞古關帝廟譚道士有道,那府尹親自到廟拈香,拜請譚仙與他驅除妖祟。長真叫張道清陪他盤桓,自去坐靜片時,遂書符二道,付與嚴邦輔道:「大人將此二符帶去,一道貼在房門之上,一道與少爺戴在頭上。過了四十九天,此妖永遠不敢來矣。可將二符燒化,與少爺服之,非但除邪驅魅,更可祛病延年。」邦輔道:「若使我兒妖滅病癒,我就叫他皈依仙師門下。本府替你護法,將此古廟重新。」遂帶二符回衙,長真送出山門。不表。
且說邦輔回轉衙內,家人稟道:「今日大人去後不多時,有一道士進行而來,口言為少爺捉妖。問他姓名,住在那裡,他說大人請他來的,大人自知。他到了少爺的房中,就打了一個霹靂的響雷,忽見少爺房中跑出一個狐狸。那道士趕出,與狐狸摹然不見蹤跡。此事卻是古怪!」那府尹疑道:「莫非譚仙顯跡而來?真個大大的怪異!」就將二符依言帶貼,果然妖除病癒。不表。
卻說那日邦輔到廟哀求譚仙,那長真真人就出了陽神,早到府行打了一個掌心雷,那妖狐驚走而去。以後這狐精復來至門,見門有符使守住,遂變一隻麻雀兒飛窗而進。至榻前,見嚴炎身帶有符,暗有神將守護,不敢近身,連複數次,不敢造次,那狐精悲泣而去。後見服了此符,真氣歸身,永遠不敢來矣。
那府尹見兒病癒妖去,遂帶嚴炎到廟,命拜譚仙門下,一面糾工建廟。自此之後,名聞遐邇,皈依門人不知其數。那長真真人畫《龜蛇圖》一幅,送與府尹,道:「此處近有火災逢之。此圖懸之,能可滅火,當須寶之。」那嚴邦輔打開一看,見圖中畫著一龜一蛇,蛇之口中,吐出是火;龜之口中,吐出是水,以水濟火之像。不幾日間,成都城中大火燎天,那府尹急忙將此圖帶去救火,將圖展開一掛,其火自滅。那府尹歡悅,信是至寶,知譚仙道法頗高。
那譚真人見宗風已暢,日多繁賾,遂別了眾人,雲遊度人,積功而去。眾門人留他不住。將金丹大道傳授張道清。眾人送出十里之遙,乞期後會。譚真人道:「汝等勤修不怠,功圓果滿,後會有期。」拂袖而去。留下派詩曰南無派:
道本崇真理,玄微至妙仙。法去雲霄上,功成必有名。
大教明清淨,宏演德惟良。悟元光體性,一志復圓融。
且說譚真人門下,弟子數十,得道惟張、李二人,而後修成道果。不表。
且說譚真人遍處雲遊,積功待詔。至嘉州大峨山,出神玩境,悠悠自得。忽思昔日初至成都時,遇瘋仙姑之言,遂續成絕詩一首,題於峨山之上。詩云:
昔日棄塵訪道時,仙姑識破管中規。
一拳打退多生孽,跳出陽神獨自居。
欲知譚真人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