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王重陽設教行道德 孫不二裝瘋學神仙

  詞曰:
  一心要度七金蓮,闡教敷揚體自然。口口流傳無上道,接後賢。大道分明在目前,無為竅裡覓先天。偃月爐中擒玉魄,煉真鉛。(右調《浣溪沙》)
  卻說那王孝先到了全真庵的山門,見兩旁鎸著一聯云:
  塵情看破,欲登九品蓮台,可往吾門求覺路;世事悟空,要免三途苦趣,須來此處問迷津。
  孝先想道:「此聯真乃度人的一片實情。」只見內中走出一位道長,頭挽三髻,三綹長鬚,品格異俗,神氣卓然。
  且說馬丹陽自師父南行以來,日間必要來到庵中料理事務,夜間回轉家中,與不二共修玄功。此時正欲回家而去,走出山門,只見來了一位客人,年紀不過三十上下,生得天姿玉骨,雅品超群,上前問道:「這位先生,貴府何處?到卑庵有何貴事?」那孝先急忙行禮,答道:「愚下本府文登縣人氏,姓王,名孝先。早聞寶庵有位重陽師父有道,奉母之命,特來訪師,伏乞師父指示。請問師父仙姓法號?」丹陽道:「貧道姓馬,草字丹陽。聞先生之言,遠方人氏特來訪道,真個難得!可請進庵中。但家師南遊,歸期不定,權且在小庵安歇幾天,再作商議。」遂送進客堂,吩咐知客,將這王先生安單。丹陽回家。不表。
  至明日午傍時候,有人來報師父回庵。眾人急忙著衣戴冠,出門迎接。只見一大群的人擁住師父,男女圍繞,不知其數。你道這些人從何而來?原來這重陽真人在此庵中闡教度人,聲名浩大,遐邇咸聞。這四維的男女,凡好善者,皆來皈依門下。見師父南遊回來,一路見之,俱來迎接。丹陽等上前行禮,接進師父,再與長真等見禮,一路風霜辛苦說了一遍。
  丹陽引進王孝先,上前拜見師父,將孝先的情由說了一遍。重陽道:「既有真心向道,欲投吾門,必立大願。自古道:修行者無願不立,無願不成。」那孝先聽師之言,就對天盟誓道:「我王孝先投師皈道,倘有違師背道,破戒犯規,生遭慘死,歿墮地獄,永無出期。」重陽見其實願真心,向孝先道:「我今將汝改名處一,字通淨,可號玉陽。」覆命劉大德上前拜見諸位師兄,又吩咐道:「我將你改取法名處玄,字通妙,賜號長生。汝二人可擇日改換衣裝豎髻。」劉、王二人拜了師父,次拜師兄道友畢,各回丹房,一心修身。不表。
  話說重陽自歸全真庵,憶師之言,立願普化三洲,同歸五會。五會者,一曰平等,二曰金蓮,三曰玉華,四曰三光,五曰七寶。乃設一榜,隨所在處懸之,文曰:
  竊以平等者,為道德之祖,清淨之源,乃金蓮玉華之本,三光七寶之宗。普濟群生,遍照世俗。銀燄充盈於八極,彩霞蒸滿於十方。人人願吐於黃芽,比比不游於黑路。玉華者,神之祖;金蓮者,氣之宗。神氣相結,謂之神仙;心忘念慮,即超欲界;心忘境緣,即超色界;心不著空,即超無色界。離此三界,神居仙聖之域,性在清虛之境,惟願人人達此,個個皆入此境矣。
  重陽真人將此榜文一懸,有先輩雲遊者見之,歎曰:「願力洪深,可稱王升再世也。」
  辛卯夏,來改元乾佑。起居郎范成大自金還,知欽宗崩於金。
  壬辰,以虞允文為左丞相。冬十二月,朱烹著《資治通鑑綱目》成,明禮義,謹學術,不言釋道二氏之事,恐異君民之心。時呂祖見宋帝敬天勤民好道,故樂周旋行化:過華亭,以丹活樟樹;游江陵,以言格傅升。太常王綸守岳州,有回道人上謁曰:「公乃荊州狂僧,名些,複數世而投為公。」綸愕然曰:「能知數世來因,乃仙也。」更欲與言,忽失所在。綸遂告疾還家,精思仙道。後遇柳仙授其丹道及屍解之訣,後屍解去。太常卿劉洪薦朱熹為樞密院編修,不至。宋帝謂其廉退可嘉,詔以主管台州崇道觀。朱熹聞張平叔得道,在崇道觀遐舉飛升,深企慕之。平叔少與象川翁在茲同業,張不第,茲顯達,熹歎曰:「顯達者,沉溺苦海;不第者,得道上升。塵世富貴,豈仙道之比哉!」時有孫葆光,字淵明,深究性命之學,元豐間,遇廣孟子授還丹之訣,自號無名子。游於應天府,種蔬為業,又號商丘老圃。擇人而度。
  甲午春,宋改元淳熙。虞允文卒。安南王李天祥殂,子龍翰嗣,報喪於宋帝,帝遣使封之。召朱熹為秘書郎,不至。改主武夷山衝佑觀,復令知南康軍,引士子與之講論。是秋,宋帝立謝貴妃為後。
  丁酉,改行淳熙歷。重陽見宋帝冊後行歷,崇聖愛士,克盡君道,自居金地,覺有不安。時會集道眾講經論道,道俗咸集。
  重陽一日在講堂普示云:「汝等既入吾門,修身學道,必先煉性而後修命。性本屬木,鑽之則生煙火。火者,心也,本性定靜,心火自滅。所以《陰符經》云: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故修道者先煉無名種火,以心治心,將一切貪癡嫉妒、損人利己、貢高我慢、剛強暴惡以及種種不良之心滅盡,然後掃除過去、未來、現在之三心,人心淨盡,道心自現。道心者,即虛靈不時之本性元神,覺照自心煉得圓明透徹,毋使一點塵心來擾。至於遇境不生煙火,純純粹粹,任憑虛空粉碎,吾性湛然獨存。性工既成,丹基自固。倘然性地未堅,大道將成,亦有敗壞也。欲修大道,須要性命雙修,從有形以度無形,以無形制住有像。所以通靈者神也,長生者氣也,非安養元神,不能通靈達變;非伏住元氣,不能長生延年。所謂命不離性,命無性不立;性不離命,性無命不存。以氣養神,以神含氣,自然金木相投,水火既濟,結成胞胎,是名金丹,又謂玄宰。更用乾坤交媾,是成胎仙,三年溫養,似乳哺之嬰兒;九載大定,如習學之周遍。然後出入無間,變化神通,總不外乎自身中搜求耳。」
  時孫不二得師傳授,勤修不怠,敗堵七年,三田返復,百竅流通,自號清靜散人。此時也在內聽講,上前行禮。重陽下座,喚不二至丹房,更授金液還丹之道及養胎出神、飛升駕鶴之法。一一傳授畢,遂吩咐道:「汝緣在河南洛陽地界了道,可往彼裝瘋磨煉,日乞鬧市,夜宿破窯,琢磨心身。道果圓成,自然脫胎神化。再可積功累行,到那時節,我來引汝朝拜金闕,得入西池。」不二謝拜師父道:「弟子倘有成道之日,永遠不忘師恩也。」復去辭別丹陽,將師父傳道、命往洛陽之事說了一遍。復向各位師兄各備辭別畢,回轉家中,約定明日就動身。是夕丹陽回家,囑咐多少言語。
  至天明,吃了早飯,那不二到房中將頭打散,臉上擦些塵垢,換得一身破襤的袖頭,裝成個瘋顛模樣。手拿一把破蒲扇,肩背一條破麻帕,包著一個瓜瓢,哈哈大笑出來,向丹陽把手一拱道:「請了!有緣再會。」往外就跑。丹陽一見,兩眼流淚。庭珍、庭瑞等一家大小湧出,見了這個樣子,各各放聲大哭。庭桂等問道:「母親為何驀然瘋顛至此?往那裡而去?」丹陽道:「你母親今奉師命,往洛陽磨煉身心。但修道之事,非汝輩可知,亦不必掛念他,你們去干你們的事罷。」
  時全真庵一群的道友俱來拜送,丹陽道:「不二早已去矣。」馬家大小各各含淚。不表。丹陽與眾道友稱贊不二的道心堅固,各各嗟歎,回轉庵中。
  且說孫不二裝了一個瘋顛,隨路乞化度日。走了二月有餘,方至洛陽地界。訪至河南府,城外雲溪觀之後有一破窯,遂往居之。日間城中募化,夜棲破窯修身。不多時候,見一個瘋婆子常來同伴。你道這個瘋婆從何而來?卻原來耿仙姑自得麻姑之道,修煉成真,方方顯化,提攜後學。見孫不二道心堅固,在此磨煉,恐遭不良之難,故常在窯中陪伴不二。不二心中暗喜道:「我是個假瘋子,在此磨煉。有一個真瘋子來陪伴,真個難得!」
  過了幾天,這日,不二上街化齋,正遇著兩個教化子,看見不二雖然瘋顛,年紀不老,像個富戶出來的體態,肉白體肥,令人可愛。二伙商議道:「這個瘋婆娘,夜宿雲溪觀窯中。我同你去到窯中與他一同住下,豈不是一生受用了?」二人同心合意,是夜就到窯中,把自的傢伙放下,就發起春心了。燃一把火將瘋婆娘一照,只見不二打坐在此,邊傍睡著一個老婆子。二人道:「這個瘋婆娘還講修行,在此打坐。」正欲上前,時不二定神之際,忽聽有人言語,睜眼一看,只見兩個化子上前來了,知他不是好人,急忙站起,偏個身子,躲在老瘋婆身邊。二人又將火照見,就趕上前來。那瘋婆子坐起說道:「這裡是我們神仙的窟宅,何等樣人在此行來擺去?」站起將兩個化子拉住就打,打得他兩個頭破眼昏,欲跑,跑之不動。二人拚命與他打鬧,那瘋婆把他二人一指,他兩個伙伴自己拉住就打。二人從窯中打出,打至雲溪觀傳邊,打得呼天喊地。觀中的道士聽見,開門來看,只見二個化子打得頭破血流。那道士將他勸開。二人定神一看,卻是自己兩個伙伴打了半夜,打得滿身疼痛,血流偏體。那道士問道:「你兩個為的甚麼事情打得這般光景?」二人無言可答,只自啼哭而已。道士閉門去了。
  那兩個化子不敢回至窯中,商議道:「但不知這個老瘋婆有甚麼法術,把我們弄得這個樣子?先聽他說道:『此處是我們神仙的窟宅。』不許我們歇宿。到也罷了,近將我們打得這般光景,遍體流血,疼痛難忍。」二人無奈,就在這山門外睡了一夜。天明復轉城內去了。
  且說不二見他二人打得呼天喊地,打出外面去了。心中想道:「這個狂徒要來魔我,若不是這位老瘋婆將他打退,豈不是我要吃的大虧了?這真是天神護佑,有這等妙處。我要望空拜謝。」不二雙膝跪地磕頭,見那老瘋婆哈哈大笑而去。不表。
  且說這兩個教化子被這瘋婆打退,過了幾天,養好身體,二伙復打主意道:「這年輕的瘋婆娘,到是你我網內之魚,籠中之鳥,定可拿手。只是這老瘋婆有些怕他。」這一個說道:「我有主意。這瘋婆娘天天總在東北二門地界化齋。我同你去到荒村無人跡之處候他,管叫他有翅難飛。」二人主意定當,去到荒村侍候。遠遠看見那瘋婆娘來了,二人歡歡喜喜。
  卻說耿仙姑早知不二有難,急差山神土地暗中擁護。那不二正走到荒野之地,抬頭一看,即見兩個化子急急趕來。知他不是好意,急忙就跑。原來不二是個女流,又是富豪的佳人出身,那裡跑得遠?卻被二個化子趕至跟前。那時不二無計可施,心中想道;「我命休矣。」那兩個化子正要下手,驀然起一陣大風,飛砂走石,將兩個化子刮倒在地,頭上打破幾個窟窿,血流滿地。那不二見大風起時,急忙跑回窯中。正是:
  心正神仙常擁護,千魔從此自消除。逍遙自在身無礙,始信玄功慶有餘。
  要知孫不二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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