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重陽子南遊逢了道 王孝先北轉遇真師
詞曰:
忙忙世事如喪狗,世態炎涼,轉眼無何有。時人盡逐烏飛走,我今不落無常手。為甚將身苦海漂,富貴榮華,安享何可久。如今識破是非門,終須不在他人後。(右調《蝶戀花》)
話說郝太古聽師父之言,遂問道:「弟子聞師之言,欲修正道,必須先修三皈,後修五戒。未知何為三皈五戒?乞師指示。」重陽道:「三皈者,釋謂佛法僧,道謂道經師。總而言之,即是自身中精氣神也。所以皈依道,離欲尊,永脫輪迴。修道之人,常守本性元神,居於性地,毋使思慮妄想擾害心君。外相不入,內相不出,將個識神自然化成不生不滅之元神,久久存養,方離愛河欲海之苦惱。道果圓成,可脫六道輪迴之死生,豈不離去慾念之尊貴乎?皈依經,兩足尊,得聞正法。真修大道者,恐元神無所依托,落於幻空,不能足踏實地,故太上流傳三十六部尊經,正法眼藏,使人可達修真之路,有所修證,不為外道修羅所惑,不落傍道,自然煉養元氣,助化元神。是有神氣兩足之尊貴,可得長生久視之大道,故有正法可聞也。皈依師,眾中尊,不落邪見。即今者,有外道紛紛,傍門多種,或用搬運精髓,開關補腦;或用咽津納氣,服氣餐霞;或用採戰之術;或用御女之功;或將山根一穴,指為玄關,以二目謂陰陽;或將五金八石,當於至寶,以謂身中鉛汞;或持咒念佛,打七煉魔;或存神默想,導出陰神;以及絕谷休糧,燒茅煉汞,種種異類傍門,不可記極。總屬幻化之軀紐索,難得超凡人聖。所以須得真師口訣,煉精化氣,煉氣育神,煉神返虛;陽神出現,跳出天外之天,與太虛同體,日月同明。天地有壞,而吾身不壞,故名萬劫不壞之金仙。是曰聖,曰仙,曰佛,豈不眾中之尊乎?所以不落邪妄之所見,方知有真道可修也。凡修道者,常將此身中之三寶常住身中,毋使耗散,是曰『常住三寶』。今者這些凡僧俗子,不知自身三寶之作用,認作庵堂寺觀謂常住,三佛三清謂三寶。誰知三佛三清亦是自身三寶之別號,敬重自身中之三寶,即是敬重三佛三清也。念佛天尊,即是念自的心也。若然自心不正,雖日念十萬,如魚嚼水,有何益乎?只要自己貴重三寶,無起諸想,雖唸經萬卷,不如靜坐一時。三寶既皈,要除殺、盜、淫、酒、妄之五戒。將此三皈常持,五戒謹守,然後方可論道也。」
那太古聞言,戰兢惶恐,不敢違背。拜過師父及諸師兄道友,回到丹房靜養。不表。
話說重陽自從祈雨應驗之後,遐邇咸聞,投師日眾。時有燕京方德茂、揚州聶道明、萊州韓秀道、白元亮等,以及俗家皈依者,有數百眾。師厭繁賾,欲往終南一遊,欲帶丹陽往崑崙而去,恐庵中不得安靜,命丹陽等料理庵中事務。丹陽等拜送,乞師父歸期。重陽道:「為師臘月可歸矣。」別眾飄然而去。至西嶽華山,時值薛紫賢欲歸天台,在玉女峰坐脫,留偈曰:鐵馬奔人海,泥龍飛上天。蓬萊三島路,原不在西邊。
重陽與其徒眾殯殮於龕,舉火焚之,得堅固子無數於砂礫中。
重陽欲上終南,至長安遇和玉簷,各談寒溫,二人同上終南。正逢二師在洞中煉藥,重陽引玉贍拜見仙師。鍾、呂二仙喜悅,向和玉贍道:「汝夫婦二人來根深厚,得成大道,更須積功累行,他日必登上仙之位矣。」玉贍道:「弟子欲去積功,未知何功可積?請師指示。」呂祖道:「今南宋明春當作疫癘,吾將傳汝驅疫方法,往彼濟人利物,積累功勳可也。」玉贍拜謝。重陽將馬、孫、譚、丘等事細述一遍,鍾師道:「汝可度齊七朵金蓮,方可應詔上升。」重陽與玉蟾拜辭回程,玉蟾往吳越濟度。不表。
且說重陽拜別二仙,回轉全真庵,大眾拜迎。過了新春,重陽復吩咐丹陽等看廟,命長真、太古隨身,往江南一遊。時處機欲隨師侍候,上前稟道:「弟子欲隨師父出外隨身應候,未知我師意下如何?」重陽不答,就叫長真、太古收拾起程。眾門人俱送五里之遙方止。
長真、太古與師同行,處機在後,走到二十里亭歇息。重陽見符陽走到。就叫太古取戒尺過來。太古道:「師父要戒尺何用?」重陽道:「處機犯我清規,打他四十下。」長真、太古一同跪下討保,打了二十戒尺,起身就走。
復走五里遠近的路,重陽道:「我腹中有些飢,口中有些乾,這段路無物可買,可取水來止渴亦可。」符陽聽見,急忙手拿瓜瓢去尋水。偏偏這路往兗州當道,走了許遠的路,尋不見水,只得回見師父。重陽怒道:「這廝憊懶,不知往哪裡去取水沒有?」舉枝一指:「這不是水麼?」長真、太古見路傍有水塘在此,急忙去取水與師父止渴。重陽飲了水。舉杖向處機頭上就敲,長真、太古解勸,方能行路。
符陽心中想道:「我去遍尋不見,這路傍有水,到也奇事。」遂自去取水止渴,忽然不見。心中明白:「這是我師父點化出來的水,所以我去取水,就不見了。」見他們走遠了,急忙趕去。一路之上,不是這樣不對,定然那件不是。魔了一月有餘,符陽總是刻刻慇懃,不離左右。
至於江寧,居三台洞歇夜,忽見天降大雪。重陽道:「這幾天寒冷下雪,你們可去多搬些乾柴來,好烤火。」三人領命,各去爬山挖嶺,搬來許多的乾柴,至洞放下。又去到街上化些錢米,買些小菜,到洞中煮好飯菜,三人吃下。重陽命架起火來坐下。他三人燒起,熱得可憐,煙得要死,重陽端坐,巍巍不動。符陽與太古開了門戶出去納涼,重陽命長真將門閉上,不許他二人進來。二人在門外凍得個可憐,又不敢驚動師父,二人並背而坐,苦捱一夜。待天明,長真將門開了,見他二人凍得可憐,說道:「我想來開門,師父止住不許。你們在外凍得傷心,我在洞中煙得小死。」師兄弟三人就做飯。食畢,重陽遂吩咐起程。三人看這大雪實不能行走,又不敢違命,只得收拾行李就走。這時將他三人魔得七顛八倒,俱無半點嗔恨之心,遂冒雪向蘇州而行。不表。
卻說蘇州府閶門內天慶觀有一道士,姓何名中立,道德高超。向本淮陽書生,一旦來蘇,住於觀中,言如佯狂,久而皆應。病者乞療,與蓑衣草一莖煎服,病癒。有不與者,病必不起。眾稱曰「蓑衣真人」。戊子春,帝遣內侍以香茗至蘇州,但云朝廷有事相問。何真人搖首曰:「有華人即有蕃人,有日即有月也。」內侍覆命。帝曰:「他誠知吾心矣。」遂賜號通神先生。
時重陽師徒們四人至蘇州遊玩,聞何中立有道,乃往訪之。重陽與論返神還虛之妙,那何真人亦知重陽的來根,互相敬仰。何真人見長真等道:「子輩皆上根大器,功行圓滿,何愁不作天仙?」四人就在觀中住下。明日,這何真人坐脫現中。郡人即其肉身,漆而金之。有病患者,焚香禱祝,無不應驗。
是夏,宋行乾道歷。帝志圖恢復中原,恒習騎射於宮中。已丑夏,以弩斷弦傷於目。重陽聞之,歎曰:「惜乎!賢明之君,厥志將灰矣。」重陽率徒三人回轉山東。不表。
卻說山東萊州府掖縣武官莊有位老爺,姓劉名嘉成,乃是一名文舉出身,現任歸德府知府。有一太太張氏,先生一子,取名大才。對金熙宗皇統七年,即宋高宗紹興十八年了卯歲七月二十日,夢紅霞覆體,覺則腹痛分娩,遂產一子,取名大德。甫五歲,張氏太太亡過,劉老爺在任娶一太太柳氏,復生一子,取名大用。惟大德年幼好道,聰明睿志,不婚不奢,喜看道書。年十四歲,忽父病終,回轉掖縣,日慕丹經。至二十二歲,棄家求道,身帶百兩銀子,遍處訪游。相面訪師。
在外五年,是年二十七歲,遨遊吳越,回至揚州。這日在飯鋪之中,只見四位道長往街上經過,有一老者,身高體大,形容魁偉,品格絕倫,雙眸炯炯,光耀射人;兼且這三位皆神清氣爽,相貌端嚴,有出塵之表,神仙體態。想道:「我在外遍訪五載,未曾遇見這樣的人,此是有道之士,上前去問他的來蹤去跡,我要拜他為師。」急忙就趕。趕至城內,上前深深作揖,道:「請諸位師父到茶館之中,弟子與眾位結個緣。」重陽一看,此人到有幾分仙骨,不免度他一度。向長真等道:「這位尊兄要與我們結緣,也好,就與他結個緣罷。」
五人同進茶館。重陽上坐,其餘各就而坐。大德問道:「請告這位老師父,仙鄉何處?他姓法號?」重陽答道:「貧道俗家陝西咸陽人氏,姓王字知明,道號重陽。」復指譚、郝、丘道:「他三人俱山東人,皆吾弟子也。請問尊兄貴府那裡?高姓大名。」大德道:「弟子家住山東,萊州掖縣人氏,姓劉,字大德。我先父曾授歸德知府。不幸先父去世,家有一見一弟。我看光陰迅速,世事空浮,遂棄家求道。在外遍訪五年,未嘗得遇明師。今朝得遇師父,品行高潔,形容離生,必是有道之人。弟子欲投師父門下,乞師父大發慈悲,度脫弟子,沒世不忘師恩也。」重陽道:「你乃是貴家公子出身,安能出家受苦?」大德道:「弟子願求金丹大道,苦死也是心甘。弟子歷閱古往真仙勤修大道,孰不是苦志修持,方得無上妙道,跳出樊籠?」
重陽道:「汝既自願苦修,可隨我往登州寧海一走。」大德見師允諾,遂磕了幾個頭,轉向師兄們各各交拜。還禮畢,又去買些素食點心來供養。重陽道:「為師久斷火食。」大德聽見,愈加恭敬,又去買些水果之類,向師父道,「煩少待片餉,待我到飯鋪中取來行囊,與師父同行。」那大德別師出城,頃刻間就將行囊拿到,五人起程同行。不表。
且說登州府文登縣有一善士,姓王,名孝先。幼喪父。母田氏,長齋淨素,好念仙經。那孝先生於金熙宗天會二年,戊午歲三月十六日寅時誕生。生得天姿玉骨,幼時聰慧過人。從母吃素,不喜繁華。家有一兄名孝全,家中事務,悉是孝全料理。那孝先母子初入傍門,久修無成。這孝先是年三十三歲,母命往外訪求明師,方可修成大道,若陷傍門之中,至於老死,亦然無益於身也。於是孝先拜別母親兄長,出外訪求至道。初至河南汴京,投一居士,又是傍門。復至曹州拜一和尚,卻是空禪兀坐的工夫。次往江南拜一道士,亦是餐霞服氣的修法。越歷三年,連投數師,皆不是正道。
轉至登州,聞全真庵內住道眾數百,清規整肅,觀法威嚴,有一老道是陝西人氏,姓王,道號重陽,能道知未來,不食煙火,名播諸國。孝先想道:「搜遠不如搜近,信有之矣。我奉母命尋師訪道,這數年間,連投數師,皆非正道,幸我能知是非,不被傍門誘哄。豈知本府有這樣的高人?」急向寧海而奔。不滿二天,早來到全真庵,但見好一座大廟,正是:
宮殿巍峨來燕雀,梁間無穢走龍蛇。
往來道侶如仙子,名謂全真字不差。
欲知這王孝先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