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王重陽出神試真心 孫不二殞容求至道

  詞曰:
  真志學仙道,宜向個中著意求。精修苦志勤烹煉,調和鉛汞結丹頭。變化飛騰自優悠。三試女儔真心格,殞容求道塵情卻。塵情卻,指示玄功煉魂魄。
  卻說丹陽急忙令家童取無根水煎茶,與譚玉服下;引至牀房,令其熟睡。那譚玉服此丹藥,睡了醒來,遂覺病痊,精神清爽。遂到重陽跟前,叩求度世。重陽道:「凡修道之人,入道易,聞道難;聞道易,而守道難;守道易,而成道難;成道易,而了道難。汝年已四旬餘矣,精神耗散,返還不易,雖要立勇猛心,發堅固志,初從念頭上掃刷,次從塵境中留心,直到一念不起,一塵不染,那時真道可聞,真法可修。我今收你,必當改裝換像,取名處端,字通正,號長真可也。」那長真拜謝師父,次拜丹陽師兄。遂回到店中,將物件典賣定妥,來到丹陽家中侍師。不表。
  卻說重陽在馬家住了四月有餘,孫氏還未深信,雖有丹陽往來傳語,略不解悟。時當十月天氣,肅風微起,霜露初降,金菊綻黃籬畔,芙蓉豔麗園中。重陽心花開放,詠詩云:
  入國曾見玉芙蓉,嬌裊芬芸積翠濃。
  豔麗全憑夤夜月,慇懃准的驀然風。
  花殘葉落韶光去,樹老枝枯霜雪逢。
  欲使根原長不死,勸君急早覓金公。
  重陽詠畢,垂眉而坐。丹陽入,見師父詩中含意,有打動孫氏之心,奈何孫氏迷而不覺,只可緩緩善誘,遂抄這首詩帶回自己丹房養靜。不表。
  卻說重陽見孫氏執迷不省,就出了陽神,來到孫氏房中,將孫氏抱住。孫氏急忙盡力推去,方能脫身,急走出房去,欲去告訴丹陽知道。自思道:「我員外將此人當一個活神仙看待,奈何此人色心尚且未斷,道在何處?想我員外被他哄騙耳。想此人來到我家四月有餘,未食火食,焉能色心還未斷絕?亦有可疑。我去告知員外,員外未必信我,反為不美。只得忍耐而已。」
  過了幾天,又見重陽入房而來,急忙避過,反轉臉皮說道:「你這狂人,正無廉恥!自從你到我家,我夫將你當個活神仙看待,住了數月,反來到我的房中調戲,我去告知員外,看你臉面放在何處?還不急速出去!」重陽道:「我昔在終南養道,嘗甘淡泊,慾念全無。今到你家這幾個月之間,頗而精神充足,諺云:飽暖起思欲,飢寒守自然。敢祈方便,結我一個緣罷。」孫氏聽這言語,十分懊惱,急忙走到丹陽房中,將師父來到房中調戲數次之事說了一遍,又道:「你將此人當個活神仙看待,留在家中數月,他反無恥做出此事,幸我這幾次未曾纏身。倘然被纏之時,高叫起來,家中大小之人看見,覺無臉面,若然不叫,豈不終身被污?依我所見,急速打發他回去,可免後話。」
  丹陽聽說此言,心中有些含憤,道:「你這個賤人,好不通方!我師父來到我家四月有餘,日在花廳打坐,足跡未嘗出門,朝暮如是。你自己迷昧不省,不肯皈依,不信道德,這是你自的根基淺薄,所以不信,到也罷了,反到我面前說這是非,師父來到房中調戲的話語。你將血口噴人,罪業不少!」孫氏道:「聽你之言,是妾說謊不成?」丹陽道:「既然真有此事,下次你將他在房中,來叫我親眼看見,方可信你。」孫氏低頭不語,心中納悶。回轉自己房中,想道:「此人若然自此不人我房,員外必定說我說謊是實。倘然再來,我定要將他鎖住,叫他親目看見,方釋我今日之恨,使員外信我言不負也。」
  過了幾天,又見重陽走入房中,孫氏急忙拿了一把鎖,將門鎖住。走到丹陽房中,叫道:「員外速來!今日我將那道士鎖在房中了。」丹陽急忙同孫氏走到門外,孫氏將鎖開了,丹陽走進房中,四顧杳無動靜,遂問孫氏:「師父在於何處?」孫氏進房尋覓,蹤跡全無,連牀上牀下四維找尋,不見形影,弄得恍恍惚惚,如癡如醉一般。丹陽道:「你說將師父鎖在房中,今在何處?這樣謊言亂語!你在房中尋出師父,到也罷了;倘然尋不出來,我定要打你,使下次不得說謊害人!」孫氏心中慚愧,雙眼垂下淚來,說道:「我孫氏白日見了鬼不成?倘然不是見鬼,房中無人,自將門鎖上叫你來看,豈不自招禍殃哉!」
  丹陽思之,急忙走到花廳,只見師父閉目垂簾。回到孫氏房中,向孫氏道:「這是錯怪你了。我嘗與師父談道,聞師父言:『大道圓成,陽神出現。身外有身,隨機應變,神通莫測。入金石而無礙,步日月而無影。能乘鶴跨鳳,能駕景騰空。』方才到你房中,乃是師父通神變化,試你的真心。故數日之前,師父有詠芙蓉之詩,詩中含意,有度你之心。」
  孫氏聽丹陽之言,如夢初覺一般,道:「既師父詩中含意,員外何不早說?」遂同丹陽到房。取出詩箋,孫氏見之,心中覺悟,向丹陽道:「這首詩師父以芙蓉為表,內含詩意,分明開曉於我。芙蓉雖嬈豔美麗,難免樹老花落之苦。妾今年近半百,氣血枯衰,若不急早修煉,將來難免沉淪苦趣矣。豈知師父神通變化,到我房中數次,試我心田,幸得心懷不字,雖有微言觸犯,別無他意,諒師父不能責我。乞員外代妾師父跟前表明心意,欲來師指點修道的原由,使我人道有門,修真有路矣。」丹陽道:「幸虧師父試你之際,無起得罪之心。倘有粗言冒犯,決定不肯收你。但師父出神試心,雖有微言衝動,諒不見責。我去稟明師父,待師父如何發落可也。」
  遂走到花廳,只見師父與長真正在談道。丹陽走到師父面前,行了一禮,道:「方才蒙師恩重,去點化孫氏。倘然孫氏無知,有言觸犯,乞師赦宥。」長真道:「馬師兄說在那裡?我見師父坐此,未曾出外行走,何曾去化孫師兄?」丹陽道:「師父之事,固非你知。」重陽聞之,亦當作不知。丹陽稟道:「我妻孫氏,今見師父有此神通變化,心中大覺慚愧,欲到師父跟前求師度脫,未知我師如何開發?請師指示。」重陽道:「你妻孫氏既已覺悟,你可同他到此,我自有言語囑咐。」
  丹陽道了師命,去喚孫氏。到了師父面前,孫氏倒身下拜道:「弟子凡流俗眼,不識天仙下降,赦宥往瞽,懇賜宏恩,敢祈收錄。乞賜一縷之真機,能開平生之覺路。倘得師父洪慈,蒼天憐憫,修得長生不死,永遠不忘師恩也。」重陽道:「大道圓成,豈獨長生不死而已,更可跳出天外之天。但汝年紀雖近半百,體相猶覺豔麗,恐汝道心不固,反兼道友們有虧。並且氣血衰耗,猶恐還丹不易。只可廣積陰功,專求來生因果,轉生男體,不昧前因。待丹陽成道,我可命他來度汝,修持道果,可入仙班矣。」
  孫氏聽師父之言今生不能成道,必待來世轉托男身,待丹陽道成,方來度我。自想生死輪迴雖然有定,陰功果報自然無差,今生既悟前非,兼有真師相遇,尚且不能度世,未必來生能省悟否。倘然不肯省悟,豈不永墮沉淪矣?嘗聞百蟲鳥獸皆能修成精果,何況我今已得人身,難道不如鳥獸乎?但師父看我容貌豔麗,倘道心不固,恐曳害道友。遂發起一個剛勇之心,拜別師父,回轉自己的房中,將一個鐵燈碗用一把火鈴鈴住,滿添燈油,放在爐上,將油煎滾,閉住口眼,向自面上一潑。這一澆,燒得臉皮熟爛,遂將油跡擦淨。拿來鏡於一照,但見自的臉上像個唱戲花臉一般,來到花廳之上。
  丹陽看見,大著一驚,心中難忍,不覺垂下淚來。長真一見,歎道:「世間那有這樣的女人!立志如是,何愁大道不成?亙古罕稀,真個難得!」孫氏走到師父面前,跪下道:「弟子像這個樣子,未知可修身否?」重陽抬頭一看,大著一驚,道:「汝既有這般志向,那怕大道不成?真是世間罕有!這樣的剛志,可稱女中之丈夫也。我將汝取名不二,更壯汝志。」遂詠詩贊道:
  羨慕賢徒夙世緣,今朝方坐采蓮船。殞容損體求真道,剛志堅心煉汞鉛。想似麻姑臨下土,猶如妙相降瑤天。功成果滿詔書至,可算女中第一仙。
  重陽向不二道:「汝雖有真志修身,但不可執著,恐遭魔境。汝今年近半百,更兼生男育女,真元有虧。凡修道之工固無定限,須要立始終不怠之志,時時留心刻刻堤防。幸汝夙緣有種,先天未曾破盡,還可修煉還丹。倘然天癸已絕,氣血耗竭,雖有道念,欲得成道難矣。蓋女人十四歲則天癸降,至四十九歲,卦爻破盡,天癸當絕。汝今未絕者,知先天未敗,家富心坦之故耳。男人修身,先降白虎;女人修身,先斬赤龍。赤龍既斬,丹基築矣。蓋男人白虎降之不易,女人赤龍斬之尤難。欲斬赤龍,要在除欲。慾念既除,元神自定。神定心清,元氣復升,采之煉之,五臟充盈,五氣交結,始成胎嬰。神胎滿足,出幽入冥。再養再煉,上朝三清。為師今將天符靈錄、太陰煉形秘訣傳汝,勤修苦煉,可同丹陽窮究妙旨,汝輩皆可改妝換像,俱可師兄師弟稱呼,自然成道有日。但要謹慎守持,不可唐喪日月,磋路光陰。人生不久,轉瞬無常,謹之,慎之!」不二再拜稽首而起,復向丹陽、長真等各各稽首,丹陽、長真亦各還禮畢,不二回轉房中。
  過了幾天,不二與丹陽商議道:「你我既得師尊傳授妙旨,必須下手用工。但家中的事務還未清白,我想師父在我家中,有人來客去,不能清靜;況有師兄師弟出入,有些不便處。你可與師父商議,另外創造一座廟宇,與師父並及道友們俱可安單。你道此事如何?」丹陽道:「汝所言正合我意。必要如是方可安單。」丹陽遂至花廳與師父商議,將不二所言之事細說一遍。重陽道:「汝等言論,正合我意。但須擇一處清靜之地,多費幾千銀子,造起一座好廟,恐後來道侶眾多,也好應用。」
  丹陽領命,擇一處極妙之地,離家約有二里許。遂擇日起工,未滿二月,功成告竣。共造大小房屋八十餘間,共結費銀一萬餘兩。請師父取個廟名,重陽道:「此廟造成,為全真道侶所棲,就可立名全真庵可也。」於是師徒們歡喜,遂擇日進住。
  重陽與長真等進了全真庵居住,丹陽以家事付子庭珍料理,夫婦傾心學道。重陽以《金丹秘訣》五篇並口訣傳授丹陽。丹陽自得口訣,改妝道像,頭挽三髻,以示永遠不忘師恩,日與不二同修參悟玄旨,慇懃修煉。日間在全真庵照管事務,夜間回轉家中養靜。正是:
  大道不分男共女,全憑心地立根基。
  夙緣有種今生悟,急早回頭莫教遲。
  欲知丹陽不二后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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