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林靈素興玄談道德 呂洞賓護國滅妖邪
詩曰:
名利幾多是與非?不如退步隱山歸。
棄文人武心含憤,訪道求玄自見機。
物性未明難把握,衷情已釋莫相違。
從今打破酸齏甕,跳出樊籠跨鶴飛。
卻說鍾、呂二仙遊玩終南,見王家門第好生鬧熱。鍾仙道:「此是通程真人王升下降此處,今當滿月之期,恐其昧了前因,我同你去點化一回,有何不可?」二仙遂搖身一變,變成二個游訪的道侶。你看二仙怎生打扮?但見:
一個頭戴箬笠,身穿百袖襖,滿濺污泥;一個足踏芒鞋,肩掛千針衣,褐零破碎。這一個三綹長鬚條直,口唱道情聲嘹亮;這一個滿口連鬢蓬鬆,手拿漁鼓響隆咯。正是逍遙物外全真侶,通達玄微羽士流。
二仙到了王家門首,就敲響漁鼓,唱起道情來:
昔日眾仙入帝京,信官懇禱玉麒麟。真人奉旨臨霄漢,欲把玄綱日日新。種金蓮,度世人,方方闡教自通神。道風開宋室,玄運發元辰。明月清風處處有,魚台穩坐整絲綸。
正遇那老爺送客出門,只見二位全真道侶口唱道情,手敲漁鼓,急忙上前作揖道:「未知二位道長駕臨卑地,足使門生瑞氣,地發光輝。惟願不嫌塵濁繁賾,可請進內廳坐談。」二仙見他慇懃接禮,果然好善不虛,遂還禮道:「既蒙不嫌襤褸,敢不如命進謁?」
三人相讓,走進廳上,重新見禮,分賓主坐下。急命王興虔設素齋,二仙止道:「貧道二人雖在塵世邀游,卻曾久斷煙火。既蒙留待,足知閣下好道之心可見矣。」那老爺見其不食煙火,愈加恭敬,急忙另取梨果之物以盡敬心。二仙笑道:「貧道二人亦非乞食而來。早聞閣下產生令郎,乞賜一見,未知尊意若何?」仁政笑道:「小犬才生,今朝滿月。既然二位愛看,敢不如命?」遂命王興通知太太,急將少爺抱出外廳。
二仙執過手來一看,見此子微有笑意,鍾仙道:「此子生得眉清目秀,額高頤方,鼻隆耳大,將來不是塵中物,定作玉京會上人。」呂仙道:「此子表相不凡,必成大器,但小運有些欠通。先喪父而後喪母,前學文而後入武,將來夫婦同人蓬萊境,九宗七祖盡沾恩。當要取一個響亮的美名,庶使根基永固,易養成人。」仁政執住,命使女抱轉內房,遂上前深深作揖,道:「請二位仙師將小犬取個名字,使其得沾仙福,敢祈永壽,方表我平生好善一片真心。未知二位仙師肯容納否?」二仙喜道:「我見此子將來允文允武而作公卿,必得多福、多壽、多男子,以三多吉慶為名,可名嘉,字允卿可也。」
那仁政老爺聽說大喜,復上前作了一揖,道:「願如師言,王氏宗祧有望,我願足矣。二師莫更遠遊,敝地後園頗是清靜,二師請到後園靜養。雖則不食煙火,待我備些果子,嘗可供養。」二仙笑道:「我二人蹤跡無定,居心不一,自此告別矣。」仁政道:「敢留二師姓名,日後可期再見?」鍾仙道:「貧道姓金,名重見。」呂仙道:「貧道姓昌,名無心。只此一別,不能再見,將來可見於令郎矣。」仁政送出大門,化一陣旋風,忽然不見。仁政知是神仙下降,遂向空下拜,禱祝默佑。回家將二仙畫一軸仙像,常供養香火。不表。
時徽宗皇帝好道,賜方士徐知常號沖虛先生,徐守信靜虛先生,劉混康玄妙沖和先生。甲午春,撫州王文卿屍解,敕封凝神殿侍宸、沖虛妙還真人。吉安府吉水縣李思廣仙去,帝命建觀祀之。溫州道士林靈素,字歲昌,少從和尚削髮為僧,苦其師笞罵,棄僧為道。入蜀參訪,遇右玄真人趙升,求道苦守數年,得傳道術。後往來淮泗間乞食,被僧欺辱,至京寓太乙宮,徐知常薦之。帝召見,靈素大言曰:「天有九霄,而神霄最高,其治曰高上神霄府,其王曰無上玉清王,即上帝之長子,主南方,號長生大帝君,即陛下是也。其次為東華帝君。蔡京,即左元仙伯。王輔,即文華吏盛章。劉貴妃,即九華安妃也。」帝大喜,益加信之。原來帝曾夢游神霄之事,暗合其言。
帝每以邊事為慮,靈素曰:「遼方自顧不給,何暇為寇乎?」是冬,女真完顏阿骨打叛遼,攻陷江寧州縣。乙未春正,阿骨打稱帝,更名是,為金太祖,國號大金,建元收國。是秋,襲黃龍府,至混同江,苦無舟渡,神負渡之,水及馬腹,遂陷黃龍。邊吏具報汴京,帝召靈素曰:「卿所言驗矣。」丙申春,賜靈素號通真達靈先生。四月,詔林侍宸,大會道士於上清宮。
帝初以未得子嗣為念,道士劉混康言京城西北地卑,少加高,當有多男子之祥。帝命加數仞岡阜,而後宮生子漸多,益信奉道教。秋九月,帝上玉帝聖號,詔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宮觀,塑造聖像。
忽宮中有鬼祟,白晝現形,盜竊金寶,姦淫嬪妃,不得休息。眾人惶懼。帝召靈素治之,息而復作。帝精誠虔禱,奏詞齋醮。一日晝寢,見一道士,頭戴碧蓮冠,身披紫鶴氅,手持水晶如意,向帝揖曰:「吾奉上帝命,特來除此妖祟。」良久,閃出一位金甲神,捉祟擘而啖之。帝問:「披金甲者何神?」道士曰:「所封崇寧真君關羽也。」帝問:「張飛何在?」關羽曰:「飛與臣累劫兄弟,世世為男子身,在唐時為張巡,今已為陛下社稷,生於相州岳家。他日為陛下臣,輔佐中興,飛將有功焉。」帝問道士姓名,答曰:「姓陽,四月十四日生辰是也。」帝覺,召靈素問之,素日:「此呂仙師也。」詔天下皆進純陽妙道真人之號,崇奉祀典。
丁酉,金改元天輔。秋,帝幸上清宮,命靈素講道經。每設大醮,費錢數百萬,謂之千道會,天下道士咸集。一日有瘋癲道人,赴齋畢,欲面謝恩,見帝曰:「陛下好道誠美,難免幸北之憂。」帝異之,問曰:「君非呂仙乎?」答曰:「臣姓李,不姓呂。將返入閩,至午、未、丙、丁,再謁於北轅也。」言畢,忽然不見。帝問靈素,素曰:「聞閩有李梯,其狀是也。」詔立像於呂祖之側。
戊戌四月,道篆院上章,冊帝為教主道君皇帝,凡表疏奏章皆從道教。敕天下遍造宮觀,造帝浩,天書云篆。加靈素號通真達靈元妙先生,加張虛白號通玄衝妙先生。至於諸王爭入道教,都人稱道家兩府。張虛白係鄧州人,通太乙六壬,遇異人傳道。帝聞其名,召主太乙宮,出入禁中,惟談道德,不言事務。後見朝政日紊,遂辭去。游武陵,於崔婆飲酒,屍解去。後鄉人復遇於揚州,因寄詩於崔婆曰:
武陵溪畔崔婆酒,天上應無地下有。道土南來飲一斗,醉臥白雲深洞口。
戊戌,改元重和。己亥,改元宣和。改佛號謂大覺金仙,改僧為德士,易衣服,複本姓。寺院改作宮觀,尼為女德。
庚子夏,改元元德。靈素有罪,放歸田裡,謂徒曰:「我將逝矣。可將棺抬至南山下,遇地折處,可埋之。」言畢遂逝。徒從其言,至南山下,果有折地;掘下,見深不可測,遂下棺葬之。明日視之,坦然不知葬處。聞於帝,帝歎息不已。
是冬,睦州方臘作亂,攻陷婺、歙、衢州,繼陷杭州,虎踞數年。淮南有宋江等三十六人,上應天罡之數,結寨梁山,得玄女娘娘夢授天書及黃白之術,橫行河朔,轉掠京東諸郡,官軍莫敢挫其鋒。張叔夜知海州,宣論朝廷德意勸之,宋江等乃降。即命從徵杭州方臘,宦官童貫合兵進擊。宋江等兵大半喪於水滸。方臘兵敗,遁隱於幫源洞。時韓世忠為王淵種將,潛行溪谷,問野婦得徑,殺其數十人,擒方臘。睦州寇平。
忽禁中妖祟作亂,貫夜不寧,或現如大龜,或化為人形,兵刃莫能近其身。帝甚憂之。臣僚具奏:「嵩山道士名曰昌虛中,頗有道術,善能治祟。」帝命召之。使去訪求,見一道士獻詩一首云:
遙指高峰笑一聲,紅霞紫霧面前生。
每游塵市無人識,長向山中有鶴迎。
時弄玉蟾驅鬼魅,日煎金鼎煮瓊英。
他年若赴蓬萊會,知我丹書有姓名。
帝觀詩意,思「昌」字虛中乃「呂」也。自此禁中妖祟頓止,更加崇奉。不表。
卻說成都有謝石,字潤夫,博學知變,得呂祖之道,以拆字言人禍福,無不奇中,名聞九重。召至後苑,嬪妃太子,斷之無不應驗。帝錫甚厚,補承信郎。石知北方多過,未幾歸蜀。
壬寅春,金伐遼,遼主敗走雲中。金又克西京,遼奉晉王淳稱帝,都燕京。是冬,宋約金攻遼,克燕京,遼主淳走天德。
癸卯秋,金主文殂,弟晟立,為金太宗,改元天會。時王嘉年十二歲,能通經史,諸子百家,無不通曉。忽父無疾而終,家事悉憑母與王興料理喪葬,以自未曾成立,惟痛哭而已。謝氏太太憂子年幼,十分悲泣,恐其有傷,反以好言相慰道:「父老百歲,死期終有,況你父年已六十餘矣,亦不謂短命也。只要汝發憤攻書,求其上達,那時你父雖在九泉,心則安矣。」允卿聽母之言叫他立志攻書,遂答道:「兒思此時天下紛紛變亂,宋今約金滅遼,金強,必然南渡滅宋。這數年間,正在武將進功之際,依兒所見,不如棄文入武,一則可以保身立業,二則可以輔國安邦。此乃兒之願也,乞母親裁之。」謝氏想道:「我兒年雖幼稚,出言非凡,今且人事未達,開口就論邦國之事,量其將來不是池中物,必待風雲際會時。」遂向嘉道:「娘是女人見識,無非望汝長成立業而已。凡曰文武,聽從汝好可也。」
自此以後,允卿更名中孚,就在家中操弓演箭,負石弄刀。至十八歲,改名世雄,赴考入判,娶長安城中和都尉之女為妻。明年,母親病卒。居喪三年,至二十四歲赴試,高中第三十六名進士,回家興墳祭祖。不表。
且說宋以張商英為相,天旱已久,及商英受命,是夕大雨。帝喜,大書「商霖」二字賜之。有怄僂道人及門求施,商英戲問曰:「為道士,當有道術否?」答曰:「能捏土為香。」即階側取土,捏而焚之,奇香撲鼻。煙罷,道人不見,案上留詩一首云:
捏土為香事有因,世間宣假不宜真。
皇朝宰相張天覺,天下雲遊呂洞賓。
商英身憾不識,從此格去心非,有志於道。後被何執中譖言,出知河南府,復貶為承信軍節度使。後見事日非,乃棄官至終南訪道,見二人曰:「瞌睡漢今醒矣?」商英驚異,拜叩姓氏,二人曰:「言乎近則范蠡、張良,言乎遠則歧伯、風後。子向從呂公之游,成道奚難?」商英拜求度世,二真遂授以口訣,令其勉力自修,遂別去。商英擇地修持。不表。
乙已春,金執遼主延禧歸,東遼沒。耶律大石稱帝於起兒漫,為西遼德宗,建元延慶。時宋封童貫為廣陽郡王,張商英歎日:「外起強敵,國多災異,宦者封王,亙古未有。此亡國可翹足而待也。」遂入滇南修煉。未幾,丹成度世。正是:
道路雖遙自可求,忠心保國自然休。今朝不管紅塵事,跨鶴乘鸞返十洲。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