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安志士歸國弔恩師 雲在岫義倡愛國會

  話說雲大人這日正在書房觀書,只見家人呈上一封信來。他接過來一看,外皮上寫著是從美國來的,遂啟了封簽,從頭至尾,可就看起來了。
  上寫著:「叩稟父母尊前聽,敬稟者孩兒名喚雲落峰。願父母膝下金安身康健,願父母福祉多綏神氣清。孩兒我於今離家五六載,在外邊每思父母淚盈盈。上二年本良回家捎過信,趕以後永遠未捎信一封。現如今我們全都畢了業,安重根榜上列了第一名。我大伙畢業全是最優等,昨日裡領了畢業大文憑。不久的就要束裝回家轉,過不去三月就能到家中。望爹娘不要苦苦把兒盼,咱居(們)家不久就能得相逢。」右寫著「闔家老幼均安泰。」左寫著「愚兒落峰燈下衝(匆)。」雲大人看罷落峰來的信,你看他急急忙忙後宅行。
  話說雲在霄看完了書信,急忙上了後宅,見了老夫人跟安母說道:「咱們那些遊學生,不久要家來了。」安母急忙問道:「有信怎的?」在霄遂將落峰信中之話以(一)學,安母說道:「我兒今日可有還家之信了。」又聽畢業考的第一,把個安母樂的無所措手足了。那雲老夫人說:「妹妹,從今後別念誦你那重根長重根短了。」安母說:「不但是我就是嫂嫂,你也不必念誦盼望你那落峰兒了。」大家談笑了一氣,就專專等他們還家,這且不表。
  單說金有聲、李相[上占下內]諸人畢了業,領了文憑,呆了幾天,大伙全收拾了,一齊僱上火車回家。趕到海岸,又上了火船,飢餐渴飲,非只一日。這日到了仁川,一齊下了船,僱了幾輛馬車,將東西搬在車上。李相[上占下內]對著大眾說道:「咱們大家到家,可千萬要在社會上作事,斷不可貪圖富貴,把遊學的目的扔在一邊。」大家一齊說道:「兄長不必多勞,我們斷不能廣希富貴,忘了國家。」李相[上占下內]說:「既然如此,咱們就此分手了吧。」於是各上了車子而去。
  單說安重根、雲落峰幾人,坐上車子,夜宿曉行,不日到了平壤,各回各家。重根等到了雲府,全家相見,歡天喜地,談了些一路的景況,說了些美國的政治。
  這時候趙適中、孫子奇聽說他們回來,也前來相瞧。大家會在一處,談了一會,侯珍說:「我叔父跟寇老兄往那裡去了?」雲蔣峰、安重根也說道:「可是,怎麼不見他幾人呢?」孫子奇說:「要問他幾人,你們不要急躁,聽我慢慢的道來。」
  孫子奇未從開口帶悲容,尊了聲:「你們三位聽分明:咱高麗歸那日本國保護,那伊藤在咱國中統監升。用巧言買動咱國大元老,將權力全都奪在他手中。這權力一歸伊藤不要緊,最可歎咱國人民受苦情。他行出別樣壞事還可忍,青天白日姦淫婦女實難容。那一年岳公妻妹把親串,又見了日本賊人來行兇。他妻妹因為這個喪了命,趕到那岳公回來眼氣紅。又加上咱國權力歸日本,才惹起他那心機火一重。寇本良與他做子(了)三炸彈,一心要刺那統監名伊藤。到後來伊藤來此把事辦,岳公他埋伏在這南門東。該著那伊藤老賊命不盡,炸彈子未曾傷著他身形。岳公他身被炸彈活崩死,落了個冤仇未報喪殘生。」
  他三人一聽這個話,齊說道:「我說岳公他怎麼未來,原來如此,真是可惜。那炸子怎麼就靡崩著那伊藤呢?真是使人遺恨,咱們遊學的二十餘人,未等作事,先傷了一位,真是讓人傷心落淚呀。」雲落峰說:「岳公既然如此,我那本良哥哥與咱們先生,他二人可是那裡去了呢?」孫子奇說:「你不要急躁,聽我一句的一句的道來。」
  孫子奇復又開言把話明,「你三人不要急躁仔細聽:咱先生在這城中開報館,各處裡勸化百姓有大功。也不知何人對那伊藤講,說先生他是岳公黨一名。又說那炸彈原是本良造,遂派了十數個兒巡警兵。上雲府來就把他二人找,這時候有人到此把信通。他二人出離北門去逃難,後有那無數巡警把他攻。一槍兒將咱先生活打死,寇本良逃難不知奔何程。」
  他三人一聽元首喪了命,一個個跺足捶胸放悲聲。這一個哭聲叔父未見面,那一個哭聲義父不相逢。這個說我兄不知何處去,最可歎先生一命歸陰城。一齊的指著漢城潑口罵:「伊藤呀!害的我國好苦情!為什麼我國權力你奪去,為什麼讓你國人來行兇,為什麼姦淫我國好婦女,為什麼監理財政警權爭?種種的行兇作惡真可恨,我高麗將久坑於你手中。」重根說:「我父母當年受了日本害。」侯珍說:「不著那個我們那能外邊行?看起來這個冤仇何日了,倒不如尋找伊藤把命拼。」他三人哭一氣來罵一氣,淚珠兒點點滴滴濕前胸。雲夫人見他三人哭過甚,他這才走上前來勸一聲。
  話說他三人越哭越痛,雲夫人急忙上前勸道:「你三人不要哭了。元首已經死了,哭也無益。不如養養你們的神思,想個方法,保全咱這國家,與元首報仇要緊。」他三人被雲大人勸了一會,這才不哭。侯珍又向子奇問道:「我叔父既被巡警打死,後來怎樣呢?」子奇遂將伊藤怎麼邀買人心,雲大人怎麼接來,埋葬於何處,對他學了一遍。重根說:「先生既死,帶咱們這些情算是無以報了,明日預備下點祭禮,上他的墳墓上哭弔哭弔,盡盡咱們心不好嗎?」落峰等說:「那怎不好呢?」於是大家又說了些國家事情,遂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安重根、雲落峰、侯珍、雲氏叔姪,一共五人,拿了點祭禮,帶了一個家人,到在元首墳上。一看孤墳三尺,荒草四圍,心中甚是悲慘。重根急命家人擺上祭禮,他五人一齊點香行禮,坐在地下,可就哭起來了。
  眾英雄點香已畢坐在塵,一個個兩眼撲簌滾淚痕。哭了聲:「元首恩師死的苦,白瞎你一腔熱血滿腹經綸。前幾年尚在平壤開報館,至而今身歸黃土起孤墳。你的那扶國雄心不能展,落了個西風飄飄蕩孤魂。與國家未能立功身先死,豈不是黃泉遺恨百年存。師傅呀!你死一身只顧你,讓我們往後作事靠何人。」侯珍說:「叔父待我恩情重,從小裡時時保護我的身。只誠(曾)想回國團圓把叔奉,那知道叔父一命歸陰城。看起來苦命之人誰像你,尋思起真是讓人痛傷心。」重根說:「師傅於我恩更重,提起來實在不能報一分。奇峰山救過我們母子命,唸書時教我費心格外深。在美國僅僅呆了五六載,師傅呀,你怎麼不等我報報恩?看起來師傅你死非為別的,都是那賊子統監伊藤博文。伊藤賊與我冤仇深似海,我必然除去老賊把冤伸。」那邊鄉在岫、落峰號陶哭,雲落峰眼淚滴滴濕衣襟。正是他五人哭元首,又只見遠遠來了四位人。
  話說安重根等五人,正是在那裡痛哭元首,只見遠遠來了四人,走至近前一看,乃是金有聲、黃伯雄、堯在天、錢中飽四人。他四人一齊說道:「你們來,怎麼不與我四人一個知會呢?」說完了,遂也坐在那裡痛哭一場。哭完了,一齊站起,撮歎[息]一會,這才一齊轉回家中。
  呆了兩天,這一天有孫子奇、趙適中、蕭鑒三人前來造訪。雲在岫接至屋中坐下。在岫說:「正想要請你幾人去呢。」孫子奇說:「請我們作甚麼?」在岫說:「你們不知道,現在咱們已經回國這些日了,也得想著作點事才好呢。」孫子奇說:「兄長有何高見?請當面言講,要是好,咱們就張羅去辦,豈不好嗎?」在岫說:「既然如此,聽我道來。」
  雲在岫未從開口喜洋洋,尊了聲:「列位兄弟聽其詳:咱大家美國留學五六載,今年裡才得畢業轉家鄉。現如今到家已經數十日,還得要謀方畫策保家邦。咱大家要是不去把力用,這個國不久就要見滅亡。想當初咱們說過開民智,今日裡還得去從那個方。咱國中人民已有數百萬,要去作也非容易事一樁。我想要在這城中立下會,請咱那諸位同學到這鄉。大傢伙同心努力把事辦,立下個愛國大會在平壤。在會中人人盡把責任負,勸化咱各處人民保家邦。全國人要是全存愛國意,咱這國或者不至被人亡。這主意你們看看可不可,要可行就此撒帖往各方。將咱那同學之人全請到,在會人各盡責任化愚氓。」他幾人一齊說道:「甚好,咱們就各處撒帖聘賢良。」
  在岫說:「此道既然能行,這會場可得安在何處呢?」金有聲說道:「可也是呀,這個會所,准得找個僻靜處才好呢。」孫子奇說:「那先不忙,等把他們請來再作定奪吧。」在岫說是:「對。」於是就寫了些個帖子,望各方撒起來了。
  好一個雲氏在岫小英雄,他一心要倡愛國會一宗。四方裡撒的帖子無其數,要請那遊學美國眾賓朋。劍水驛來了陳氏兄哥倆,在漢城來了李樹蕭合(和)李緯鍾、李相[上占下內]、李俊也來到,還有那李范允、周莊、曹存人三名。咸境、漢城的英雄全來到,又來了平安北道眾英雄。金洪疇、高雲便在頭裡走,後跟著述堅、述白二弟兄。吳佐車騎著快馬也來到,一齊的進了平壤這座城。他諸人一齊到了雲府外,雲在岫慌忙讓至待客廳。
  大廳裡分罷賓主落下坐,書童兒獻上幾個小茶盅。主賓茶罷把話講,說了些多日不見相思情。相[上占下內]說:「怎麼不見本良寇賢弟?」范允說:「岳公賢弟何處行?」雲在岫見他二人把話問,遂把那上項之事說分明。眾英雄聽說岳公喪了命,一個個手指漢城罵伊藤。齊說道:「破壞我國都是你,趕何時將這老賊性命坑。替我國黎民百姓出出氣,替我那屈死朋友報冤橫。咱大伙趕緊立這愛國會,成立時好去刺這老賊丁。」有聲說:「你們大家別急躁,咱還得張羅立會是正經。」
  話說李相[上占下內]等,正然痛罵伊藤,金有聲說:「你們不要如此急躁,咱還得是張羅著立這會才是呢。」雲在岫說:「現在咱們人一共有二十六位了,要想只辦方才所說那件事,准得在僻靜處立會才好。」有聲說:「何妨差人去上外邊,訪聽一個僻處呢。」在岫說:「這也倒不錯。」遂差孫子奇、雲落峰去上外邊訪聽地方。
  二人去了兩天,回來說道:「我二人出去訪察地方,事情也湊巧,離此三十餘里,就訪察著了。那處名叫留雲浦,西面有一山,名叫落雁山,在那山傍有一座房,甚是僻靜。這房是留雲浦劉福慶的。我二人見了劉福慶一提,那劉老爺情願讓咱們白住,你們看這事豈不是好嗎?」在岫說:「既然有了會所,咱們就搬在那裡去吧。」大家說:「是好。」這才一齊搬到那裡,把那愛國會立妥,舉李相[上占下內]為正會長,金洪疇、李范允二人副之,其他皆為會員。會既成立,各任責任,安重根、侯珍、雲落峰,情願去刺伊藤;堯在天、雲在岫、蕭鑒、吳佐車四人,管四路調察打聽消息事;韓氏兄弟、陳氏兄弟、曹存、李俊六人,管倡辦鄉團事;錢中飽、黃伯雄、李瑋鍾、李樹蕭、雲落峰五人,管各處宣講自治事;金有聲、堯在天跟三位會長管開報館事;趙適中、高雲、孫子奇、周在四人,管製造物品,勸化人民,講求實業事。當日眾英雄各有責任,調查員又連(聯)合了復仇會及雪恥會。由是平壤地界的人民,讓眾英雄們勸化的很好,專等打聽伊藤出行的消息,好去行刺,這且不表。
  單說韓國這個時候李熙皇帝,讓位給太子隆熙,封李完用為內閣總理大臣。伊藤一看,韓國換了皇上,李完用當朝,他就看出韓國不能興(行)了,可就想起瓜分中國的事情了。遂辭了統監之職,以曾禰荒助為統監,自己坐船歸國,仍在朝當宰相。這日日皇升殿,伊藤出班奏本,正是:
  經營朝鮮還未已,又來中國起風波。
  畢竟不知伊藤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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