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農夫懷恨倡革命 婦女因仇起義團

  朝鮮主權外漸,君臣猶在夢中。留雲浦上顯良農,立會倡言革命。日人姦淫婦女,天理所不能容。周氏二娘義氣生,要與日人拼命。
  上場來《西江月》敘罷,書接上回。上回書說的是那高麗國的審判權,全歸了日本人手中。日本人得了審判權,就無所不為,就是犯什麼大罪,也靡有死罪。那高麗人少有一點罪過,就坐監下獄。日本人無論怎麼欺侮高麗人,高麗人不敢伸冤告狀,獨只為那審判官,全是日本人。要告狀也不能與他們爭理。所以那韓國人,一個個含冤負屈,無可如何,真是讓人聞之落淚呀。這且不再話下。
  單說在平壤城裡,有一個開妓館的日本人,名叫奚谷鬆,是那三個日本賊的朋友,當日聽說他三人讓地風殺了,心中甚是懷不憤。後來打聽人說,將他三人是說張氏兄弟捉住他那三個朋友,於是想出個壞道來。他國的人會了十幾個,說道:「你們莫(沒)聽說咱國人,讓雷地風殺了三個嗎?」那些人說:「我們聽說,但不知是何人捉住的。」奚谷鬆說:「我原先也不知道是何人捉住的,後來聽人說,這城北有一個留雲浦,那處有一座落雁山,山北有張姓兄弟二人,將他們捉住的。要不著他們捉住,咱國人焉能被殺呢?我今天將你們請來,想要上那留雲浦,將那張讓、張達殺死,好解咱們心頭之恨。但是光聽人說,並不認識他們,這也是一樣難事。」內中有一個日本人說道:「我認的。他們前一日,我在他們手中買過皮子,我還知道他的住處呢。」奚谷鬆說道:「這更好了,咱們就殺他二人就是了。就是殺了他二人,咱們也不抵償,不相(像)原先審判權,在他們手中那個時候了。你們願意不願意?」那些人一齊說道:「很好,我們全都願意去。替咱們那三個朋友報仇。」奚谷鬆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去吧。」於是大家收拾收拾,也有帶手槍的,也有帶刀子的,也有帶二人奪的,一齊出了平壤,可就撲奔留雲浦走下來了。
  好一個賊子名叫奚谷鬆,一心要替他朋友報冤橫。領著同人也有十幾個,一個個揚眉怒目賽毒蟲。齊說道:「今日去上留雲浦,找一找張讓、張達二弟兄。要能夠將他二人得在手,一定是扒皮吃肉挖眼睛。與咱那死去之人把仇報,解一解咱們心頭火一宗。」日賊徒一行說著一行走,眼前裡來到張氏那屯中。找著那張氏兄弟大門首,一齊闖進屋子要行那凶。偏趕上他們兄弟出了外,所以才未能遭在毒手中。眾賊子一見他們出了外,齊說道:「今天白走這一程。」那個說:「既來不要空回去,將他炮手窩棚用火轟。」賊子們說著說著點上火,忽啦啦刮刮刮大火照天紅。
  眾鄰人一齊上前來救火,看見了日本人發愣怔。齊說道:「這火必是他們放,若不然他們到此為何情?」奚谷鬆一見鄰人來救火,當是那張氏兄弟轉回程。一齊的要上前去把手動,那鄰人個個嚇的戰兢兢。拿起腿來往回跑,眾賊子後邊追趕不放鬆。眾鄰人跑到家中門閉上,日賊人才知道不是他弟兄。說道:「是今日雖然未得(逮)住,等明日再來殺此人二名。」眾賊子一行說著回裡走,眼前裡來了張氏二弟兄。
  話說張氏兄弟,這日正在山上打圍,忽然看見家中起火,急忙的抗(扛)起槍,就往家跑,中途路上與那些日本賊,見了對衝面,那個買過張讓兄弟的皮子那個日本人,一見他兄弟跑過來,說道:「這就是他們兩個,咱們還不下手,等待何時!」於是一齊抽出刀槍,望前就闖,可就不好了。
  眾賊子一見他們眼氣紅,從腰間亮出刀槍要行兇。忽啦啦將他兄弟圍在內,扣手仗打的實在令人驚。他兄弟雖皆有槍不中用,而且那寡不敵眾是實情。那張讓、張達雖然是好漢,怎能夠敵擋日人數十名?況且說倉卒之間不防備,被賊人一齊打倒地流平。用刀子刺在他們心口上,可惜他兄弟二人喪殘生。眾賊子殺了張氏兄弟倆,將屍首扔在落雁山澗中。留雲浦眾賊殺死人兩個,一個個心滿意足回了城。
  眾明公聽聽日本恨不恨?青天白日就殺了人二名。高麗人受這樣大冤無處語,尋思起讓人心中甚難容。他國人所以受那日本氣,都只為國家無權那一宗。他國主權若不歸日本手,有冤屈怎的也不能無處鳴。咱中國主權若歸外人手,咱大伙也與高麗一般同。眾明公聽著此話怕不怕?這不是虛言假語來胡蒙。從今後好好把咱國權力保,才不能受外國人他欺凌。你們要拿著此事當笑話,簡直的不如禽獸與畜生。非是我今日說話嘴兒冷,我是怕咱們性命被人坑。押下此事咱且不表,再把那農夫懷憤明一明。
  話說那奚谷鬆等,把張氏兄弟殺了,回到平壤城裡。由此那些日本人,常上那留雲浦攪亂,無故的搶奪財物,姦淫婦女。騾馬牛羊,說拉去就拉去,買東西也不給錢,不賣還不中。莊稼在地裡,硬割著喂馬。種種的暴虐,令人實在不忍言啦。由此天長日久,就也惱了留雲浦中三個莊稼人。這三個莊稼人,一個叫周正,一個叫李得財,一個叫崔萬全。他三人家中,皆種著好幾十垧地,莊稼未割,就讓日本子先糟害了不少。耕田的牛馬,又讓他們牽去十幾匹。家中的婦女也不敢出門,一出門遇著日本人,就得不著好咧。他三人一看這事,是實在教人太也過不去,不得了告狀去,官又不與作主。遂會到了一塊,周正說道:「兄弟們哪,這日本人的欺侮,真是讓人受不了啦。咱們要還一昧老實,何日能夠有頭呢?」李得財、崔萬全說道:「兄長有何方法,能使日本人不欺咱們呢?」周正說:「我倒有一個拙見,就是把咱們這村中,大大小小人家全請來,我這西廂房空著,又寬敞,將他們請來的時候,在我這廂房裡,大伙在一處議議。人多見識多,誰要有好道說出來,免去受日本的欺侮,豈不是咱大家的幸福嗎?」崔、李二人說道:「這條道不錯,咱們就這樣的辦法吧。」於是周正打咐幾個伙計,說:「你們去把咱屯中,各家的當家的請來。」
  伙計去了不多一時,各家全叫來,到也有一百二十餘人。周正一齊讓到廂房,那些人一齊說道:「周正大爺把我們找來,有何話講?」周正說道:「無事不敢請諸位到此,只因為咱這屯中,屢次受日本人的欺侮。」眾人一聽「日本」二字,一齊發(開)口大罵。周正說:「你們先不要動怒,我尋思咱們受日本人的欺侮,伸冤無地,告狀無門,這個欺侮何日得了?所以把你們請來。大家在一家(起)商量商量,誰要有道,可以說上一說。」只見內裡出來一個老莊稼,名叫劉福慶,說道:「老夫有一條拙見,你們大伙願聞,聽我道來。」
  劉福慶站在那邊開了聲,尊了聲:「老少爺們聽分明:日本人在咱國中行暴虐,無故的姦淫婦女胡亂行。好莊稼他們割著餵了馬,買東西不與錢來不與銅。到屯中無所不為財物搶,又奪取騾馬牛羊好畜牲。婦女們不敢出門把親串,恐怕是遇見他們來行兇。張氏兄弟被他們殺的苦,尋思起真是讓人痛傷情。雖有那天大冤枉無處訴,告狀去官也不與把理爭。這個國明明是咱高麗國,那權力全在日本人手中。日本人說怎就算怎麼的,咱國裡靡有一人敢出聲。咱大伙生在韓國為百姓,好比似下了地獄一般同。人家讓活著咱們不敢死,人家讓死咱們不敢生。死生權操在日本人的手,咱們有多少屈情無處控。依我看怎麼也是一個死,倒不如與他們把命去拼。他要是再上這裡行暴虐,咱們就要排傢伙把他攻。從今後就與他們硬對硬,再要來欺負咱就不中。咱大家立下一個雪恥會,老夫我就在這裡為頭領。老夫我今年六十有四歲,在陽間能有幾年壽祿星?要能使咱們不受日本氣,我就是死在九泉也心甘。你大伙全要像我這個樣,把那個『生死』二字一傍扔。如果是因為這個喪了命,倒算是男兒有志義氣橫。日本要知進知退算拉倒,要不然我就與他把命拼。這就是老夫心中一拙見,你大家看看如何?可行不可行?」劉福慶說罷前後一些話,只聽那巴掌拍的如雷鳴。
  話說那劉福慶說罷了一片言語,眾人一齊拍掌說道:「這個道對,咱們靡有別的方法,就得與他們對命。他們要怕死,咱們可就能安然兩天。」劉福慶說:「你都要願意了?」眾人一齊說:「是願意。」福慶說:「你們既然願意,望後要跟日本人打仗,可要豁出命來。」眾人又說:「我們全豁出來了。劉大爺,你說怎辦就怎辦吧。」福慶一看,他們意思全成了,遂在周正廂房,立了一個農夫雪恥會,自己為會長,選了一百五十多年青有力的人,買了些子藥,預備下些個傢伙。那日本人一上他們屯中攪亂,那劉福慶他就著人破死命的去打。由是那日本輕易不敢上他那屯中去攪鬧了。押下此事,暫且不表。
  單說被日本吉田所害的那周忠兄弟三個,有一個姐姐,名喚二娘,許配於漢城孫光遠為妻。後來孫光遠因為漢城日本屢次為亂,他夫妻就搬在平壤會賢莊,與那劉真生街東街西住著。那週二娘自從搬出漢城,因為道遠,十餘年也靡回去住家。心中常常掛念他那三個兄弟。這一天聽人說,周忠們讓日本害了,二娘一聞這個凶信,就痛哭了一場,心中想道:「我幾個兄弟讓日本人害了,我必與他們報仇才是。」又因日本人屢次各處好淫婦女,越發動觸二娘心中之怒,自己說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們當婦女的,受這樣的冤枉,無處可訴,都不如哈(豁)上這個性命,與日本人對了。我想單絲不線,孤樹不林,我一人有多大本領,也不好乾甚,我不如將這屯中的婦女,連(聯)合到一處,在屯中那邊箕子廟內,立下一個婦女報仇會為妙。」主意已定,遂先連(聯)合了自己九個同心的女人,後又連(聯)合各家。
  各家婦女一聽這個事情,無有一個不願意,遂都來到箕子廟內,那二娘等已經先在那裡等著呢。婦女一共到了一百八十餘人,就在那廟的西廊房,開了一個大會。只因這廟的西廊房是一個戲台,桌子椅凳俱備。自從那日本人時常作亂,就永久不在那裡唱戲。當日他們到了屋中,週二娘讓眾婦女們全部坐下,他自己走至舞台以上,對著大伙,可就講起話來了。
  週二娘邁步上了舞台間,你看他滿臉帶笑開了言。尊了聲:「列位姊妹且洗耳,我今有幾句話兒陳面前。咱國裡君王無道賢臣少,遂把那國計民生扔一邊。他君臣但知朝端享富貴,那知道國政被那日本專。那國政歸了日人不要緊,最可惜咱們婦女受熬煎。白日裡不敢出門把親串,到夜晚宿在家中還膽寒。獨只為日人肆行淫婦女,一遇見他們就算犯了天。可歎那岳家姑嫂招污辱,落了個年青幼小染黃泉。這事情放在心中實難忍,又況且咱們全然是一般。淫他們焉知不把我們淫,到那時你看可憐不可憐。兔死狐悲物且知傷其類,況咱們位列三才在人間。依我看怎麼也是難逃避,知何時他們攪亂到這邊?倒不如今日想個對付策,也省著天天害怕在家園。從今後立下這個復仇會,各人家把這心志堅一堅。把那個『日本』二字存心內,別讓他無故到此羞辱咱。倘若是他們到此行暴虐,咱們就豁出死命把他攔。要能夠除治日本人幾個,算是替岳家姑嫂報上冤。讓他們見著咱們不害怕,要因為此事死了也心甘。縱就是因為這個喪了命,社會上也是赫赫有威嚴。世上人雖活百歲也得死,這個死比著羞辱強萬千。這是我周氏二娘一拙見,你大伙看看完全不完全?」
  週二娘說罷就把舞台下,又聽的那些婦女把話言。這個說:「這方法兒是很好。」那個說:「任死不受羞辱冤。」這個說:「治他要把錢來用,我哈(豁)出折賣首飾與簪環。」那個說:「要把日本趕出去,我情願日日曲膝叩老天。」這個說:「賣了衣服我情願。」那個說:「破了家業也心甘。」這個說:「任只挨冷不受氣。」那個說:「受餓也占了這個先。」正是他大傢伙說了氣話,又只見內中一人開了言。
  話說那些婦女正然說氣話呢,只見內裡走出三十餘歲婦人說道:「我看咱們人心是很堅固,這個復仇會,算是能夠成立了。但是靡有頭行人,咱們還是得舉兩個頭行人才是。」
  單說這個婦人,名叫李三姐,是那劉愛戴的表姊,素日與愛戴最知[心]。近後來聽說愛戴身死,他心中甚懷不平,想想要替他表妹報仇。當日聽週二娘說立報仇會,他就極力跟著提倡。當日說完了這一片話,那些婦女說道:「可也是呀。」遂公推週二娘為正會長,李三姐為副會長,將他們那會起了一個名,叫作婦女復仇會。這個會一成立,那日本人要到他們那屯中作亂,這些個婦女就首先反對。日本人看會賢莊的民氣甚凶,他們也不敢無故的去作亂了。那位爺說啦,高麗國地方最多,怎麼單道兩下的莊稼人婦女知道大義呢?但不知這個地方,都是侯元首報館感化的原因。若不然,他兩處那能這個樣子呢。
  高麗國政治腐敗主權傾,他君臣猶且昏昏睡夢(朦)朧。日本人在他國中行暴虐,害的那韓國百姓好苦情。侯元首憂國憂民開報館,感動了留雲浦上眾良農。劉福慶義氣倡興雪恥會,領鄉人攻打日本眾賊丁。週二娘箕子廟內也立會,連(聯)合了無數婦女顯威風。自從這雪恥復仇兩會立,日本人不敢無故把凶行。日本人不是不把烈[士]害怕,都因為人民不敢把他攻。為人的能夠哈[豁]出命不要,那賊徒也得稍微減減凶。論起來農人婦女最卑陋,還知道雪恥復仇把君忠。高麗人要是全能這個樣,他們的江山土地那能扔?留雲浦農夫知道忠君義,會賢莊婦女曉得愛國誠。這也算高麗國中一特色,看起來農夫婦女那可輕。這都是侯弼報館化的廣,開報館這個功效了不成。韓國裡要能多有幾個報館,未必不是開化民智第一宗。莊稼人看能全能知大義,為甚麼動不動與他把門封?說是禁報館就能把禍免,這個話糊弄傻子許能行。
  我中國人民也有四百兆,全當宜把「日本」二字放心中。也當宜學學福慶去對命,也當宜學學二娘不惜生。如果把「死生」二字拋開手,那管他日本逞凶不逞凶。要犯著就與他們把命拼,那日本自然就得望後鬆。東省人尤當注意這件事,斷不可胡哩糊塗度時冬。要等著土地分與外人手,那時節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中。眾明公及早回頭就是岸,別等著刀壓脖子才想使威風。這個話諸公好好想一想,我不是無故讓你們把命扔都只為早晚不免那一頓我才讓你們大家把命拼。如果是拼命保下來三省,你們那子孫也能享太平。若但知眼前活著就算好,到後來那個苦處說不清。當奴隸子子孫孫不換主,眾明公你看苦情不苦情。編書的磨破舌尖來相勸,請大家可別當作耳傍風。書說到此處咱們拉倒吧,且等著下回書裡再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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