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索國債監埋財政 傷人命強奪警權

  衣服好比巡警,血脈好比銀錢;有衣遮遞(體)不能寒,血脈流通身健。二者相輔並重,缺一就得未(玩)完。有識之士痛時艱,全在經濟困難。
  《西江月》罷,書接上回,上回書說的,是那高麗歸了日本保護,他國一個政治衙門,全安上一個日本人幫著辦理,可見他國的君臣,全都任然不懂,把自己國的政事,讓人家替著他們辦理,還以為是相(香)應。一起手辦甚麼事情,全都跟韓國的君臣商量,到後來把那個韓國的君臣,就扔在開外了。無論辦什麼事情,人家日本人說煞就是煞,那韓國君臣互相聾子耳朵一般。你看他們不但拿著不著意,還等著把政治改好了,安然享太平福呢!不知那日本人如虎似狼,到嘴的肉,那有吐出來的?況且說那日本,素日想只要吞高麗,就愁那韓國的權力到不了他的手。今天可一下子到了他的手,他能夠放鬆嗎?高麗無謀,把權力送與外人之手,我中國看看高麗的前轍,自己也當加點小心哪。閒話少說。
  單說伊藤自從把高麗種種的權力,全攬到手裡,可就讓他們在高麗的日本人,盡力捉鬧。那高麗人民受他們的欺壓,實在是讓人難言哪。由此一年多,那韓國的利權,一多半都歸於日本人的手中。高麗又與伊藤修下一個統監衙門。這日伊藤正在衙門悶坐觀書,忽然想起一宗大事來,遂命人套上快車,去上那高麗的政府。
  到了門首下車,李完用等接至屋中,分賓主坐下,一齊向伊藤說道:「統監大人今日到此,有何事相商呢?」伊藤說:「無事不敢到此,列位大人要問,聽我慢慢的道來。」
  好一個智廣謀多伊藤君,你看他未從開口笑吟吟。尊了聲:「列位大人且洗耳,我今日有一件事情對你們陳。那一年你們國內起了亂,無故的攻破我國領事門。殺傷了我國商人好幾百,又要害我那領事花房君。多虧了英國商船救了命,若不然性命一定歸了陰。那時節我國派兵來問罪,你國裡包了五十餘萬金。這個金那時未能付於我,言說是指地作保利三分。這是那第一回該我們的款,還有那第二回賠款中三萬金。第二回賠款不為別的事,因為是你國大臣金玉均。他一心要在你國謀變法,去想求我國領事對發軍。到後來我們被中國打敗了,因此才包我十三萬兩好紋銀。也說是按年行上三分利,到今日合計起來十六春。本利和共合也有三百萬,至如今未給我們一兩銀。我國裡那日與我打來電,言說是新練兩鎮大陸軍。讓我在此與你們把賬討,好給那新練之軍作餉銀。要不著我國養兵用的緊,也不能來與諸公把賬尋。諸公們怎的也得奏封上,那管賣土地也得還我銀。我今日緩上你國一月限,到日子就得與我送到門。到那時要是將錢送不到,就苦了我國那些充軍人。要實在無錢還我們的債,我還有兩條道兒面前陳。第一是無錢將地賣與我,京畿這亂值三百萬兩銀。第二是你國財政我監理,出入款項你不得與聞。用將去上我那衙門領,不讓你們妄費半毫分。省多少好與你欠債償,免去了貪官污吏來侵吞。你國人不知理財為何物,拿著生財求富置妄聞。要知道生財求富的富庶,也不能讓那飢荒屯了門。這兩樣你們必得從一樣,說甚麼也得還我這項銀。要有銀還我可比這件好,我恐怕你們無處把銀尋。諸公回去好好想想吧,一日之賬是實雲。」這伊藤說罷一些話,到把那李完用等嚇弔魂。
  話說李完用諸人,聞伊藤說了一片要錢的話,一個個目瞪口呆,半晌方說道:「我因此時窮的靡法,那有還賬的錢呢?」伊藤說:「靡錢也不行,我國等只這個作兵餉呢。你們要不還我的錢,我國用甚麼養兵?反正一月之限,湊足了更好,要湊不足,到那時可也就講不了,給我們地,或是讓我們監理你們財政,望下不用說了。」說完了,就上車回統監府去。
  單說李完用等,即當日商量了一會,誰也靡有法子。遂稟於他的皇上李熙,李熙也是沒章程。遂又商量了一回,指他們的百姓,那百姓誰也不出錢。可知那外國的百姓,一個個是任煞(啥)不懂,要是知道的好了,把國債大伙湊吧,攤吧,還上日本,也說不能監理財政了。因為他們皆存自私的心思,不肯出錢還國債。那知道你不還人家錢,人家不是要你的地,就是把你的財政權把過去。財政是國家的血脈,將血脈讓人家把守著,國家能自不亡嗎?咱們中國,該人家外國錢,比那高麗還多著多少倍。這幾年外人常想,只要監中國的財政,要是咱們的財政權,一讓於外人把過去,也就離完不遠啦。諸公們好好想想吧。閒話少說。
  單說李完用等籌備這個錢,眼看一個月也靡顛對妥,無奈到了統監衙門,對伊藤以(一)說。伊藤說:「既靡有,也講不了別的,反正都兩條道,你們是從那條吧。」他們又求緩日限,伊藤搖頭不答應。李完用等看看靡法,遂許伊藤監理他國的財政。趕到財政權到了日本人的手裡,是大韓的稅務錢糧王租,所有一概入款的事情,全歸伊藤管理,那韓國想要作甚麼事,辦甚麼政治,伊藤也不給他的錢花。都說:「是你們該我們那些錢,我給你們省著還債呢。你們只知無故的化費,我們這錢,你們可得何日還呢?」由此那高麗財政一失,可就不好了。
  伊藤他本是一個毒辣男,一心要奪取高麗財政權。錢財好比人血脈,缺一點說得把病添。若是血脈全靡有,這個人立刻就來完。世上人誰能不把錢財用,論起來是人生命第二天。一無就邁不動了步,雖是那英雄豪傑也犯難。為無錢愁倒多少英雄漢,因此那貧窮之人把擔擔。都只為衣食房屋無處取,無奈才受苦挨餒在外邊。有錢的吃著(喝)嫖賭瞎胡鬧,創下了急(飢)荒債主賽如山。有一日人家與他把錢要,他就得折賣房產作償還。房屋地產全賣盡,剩下了隻身一人好可憐。到後來衣食無錢凍餓死,想想當初怎麼不淒然。看起來國家與人一個樣,財政去甚麼政治不能頒。高麗國財政歸於伊藤管,那錢糧全得歸在他手間。是凡那豬馬牛羊皆有稅,那日本賊察查的分外嚴。有一點漏稅就得加重辦,可憐那高麗人民受熬煎。將款項全是收在他的手,你想要用上一文難上難。高麗國諸般政治不能辦,他君臣一天無事飽三餐。各衙門政事全歸日本管,那高麗好相(像)附屬物一般。有國家不能把政事來辦,怎能夠圖存疆土保全安。那高麗的君臣固然是昏懦輩,依我看他的百姓也是蠢愚蠻。你國債就是你們家的債,誰能夠來替你們把賬還?你們若是不出錢來把債償,人家就要你們人民與江山。就是不把你們人民江山要,他定要監理你國財政權。財政本是國家的命脈,失財政國家就要快來完。國要是被那外人滅,你們家甚麼能夠來保全?國家二字本是緊相靠,諸公心中仔細想一番。
  咱中國外債好幾千萬,眾明公八成未曾聽人言。都因為甲午庚子那幾仗,才拉下國債急飢荒重如山。外國也常跟咱們把錢要,也常想把咱國的財政監。現如今各省全有籌還國債會,諸公們可以上那捐上幾個錢。欠外國的飢荒要全還上,東三省或者可以能保全。眾明公看看高麗想想自己,中國也就列高麗那樣般。要等著財政到了人家手,那時節有甚麼方法也妄然。練兵無錢不能練,有槍炮無錢更犯難。到那時甘坐來待斃,眾明公你看可憐不可憐。這本是至理明言真情話,別拿著這些話兒當閒談。我今日說到此處腮落淚,望諸公仔細參一參。押下此事咱們且不表,再把那日本行兇言一番。
  話說漢城東關有一家姓周,哥三個,長曰周忠,次曰周孝,老三曰周義。家裡有二處房舍,一處在道南,一處在道北,道南那處房子,自己家裡住著,道北那處房子招戶,偏偏說招了一個日本人,名叫吉田,在那開藥鋪。三間房子,言明一個月納房銀三十弔,每月月底打齊。這日周忠得了一個兒子,四五天上長了一個疙疸,很利害。周忠就到那日本藥鋪去,買了一點藥,拿了問價錢,那吉田回道:「咱們一個東伙,還講甚麼錢,那(拿)著上去吧。」周忠說道:「可使不得的。」這吉田擺頭不肯要錢,周忠家中等著用藥救急,也就忙只回去了。到了家中,將藥上上,也沒見好,呆了只一天,把小孩也就扔了。這且不在話下。
  單說那吉田將房子住了許多月,也靡給周忠打房銀。這日周忠去向他要錢,吉田說:「趕上這日靡錢,請改日再還吧。」周忠尋思,原先要人家藥,都靡要錢,也就未肯深說。就回去了。又呆了兩月,周忠又去要房銀。吉田說:「這事很對不(起)你,下月我務必給你打。」周忠尋思:「三四個月都緩啦,這一月就不能等了。」遂又緩了一個月。
  這日他們哥三個,一齊前去跟吉田要錢。吉田說:「我還是靡錢。」周忠說:「我已經寬五個月,你怎麼今天還說靡錢呢?那管不能全給我,先給我三月的房銀,我有點要緊的用項,那個咱們就放著。」吉田就變臉說道:「我不肯跟你們深拘,你這一個計的不要臉!那日你買我那藥,也值二百弔,怎麼就不勾你這幾月的房銀呢。」周忠說:「你不說不要錢嗎?」吉田說:「誰說不要錢來的。那時你問我價錢,我說是二百弔,你就拿著走了,你這五個月的房銀,才一百五十弔,去了你的,還該我五十弔呢。我今天還要管你要錢呢!」周義、周孝從那邊說道:「那有那麼貴的藥?貴不貴的也不用說,那讓我們用來的呢?講不起,與你合上三十弔,去一月的房銀,這四月的,今天非給不可!」吉田說:「那算不行,非給我五十吊錢不可。」他們三言兩說打起來了。吉田看他們人多,拿起槍來就打了兩下,把周忠、周義打死。周孝見勢不好,跑到街上,報於巡警。趕到巡警進了屋中,那吉田早跑了。周孝一見吉田跑了,他就上那外務部告狀去了。
  單說那吉田跑到他們的統監衙門,見了伊藤說道:「小人在街上週忠的房子開藥鋪,那周忠買藥不給錢,還向我硬要房銀,我說是你該我的藥錢去了該你的房銀,還欠我五十弔呢。我就與他們要錢,他們不但不給錢,還仗著人多打我。我無計可施,才傷了他兩條人命。望大人與小人作主吧。」伊藤以(一)聽,眉頭一縐(皺),計上心中。「這事不要緊,我把你綁上,到在他們外務部,自有辦法,管保不能讓你受屈。於是將吉田綁上,坐上車子,到了外務部,見了尚書金炳之。這個時候,周孝早把呈子遞上去了。
  當日金炳之見伊藤來到,說道:「統監大人到此,八成為那人命的事情吧?」伊藤說:「正是。我還有一件事情相商。」金炳之說:「大人有甚麼事情,儘管講來。」伊藤說:「既然如此,待我道來。」
  這伊藤未從開口面帶歡,尊了聲:「炳之大人聽我言:只因為日韓定下通商約,我國人才來貿易到這邊。那吉田在這街上開藥鋪,租了那周忠房子整三間。當面裡房租銀子講的妥,這說是一月拿上三十吊錢。因為那周忠兒子得了病,前去買藥向吉田。將藥買去無其數,一共合了二百吊錢。吉田欠周忠房銀一百五十弔,去了他的還欠吉田五十吊錢。他兄弟藥錢不算房錢要,才惹那吉田把槍轟。他哥兩個一齊把吉田打,那吉田無奈才動了野蠻。用槍打死他們哥兩個,才惹出日韓交涉這一番。我國傷人無有死罪,不能與你法律一樣般。吉田傷了人命算有罪,我發他充軍在外十二年。這個事情算拉倒,我還有一件事情向你言。你國人無故來把人欺壓,巡警他因為甚麼不遮攔?巡警本專管打仗和鬥毆,還保護別國人民在這邊。我國人你們巡警不保護,簡直的事來欺侮咱。像這樣巡警要他中何用,妄耗費你國多少銀子錢。到不如將他撤了去,將我國的巡警這塊安。也省著我國人受他的氣,你國裡也能得點安然。吉田事就是那樣辦,巡警明日我就安。允不允的我不管的,我還要回去閒一閒。」說罷坐上車子回衙去,倒把那金氏炳之嚇一川(躥)。
  話說伊藤將吉田傷人的案子,硬壓著辦了。又要撤高麗的巡警,安他國的巡警,把金炳之嚇的面目改色。那周孝又追金炳之給他報仇。金炳之說道:「現在咱國的權柄,全在他的手裡,這是這個事,還跟咱們辦,要是別的事情,人家都不理咱們。我明知道你是含冤,但是我一點權柄靡有,那也是無可如何。你回去自己想法報仇去吧。」周孝無奈何,回到家中,將周忠、周義的屍首成殮起來,埋葬了。自己尋思道:「我自己一肚子冤枉,無處去送。」越尋思越有氣,從此得了個氣腦傷寒,一病而亡。那周氏兄弟,俱被那日本害死,真是可惜呀。這且不表。
  單說伊藤回到衙中,挑去些個日本兵,變成巡警,安在街上,又把那高麗的巡警全都撤弔(掉),由此那高麗可就越發不好了。
  好一個心腸狠毒伊藤公,害的那高麗人民好苦情。明明是他國人民不講禮,硬說是高麗人民把他凌。可惜周氏兄弟死的好苦,誰能夠替著他們把冤伸?日本人漢城以內行暴虐,那巡警那敢上前把他橫?像這樣還說巡警不保護,硬把那韓國警權奪手中。巡警與人衣服一個樣,穿在身上能避風。自己衣服要靡有,指著穿人家的算不行。漢城中安上日本的巡警,可憐那眾多韓民受苦情。日本人隨便捉鬧無人管,韓國人說句錯話都不中。只許日本把韓民苦,不與那韓民知一聲。韓民要與日本來打架,那巡警立刻送局中。小則罰錢三百弔,大就罰半年的土工。有人說日本人不好,黑棒就望身上扔。黑裡半夜來察戶,一宿也不得安寧。眾明公你看日本有多麼惡,講究起真是讓人不愛聽。聽此事你們別不著意,將來咱們也少不了那一宗。日本人要瓜分東三省,能夠不在此來行兇?此時防備還不晚,要等到權力一失就不行。要想只享個安然太平福,不可不把此事放心中。說到此處住了罷,再要說我就出不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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