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憂國弱英雄別母 患學淺志士游洋
話說候元首將學生們,喚到跟前說道:「日本現在將中國打敗了,中國又認承咱國為獨立國,看著這個形象,日本是想著要吞併咱們的國家。我看這個時候,是很艱難的。要想著保護咱的國家,除非是咱們全國的人民,都是一個心。但是這個事情,也非容易。我想這樣你們去上美國遊學,住了他們的學堂,學些個見識,有學問回國辦事,才能容易。我說這個,你們願意不願意呢?你們要願意的時候,我就跟雲大人說,讓他預備款項,就讓你們前往。然後我再和金玉均先生,在這個地方,開上一個報館,慢慢的開化這民的知識,等你們回來的時候,咱大家用心用力,以顧全咱這國家,豈不是好嗎?」那學生們聽元首這些話,都一齊說道:「我等情願意上美國遊學,先生你就張羅著辦吧。」元首說:「你們既然願意,我心中是很快樂了。」遂命書童說道:「你去把雲老大人請來。」
書童去了不多一時,雲大人來至書房坐下,說道:「先生有何話講?」元首答道:「無事不敢勞大人到此,請大人在上,洗耳聽我侯弼慢慢的道來。」
這侯弼未從開口帶憂容,尊一聲:「大人洗耳在上聽:我從小喪亡親生父和母,倚著那哥哥嫂嫂度秋冬。七歲時南學裡把書念,通達了史鑒四書並五經。常看那西洋各國人傑史,最愛慕華盛頓的好名聲。因此我這才想下出遊意,別兄嫂遠涉重洋到美京。在美國陸軍學堂畢了業,回家來不願居官在衙中。仁裡村選練農備兵一隊,教成了數百青年子弟兵。私心裡常把一抱回天志,總想要整頓家邦使國興。最傷心時氣不及命運苦,兄嫂又相繼而亡歸陰城。無奈何家中教姪把書念,連教那青年有力眾壯丁。想只要使喚全國皆成勇,好治那日本強徒來欺凌。那知道心志未遂禍爭起,為打賊得罪日本眾賊丁。黃海道交涉衙門把我告,一心要害我侯弼活性命。多虧了黃氏伯雄把信送,我爺兒兩個逃難離家庭。我叔姪飄零在外三四載,才能夠來到這座平壤城。多虧了大人收在尊府下,遂命我官府以裡誨兒童。僕不才自愧不稱為師職,學生們與我實在有感情。現如今已經交了十餘載,諸生們五經四書都全通。我侯弼今生沒有別的願,但願這學生全成大英雄。與國家作下一點大事業,保護著咱這國不至凋零。咱國裡日本屢次擋勢力,看光景是要把咱高麗坑。前幾年看著還有不怕樣,到而今十死只能有一生。只想要報國圖存無他策,就得使人民全有愛國誠。這事情也恐不是容易事,還得有幾個英雄意氣橫。要想使英雄出於咱的國,除非是上那美國求治功。那美國本是一個民族國,無論那君民臣等一般同。我想讓學生們去游美國,到那裡住在他國學校中。學些了治國安邦大學問,回來時鼓吹民氣壯韓京。學生們全都願意出美國,但缺少學費膳費那一宗。因此我才把大人請到此,望大人預備款項送他們行。」雲在霄聽罷元首這些話,你看他喜氣洋洋開了聲。
話說雲在霄聽元首說了一片言語,答道:「先生見識甚是高遠。我也瞧著咱這國家,甚是軟弱,恐怕為那日本所滅,就是靡有什麼方法。今天先生想出這個道來,我是很願意的,但不知他們都是誰去?可是全去呢?」元首說道:「有金有聲、寇本良、黃伯雄、錢中飽、堯在天、侯珍、寇本峰、岳公、孫子奇、王順之、蕭鑒、趙適中、陳聖思、陳聖暇、雲在岫、雲落峰、安重根這些人。趕到他們走後,我在家中無事想,只要與金玉均先生,開上一個報館,慢慢的開化那百姓們的知識。大人你看如何?」雲大人說道:「先生的意思極好,那款項之事,全在我了。一年有千萬吊錢,夠他們十七個人花了。」元首說道:「既然如此,今日是大清國光緒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讓他們有家的,回家探探家,趕到下月初一日回來,初五日就送他們起程,豈不是好嗎?」雲大人說道:「這還很好。」
於是那陳氏兄弟回到劍水驛去了。至於岳公、孫子奇、王慎之、蕭鑒、趙適中五人,全是平壤城裡的人,也各自回家去了。惟有金有聲、錢中飽、堯在天,因為逃罪在外,寇氏兄弟與侯珍、安重根四人,全都靡家,所以都在雲府住著,單等著他們探家回來好,望美國去。這且不表。
單說安重根這年十七歲生,得像貌魁偉,聰明過人。那些個同學的,誰也趕不上他所學問的,所以侯元首格外的愛惜他。他當日聽先生說要讓他們上美國住學堂去,樂得他無所措手足,就到了安太太的屋中,參見已畢,將上美國遊學的事情,對安人說了一遍。安人一聽,感動了無限情由,說道:「重根,你知道咱母子姪,這是誰家呀?」重根說道:「這不是我舅家嗎?」安人說道:「你既知道是你舅家,可知道咱母子怎麼到此呢?」重根說道:「母親,孩兒不是常問嗎?母親說是孩兒父親早亡,家中無人,才來到舅舅家住著。」安人說道:「那全是假話。原先我因為你是唸書的時候,要告訴你,恐怕你荒廢了學業,所以我拿那假話糊弄你。你那舅父舅母,我也告訴他,不然誰對你說?別人靡有知道的,所以你就拿那話,信以為真啦。現今你要遠行,我把咱母子到此的情由,對你說上一說,你可不要激烈呀,你要激烈,我可不告訴你了。」重根說道:「母親儘管講來,孩兒不激烈。」安人說道:「既然如此,聽為娘道來。」
老安人未從開口淚盈盈,叫了聲:重根孩兒仔細聽。怎(為)娘們本是京城一仕宦,你父親受過皇榜進士封。只因為京城日本常作亂,全家子才想逃難平壤城。帶著那家財細物(軟)離故里,這一日到了黃海地界中。想只要平壤以裡來避難,那知道中途路上遇災星。奇峰山日本賊為強寇,打劫那來往客商賣路銅。偏趕上咱家車子從那過,你父親騎馬就在後邊行。日本賊出山就使槍來打,最可歎你父一命歸陰城。
重根說道:「母親怎的,我父親還是被日本人打死的嗎?」安人說道:「正是。」只聽重根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可就不好了。
安重根一聽父親為日人坑,你看他咕咚跌倒地流平。眼睛一閉絕了氣,三魂渺渺歸陰城。老安人見了公子跌在地,嚇的他滿面焦黃膽戰驚。走上前將公子忙抱起,重根兒不住的叫,連聲「我原先不讓你激烈,你怎麼還將這樣大氣生。叫了聲我兒快甦醒,少歸陰司多歸陽城。陽世三間熱如火,陰朝地府冷如冰。你今要有個好和歹,為娘我一定不能生。」這安人連哭帶叫多一會,忽聽的那邊公子哼一聲。
話說安人叫了多時,公子哼了一聲,睜開眼睛罵道:「日本哪!日本哪!爾與我有殺父之仇,我非報上不可。」安人一見公子活了,說道:「我兒不要生氣了,為娘還有許多的話呢。」重根說道:「母親再望下講吧,孩兒我不生氣了。」安人說道:「你要不生氣,再聽為娘道來。」
老安人復又在上開了聲。「我的兒本是一個苦命丁。三歲裡就喪了生身的父,咱母子也是幾乎把命坑。多虧了侯氏元首來搭救,咱母子才得逃了生。」
重根說道:「候元首不是我的先生嗎?」安人說道:「正是。」
侯先生帶領農備兵一隊,打死了日本無數眾賊兵。因此才將咱母子命救下,這恩情猶如泰山一般同。到後來將咱母子接到他家裡,施銀錢埋葬你父死屍靈。咱母子感恩不盡無的報,贈與他傳家如意物一宗。
重根說:「就是我們先生,現在帶著那如意吧。」安人說道:「正是。」
你先生又派兵丁人二個,護送咱母子來到平壤城。為咱們先生得罪賊日本,無奈何他也避禍出門庭。他叔姪飄零在外三四載,才來到雲老大人這府中。侯元首與咱母子恩德大,現如今又為孩兒你的先生。我的兒有朝一日得了地,千萬莫忘了元首好恩情。從今後先生你要當父事,可別拿娘話當作耳邊風。這是我母子所以來到此,我的兒今日才知已往情。這公子聽罷安人一些話,你看他眉緊皺怒怒衝衝。手指著日本東京高聲罵,罵一聲虎狼賊子名伊藤。你為何施下一種蠶食策,屢次要破壞我國錦江洪。立逼我皇上把商約來定,使你國無數強徒來行兇。看起來欺侮我國全是你,又害生身之父的活性命。今生裡要是不把他來報,我就算妄到陽間走一程。這公子越說越惱越有氣,忽聽的安人這邊喚一聲。
話說安重根指天畫地,直是罵那伊藤。安人說道:「我兒不要生氣了,上學房與你先生謝恩去吧。」重根聽母親告訴,只得來到學房,見了元首,雙膝跪下說道:「先生與(於)學生有救命之恩,置之度外,真是聖賢了。學生父親已亡,今就認恩師為義父吧。」說完就跪下叩頭。元首慌忙扶起,說道:「我早有此意,但恐你母子不允。今日之事,實在投我的心。望後那恩情之事,你母子不要提了。現下你們別要(處)逃(遠)走,可好好在家住兩天吧。」重根於是辭了元首,就回到他母那處,把上項之事,以訴母親,也是很樂意。
光陰迅速,不知不覺的,到了四月初一日,那些探家的學生,全都回來了。這個時候,雲大人將款項已經預備妥了。又預備下六輛車子,到了初五日,早晨起來,大家用飯已畢,雲大人、雲老夫人、安母與岳父諸人的家人,全來與他們送行。雲大人拿過十萬吊錢,交金有聲、寇本良二人,說道:「你二人年長些,可將此項錢帶著,好留著到那作學膳費用。自此後,我每年與你們匯去這些錢。你們好生學習,無負敝人之望。」正說著,只見元首過來說道:「那這樣拿著不行。請我告訴你們,由咱這上美國,路經仁川,趕到你們到仁川的時候,有個會東錢店,是美人開的,到那打成匯票,匯到他國,拿著匯票再領錢,方能行呢。」金有聲說道:「記住了。」元首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於金有聲,說道:「美國有一個外務尚書,名叫華聽,此人我在美國時與我同過學。上月他與我來信,說他新升為外務部尚書,到時將信交與他,讓他與你找學堂,才能行呢。至於這一路的事情,你與寇本良擔任著吧。你二人總要拘束他們這才是。」有聲、本良一齊說:「是,遵命。」當下囑咐完畢,那六輛車子全都套好了,東西也全都綁好了,出府正要起程,侯元首說道:「慢著,你們今日遊學美國,我有幾句要緊的話告訴你們。可要好好記著。諸生不知,聽愚師道來。」
侯元首未從開口笑吟吟,叫了聲諸位學生細聽真:「為師我因為學淺游美國,在他邦陸軍學堂安過身。因此我知道他國學堂好,才想讓你們諸人那邊存。現在時咱們國家甚軟弱,終久的恐怕為那日本吞。保國家在你諸人這一舉,在學堂可要千萬苦用心。那煙花柳巷不要去,戲館茶樓少留身。在學堂與同學總要和氣,別與人家把氣衝。咱們是為國求學問,拋家舍業是難云。在那裡你們要是不學好,怎對為師我這片心。雲大人為你們把款備,每年間須費三萬兩銀。你諸人心中常要懷此意,這事情關係咱國的生存。」眾學生一齊說:「是,謹遵命,不必先生苦勞神。」
侯元首囑咐完了那邊去,又聽的安母走來喚重根。「我的兒今日別母行遠路,怎不教為娘我掛在心。只一去就是五六載,但不知何日能夠轉家門。為娘我有幾句話,我的兒須要牢牢記在心。在道上不要各處胡游耍,到店裡不要狂言得罪人。上船時好好看守自己物,免被無賴之人來相尋。在學堂不要妄把功夫廢,省著讓為娘在家把心分。總要把國恥父仇常在意,斷不可忘了咱國那仇人。」安太太囑咐完了親生子,又叫聲諸位學生聽我云:「我那兒身青幼小不定性,望諸位可要規誡他的心。有不好儘管與我把他教,別使他任著性兒去浮沉。望諸位須要專心求學問,別辜負咱國花的這些金。」眾學生一齊說是遵命了。那安人轉過身來淚紛紛。元首說:「天道不早你們走吧。」那學生這才一齊跪在塵,施禮已畢皆站起,看他們一個一個淚沾襟。雲大人催著他們把車上,那車夫鞭子就在手內掄。轉眼間就離了故土之地,那安母猶且依稀倚著門。等著那車子遠了看不見,安人才一步一步轉回身。押下了安人回房且不表,再把那李樹蕭來雲一云。
話說那李樹蕭,自從將寇本良送走以後,看著他國家,一天比一天軟弱,日本人一天比一天強盛,他心中就著實焦燥。趕上這年中日戰後,他猶其看出他國不好了,但是沒有甚麼法子。這日忽然想起一個道來,說道:「我有三個知己的朋友,他們素常日子,也跟我常議論這保國的方法,今日我何妨再與他們商量商量,萬一他們能有道呢?豈不是好嗎?」說著就望那裡去。
單說他這三個朋友,一個叫李相[上占下內],一個叫李緯鍾,一個叫李俊,本是一姓兄弟三人,俱是漢城的人氏。當日李樹蕭來到李相[上占下內]的家中,也不用門軍通報,自己就進了屋中。看他三人全在屋中,不知在那裡寫甚麼的。又看那邊坐著五人不認識。他三人一見樹蕭,急忙下得地來,說道:「賢弟來了,有失遠迎,赦罪赦罪。」樹蕭說道:「咱們兄弟,本是知己之交,那裡用著這些個話呢。」遂問道:「這五位客是那裡來的?」李相[上占下內]說道:「你看,我也忘與你引見了,此人姓金名洪疇,此人姓高名雲,此人姓吳名佐車,全是安平北道人氏,此二人,一位名姜述堅,一位名姜述白,是我表弟,與他三位同鄉。」說完,遂一一與樹蕭引見了。大家敘見已畢,坐下。相[上占下內]說道:「我方才想打咐家人請你去,偏趕上你來了。」樹蕭說:「找我作甚麼?」相[上占下內]說道:「只因為我外邊堅表弟與金仁兄,想只上美國遊學,遂前來連(聯)合我們兄弟三人。我尋思要保護國家,除非有學問不可,他們來連(聯)合我去游美國求學,我是很願意的。所以我要請賢弟來商議,一同去游洋,求點學問,以保護咱國家,豈不是好嗎?」樹蕭說道:「我來也是為國家軟弱,沒有方法的原故,想只來與兄長們商量商量。今日這個道,實在是好,小弟那有不願意的道理呢?」相[上占下內]又在桌上拿一張稟帖來,說道:「這是我們方才寫的稟,想只上學部去遞,賢弟可以把名添上吧。」說著,遂將李樹蕭的名字添上。樹蕭說:「不去遞嗎?」相[上占下內]說:「為甚麼不遞的呢?」樹蕭說:「即想著要遞,咱就上學部去吧。」說罷,他們又一齊起身,出了李相[上占下內]之家,徑奔學部而來。正是:
平壤學士方離裡,漢城書子又出京。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