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中日因韓定條約 王妃為國罹凶災

  表的是行路君子到街坊,見一位老者氣昂昂。那人不解其中的意,走上前來問端詳。說:「老丈你為何來生氣?對我說說有何妨。」老者說:「你休來管我的事,現在我是實則(在)忙。」那人說:「要告訴我來替你辦,你何必似這樣的慌張?」老者說:「你要實則(在)把我問,聽我對你說短長。老夫姓李名季用,離此不遠我家鄉。兒子南學把書念,老夫家中賣酒漿。這幾年間生意好,積下錢財治地方。賣(買)了五頃山田地,還有三間小草房。一頭我自己家裡住,那一頭裡招客商。那一日鄰居周芳蓋房子,扔木頭壓倒我一堵牆。當時老夫就把他問,他言語立刻就與我修上。一連呆了三天整,他也未與我修牆。不與我修牆不要緊,那客人誰也不住我這鄉。都說我的院牆破,恐怕丟了他行裝。到後我又把他問,他說:「老夫亂喊喊。我今上官府把他告,試試這個老周芳。」那人說:「這個事本來不要緊,你何必告他到官場?」依我勸你拉倒吧,回家去還讓他與你來修牆。」老者說:「我非是不能忍,但是我生成以來就不懼強。人生本是一口氣,誰肯讓誰把硬漢當。有志氣的人兒無人惹,無志氣的人兒他必遭殃。家與國本是一個理,誰不來把軟的傷。人人要都像我這樣,我管保國家不能亡。好氣的總管是好漢,好氣的准算是兒郎。要是一點氣性也沒有,誰能保國定家邦?」老者說罷揚常(長)去,那人也就走他鄉。上場來幾句散言書歸正,要聽還得開正張。
  上回說的,侯元首點兵,要去與日本拼命,那不過是說書的一個回頭,並從無有那個事情。單說侯元首,聽罷黃伯雄一片言語,只氣的他三煞神暴跳,五雷豪氣飛空。說道:「日本人佔山為寇,打傷人命,還說我打了他們,真是可恨,我非去與他辨白不可。」伯雄從那邊說道:「兄長不要如此。現在咱國裡的大臣,相著日本那交涉局的總理任忠,又是當朝大臣樸泳孝的外甥,去了也恐怕難我好。依我看,不如逃跑在外,想個方法,鼓動鼓動民氣。民氣要是全強了,然後再治那日本,保全咱國家,也不落遲晚。兄長要是願意,我有一個老表叔,姓李名正,現在平壤作提法司,咱們去投奔他那去,豈不是好嗎?」侯弼聽了一聽,說道:「可也是呀!這個時候,與他們洽(治)氣,也是妄然。」於是收拾收拾,帶了些個財物,備上一匹快馬,抱著姪兒侯珍,騎上馬,同著黃伯雄,可就撲奔平壤大路來了。
  好一個侯弼小英雄,他一心要上平壤躲災星。在馬上不住胡叨念,說道是:「像我侯弼真苦情,從小裡二老爹娘去了世,倚靠著兄嫂度時冬。十七歲涉重洋游美國,在學堂廢(費)了三年苦功。回家來不把官來作,練民勇預備把那日人攻。又不幸哥嫂一齊去了世,拋下個姪兒苦伶仃。還想著練齊民勇把日人打,那知道無故生出事一宗。日本人奇峰山上為賊寇,傷害那各處的好百姓。也是我領兵將他打的苦,所以他要害我的活性命。多虧了伯雄賢弟來送信,若不然我命一定被他坑。今日裡要上平壤去逃難,也不知李正肯容不肯容。還想要謀個方法吹民氣,也不知事情能成不能成。如果是老天隨了人心願,必然展展我的好威風。使我那數萬人民改改志,使我那國家安隆以安隆;使喚那奸臣的賊子全死淨;使喚那日本強徒減減雄(凶)。那時節我也創個立憲國,我也使那共和主意列朝宗,也讓高麗為個獨立國,免去受那大國的欺凌。」正是那侯弼馬上胡思想,看了看西方墜落太陽星。他這才尋找那個招商店,猛看見那邊挑出一燈籠。他三人這才進了院,拴上馬就住在此店中。押下他三人住店且不表,再把那二位公差明一明。
  話說那劉、陳二位公差,領了簽票去拿侯弼,走了兩天,才到那仁裡村。此時侯弼已走了一天多啦,他二人尋了幾天,也莫(沒)打聽著下落,就回城交票。任忠一看沒拿來人,後來又一訪聽,才知道那日本人妄告不實,也就拉倒了。這且不表。
  單說日本明治皇帝,這日早朝,殿頭官宣道:「各大臣聽真,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就捲簾退朝。」忽見伊藤從班部中說道:「臣有本奏。」日皇說道:「愛卿有何本奏?」伊藤說:「我主在上,聽臣下道來。」
  伊藤他未從開口喜洋洋,尊了聲:「我主在上聽其洋。高麗國金氏玉均要變法,求咱們暗地以裡把他幫。也不知怎麼了的不嚴密,那中國的兵馬來把咱們坑。在漢城與咱打一仗,將咱的兵敗到仁川傍。想只要因著這個強勢力,那知道又受了中國的傷。在高麗咱們雖然有勢力,還是不趕他們中國強。若不先把中國牢籠住,怎麼經營高麗那地方?不得高麗也是難以分中國,不如先拿定一個好主張。先與他定下一個大條約,在高麗別讓他的勢力比咱強。我主你看這事好不好?臣就要上那中國去一趟。」日皇說:「愛卿之言,正合我意,你就去辦吧。」
  伊藤一見日皇應了聲,他這才坐上輪船撲西行。論走也得半個月,說書的只用鼓捶一不扔。這日進了中國界,來到了我們那座天津城。下輪船就把我總督衙門進,見了那通商大臣李文忠。
  這個時候李鴻章,已經服滿了,所以直隸總督還是他坐著。當日見了伊藤,說道:「貴國到此,有何事辦?」伊藤說:「無事不敢到此,只因高麗國中,常起內亂,咱們兩國,常因著這個失和氣。今日想要立個條約,自今以後,高麗要有亂事,咱們兩國,你告訴我,我告訴你,咱們兩國合著平定他國之亂也,省著害咱兩國的商業,豈不是好嗎?」於是李鴻章就答應了,他與他定下條約,伊藤可就回國去了。列位明公,你們想想,高麗是咱們屬國,有亂咱就與他平了,何必跟日本合著去辦呢?躲還躲不開,哪可以讓他插上手呢?高麗滅亡,李鴻章也是有罪呀!這且不題。
  單說日本領事井上馨,在高麗看他那內治,一天比一天強,打聽著人說:「這些政治,全出於閔後之手。」他尋思道:「此人若不除治,必為日本之害。」於是想出一條道來,假說請客,遂把那親日黨們全部請來,酒席筵前說道:「我看諸公皆有經邦濟世之才,可歎你君不能重用,專倚著皇后,將來你國必為他一人鬧壞了。」樸泳孝、鄭秉夏諸人一齊說道:「此事我們也是不願意,但是沒有甚麼主見,大人若有高見,可指示指示我們。」井上馨說道:「敝人到有一條拙見,諸公願聞,聽我到(道)來。」
  好一個多謀多智井上馨,他生出來一種狠毒的心。「看諸公皆有經邦濟世略,可惜你君不能善用人。專倚著王妃閔後把政掌,高麗國將來壞在他的身。諸人要想只把國救,必得先除治了這個人。敝人我有一條小拙見,敢在諸公面前陳一陳。用銀錢將他左右買服下,讓他好與你們留下門。得門路將人伏在他宮裡,出來時就去把他尋。不怕他有多大才與智,管教他一命歸了陰。我說此道好不好,望諸公沉吟以沉吟。」樸泳孝那邊開言道,說:「這道兒甚合我的心,閔皇后他那把門的,也曾與我有過親。明日我就把他買下,合(豁)上五百兩金與銀,現在不怕他不乾,錢大就能通了神。」眾人齊聲說道:「好!」他看他一個一個喜吟吟。說話之間天色晚,各人坐上輪(轎)子轉家門。
  話說樸泳孝回到家中,想起來井上馨告訴他那條道,暗說道:「現在把宮門新換這官,姓霍名建修,是我一個親戚,我要托他去辦,必然能成。」當下命家人,將霍建修請來。說道:「大人夤夜將卑職喚來,有何吩咐?」泳孝說:「無什麼吩咐,有一件事,想要托閣下辦辦呢。」建修說:「大人只管講來,何必拘之呢?」泳孝遂把那話對他一說,又拿出五百銀子,說道:「暫以此相奉,等事情成的時候,還有重謝,並且要保你升官。」霍建修一見這個相應,心眼暗暗的就動了,說道:「大人,咱們是親戚,用著卑職,這一點小事,那敢不效犬馬之勞?」樸泳孝一聽樂了,當下將自己的心腹,有力氣的人,挑了八名,命建修帶進宮中,就說是新招的護衛兵,讓他八人把守內宮門,閔後要出來的時候,必定難逃公道。於是霍建修拿了銀子,帶著人,洋洋得意,回到衙中。第二日就命他八人,把守內宮門,專等著行事。這且不表。
  單說那閔皇后,這日坐在宮中,悶悶不樂,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命常隨,去把寇大人請來,就說有事相商。常隨去了,不多一時,寇儒臣到來,參見一畢,說道:「娘娘將臣下喚來,有何事相商?」娘娘說:「卿你不知,聽愛(哀)家道來。」
  皇后未從開口面帶悲傷,尊了聲:「儒臣愛卿聽其詳:咱高麗現今甚軟弱,又被那兩個大國夾中央。中國雖然是咱們的祖國,看光景也是自顧不遑。他國的君臣也是無善政,要倚著他不久的就要亡。日本子本是一個虎狼國,以(一)起首他那居心就不良。又趕上咱國屢屢有內亂,奸臣們才勾他們到這鄉。累次的在咱國裡增勢力,想必是要奪取咱們地方。眾好賊寡(光)知眼前圖富貴,遂把那國計民生仍(扔)一傍。日本國好比一群虎,咱高麗好比一群羊,羊要靠虎求安泰,那羊一定被虎傷。那群虎已經入了咱的國,想個什麼方法把他抗。想只要打還打不過,就得忍著氣兒圖自強。聞人說日本昨日來請客,樸泳孝諸人全都到那鄉。看他們必定有點事,若不然那能無故飲酒漿。他的事咱們雖然不知道,大料著準是破壞咱家邦。看起來日本所以把野心起,全由著咱們國裡那奸黨。我今日想把奸黨除治盡,愛卿你可有個什麼方?哀家我左思右想無主意,才把愛卿你請到這鄉。」寇儒臣一聽這句話,尊了聲:「娘娘千歲聽言良,要想除治那奸黨,微臣我有計一樁。雲在霄鎮守平壤地,他那裡馬壯兵又強。暗地裡與他去封信,讓在霄帶兵離平壤。大兵到這漢城地,管教那些個奸臣性命喪無常。」寇大人說罷一些話,閔娘娘從著那邊開了腔。
  話說寇儒臣對著閔後,畫了一片除賊臣的計策,閔皇后說道:「雲在霄可是掌著十三道的兵權?我素常也知道他的忠義,但是事情難得嚴密,不要走漏了消息才好。要是讓他們以(一)知道,就落一個打虎不死,反來傷人。我看這個事情,准得一個快人前去送信,讓那神不知鬼不覺就把那奸臣們除治了,就是這個人很難找。」寇儒臣說道:「送信之人不難,微臣有一個族中姪兒,名二(本)良,家業零落,父母雙亡,為我家的管事。此人方十八歲,有膽量,又生了兩條快腿,一天能走五百餘里,念了幾年書,也很曉得大義。要是讓他上平壤送信,準能妥適還快當。」閔後說是:「既有此人,我就寫信,明日就使那本良前往。」說完拿起筆來,寫了一封書子,交與儒臣,說道:「千萬小心!可別走漏了消息,要是走漏了消息,你我全好不了。」
  那寇儒臣諾諾連聲,辭別了娘娘,出離宮院,來在家中,將寇本良喚過來,說道:「我命你出趟門,願意不願意呀?」本良說道:「姪兒蒙叔父厚恩,就是赴湯投火,姪兒也無有不願意的。但不知將姪兒那邊差遣?」儒臣說:「你既願意,這有書信一封,下倒(到)平壤十三道提督雲大人那塊。明日就可前往,千萬可不要失落了。」本良說:「是了。」
  待了一宿,第二日清晨,寇本良用了早膳,帶了盤費,拾道(掇)一個包,背在肩上,就要起身。且說儒臣有一子,名喚本峰,年方八歲,本良天天領著他玩耍,所以他跟本良十分親近。這日聽說本良要出門,他早早的起來,稟告他父母,說是要送送我哥哥去。他父母說:「你去吧。可要早早回來。」於是本峰領了個老家人,跟著本良出門而去。這且不表。
  單說那閔皇后,自從將寇儒臣送走以後,他心中覺著悶悶不樂。到了晚間,那明月在天,越發添了一番愁悶,遂令宮娥引路,去上那後花園玩賞。於是宮娥前頭引路,出了宮門,好不悽慘也。
  閔皇后邁步出宮庭,看了看零露瀼瀼夜色明。滿院中習習秋風吹人面,各處裡哪哪草蟲亂悲鳴。看起來秋冬閉塞無好處,那趕那春夏之間物色興?我把那強盛國家比春夏,又把那軟弱之國比秋冬。人人都把春夏盼,沒有一個盼秋冬。我國家現今就是秋冬季,想什麼方法把那春夏生?這娘娘叨叨念念往前走,不知不覺的進了花園中,看了看各樣花草全凋落,惟有那幾盆綠菊色香馨。說道是:「隱逸君子你怎麼獨受冷?何不與那百般紅紫鬥春榮?看起來花草也與人一樣,那賢智之人多半埋沒草澤中!」官娥又領著把月台上,好一個寶鏡高懸在太空,猛回首望那西邊送一目,看見了昏昏將墜一行星。咳!這行星昏昏將墜無人救,那月兒皎皎光寒令人驚。行星他照在我們高麗境,明月兒臨在日本的東京。就著星兒月兒看了一看,足見我高麗將滅日本將興。
  皇后觀望一會把台下,宮娥打著燈籠前頭行。正是他們往前走,忽然間來了人幾名。若問他們是那幾個,就是那霍建修帶領八名兵。走上前把娘娘忙捉住,從腰中掏出一根繩,用手挽了個豬蹄扣,擂(勒)住娘娘那喉嚨。二人一齊速用力,那娘娘嗚呼一命歸陰城。花園中擂(勒)死娘娘閔皇后,又殺了宮娥人二名。將屍首扔在澆花井,又聽的人馬鬧轟轟。要問那裡人馬鬧,樸氏泳孝發來兵。大兵發到皇官內,准被他殺個人頭滾滾血水紅。書說此處住一住,歇歇喘喘下回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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