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王伯符連營冰凍

  按下劉弘祖賞勞諸將不提。且說那王彌聽蒲洪之言,排下太陽躔次陣,被弘祖殺得大敗,逃走入城,至守將衙門中坐下。不一時,蒲洪、陶侃、桓彝、賀循、卞壺、桓謙、溫嶠及諸敗將俱入衙來,見王彌請罪。王彌見諸將盡帶重傷,又見十二員大將止剩得一半,裨將損傷甚多,心下悶悶不悅,只得道:「非你諸將之罪,且去將息,再圖復仇。」諸將見說,遂各退去。只蒲洪在堂下,王彌便與他商議復仇之策。蒲洪道:「陝州城郭狹小,難於固守,倘他合圍來攻,難以拒敵。硤石山下舊有硤石關,最為險要,一人拒守,百人難過。今弘祖不奪此關,甚失計策。元帥若差人修理此關,屯兵固守,不惟可以保全陝州,即弘農等郡,亦可恃以無恐。」王彌道:「此計固妙,但他攻陝州而遂引兵直趨洛陽,京師震懼,將如之何?」蒲洪道:「彼必不敢捨此而攻洛陽。」王彌道:「何也?」蒲洪道:「京師兵將甚多,未可卒攻。且彼引兵而前,吾引大兵躡其後,前後夾攻,必難得志恐亦軍之人,不足語勇。彼軍中謀土極多,必慮及於此,是以知其必不敢捨此而攻洛陽也。」王彌道:「既如此,即當遣兵去修硤石關,為久屯之計。」說罷,便點兵五百,令卞壺引了,競到硤石山下,整頓關隘。卞壺領計,不敢遲誤,星夜往前去了。
  過了數日,卞壺覆命,關已修理端正,王彌遂同蒲洪及眾將等,競引大軍出城,到硤石關駐紮。只見行至半路,前面一員將官,飛奔而來。到了軍前,忙下馬拜伏道旁。眾入仔細一看,原來正是大將庾翼,隨即報知王彌。王彌令入中軍,問其在何處,這幾日方來。庾翼道:「小將被賊寇所擒,劉弘祖不忍相害,特放回來,這幾日因感微疾,偶往伊水鄉。有一件異事,特來報知元帥。」王彌道:「是什麼異事?」 庾翼道:「小將那夜臥在牀上,只見一道紅光,透入窗來,只道是什麼火光,連忙披衣看時,那光卻在石板之下透起。小將便將石板掇開,忽見一個四四方方的石匣,上面封緘甚固,竟不知是甚物件。連忙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方玉璽,上有篆文,卻認不出。」王彌聽見說是玉璽,不等庾翼說完,便問道:「今卻在何處?」庾翼道:「現在主人處。」王彌道:「何不取了來,卻放在那裡,倘被別人取去,豈不可惜?」庾翼道:「不妨。那也是我輩中豪傑,早有心要來投元帥麾下,恨無門路,見小將得了玉璽,要將此為贄,來見元帥,故小將放在他處,少頃便當送來。」王彌見說,甚喜,問道:「這人姓甚名誰?」庾翼道:「那人姓赫連名勃勃,甚有武藝,元帥當以禮待之,必有得力之處。」
  正說間,忽然從軍報入營前,有一將官要見元帥。庾翼道:「此必是赫連勃勃到了。」遂邀王彌出營迎請。王彌依言,遂同蒲洪等出營迎接。只見赫連勃勃一表非俗,心下大喜,連忙請入營中,各各相見已畢,赫連勃勃獻上玉璽,王彌接來一看,見上面有兩行龍篆,篆文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王彌看了,對眾人道:「此顆是傳國寶璽,如何在石板之下?這也奇了。」便向蒲洪道:「我與將軍等都是人臣王伯符是,不宜留此。不如遣人齎送聖上,乃為正理。」蒲洪道:「元帥所言甚當,且到硤石關,商議遣人未遲。」王彌依言,遂令起程,竟至硤石關,安頓已畢,就封赫連勃勃為積努將軍,修下表章,遣溫嶠齎了玉璽入朝,獻與懷帝。溫嶠依言,將玉璽藏好,望洛陽而來。
  行到澠池縣,只見前面一彪軍馬,攔住去路。為首一員大將,坐著剪尾豹,手提大刀喝道:「來將可是溫將軍,齎表入朝獻玉璽的?」溫嶠道:「我是溫嶠,你是何人,卻來管我獻玉璽不獻玉璽?」那人道:「我乃大將呼延晏,奉侯軍師將令,特問你要取玉璽,快快拿出來,放你過去,不然捉你去見軍師。」溫嶠道:「我是進表官,那裡有什麼玉璽?」呼延晏笑道:「侯軍師推算豈有差誤,卻來瞞我?」溫嶠道:「你軍師有什麼推算?」呼延晏道:「軍師前日見一道紫氣沖霄,就占一課,知道伊水鄉中有一顆玉璽當出,即差人來掘取,不想已被赫連勃勃獻於你處。隨又占一課,知道今日當有姓溫的責送玉璽到洛陽,特差我在此等候,豈有沒璽之理?」溫嶠見說,半晌不語,心下想道:「世上有此異人,就是神仙了,我若引兵與他交戰,豈能取勝?不如將玉璽獻出,逃歸家鄉,待天下平治,然後出仕,豈非妙計?」溫嶠算計停當,對呼延晏道:「既你軍師有如此神算,不必說了。我果有玉璽在此。就與你去罷。」說罷,就將玉璽取出,叫從人遞與呼延晏,自卻縱馬加鞭,也不到王彌處去,竟自隱姓埋名,遁歸鄉里去了。側批:太真是盡、□大夫,不宜有絕□誠□之事,而後競□之,何也?後來元帝南渡,輔他討王敦、蘇峻之亂,垂名史冊,此是十年以後的事,不在話下。有詩為證:
  晉室將傾事已非,太真策馬號知機。
  功名留待他年補,不向王彌空自依。
  且說呼延晏得了玉璽,滿心歡喜,回來獻與弘祖。弘祖看了一會,收藏好了,便與有方商量破敵。有方道:「今王彌已移營硤石關,據險而守,為長久之計,且令呼延晏先領兵看其動靜,再以計破之。」弘祖依言,令呼延晏引著雄兵一萬,竟望硤石關殺來不提。
  卻說王彌使溫嶠去獻玉璽,專望回音,忽然從人回報說,溫嶠將玉璽獻於呼延晏,自卻逃去,不知去向。王彌不勝大怒,要遣人尋取溫嶠問罪,卻得陶侃、蒲洪力諫,只得罷了,心下卻是恨恨不已,商議起兵來攻劉弘祖。只見關前金鼓大振,人報呼延晏在關下索戰。王彌便令赫連勃勃出馬,赫連勃勃依言,即時結束齊整,開關迎敵。兩下相見,通了姓名,接住便殺,戰五十餘合,未分勝負。王彌恐赫連勃勃有失,忙教鳴金收軍,兩個只得各回本陣。正是:
  雖然慣戰能徵將,還恐軍前失一幾。
  那赫連勃勃回入關來,對王彌道:「正要擒拿呼延晏,元帥何故收軍?」王彌道:「呼延晏智勇兼備,更聞得他身邊有只金鷹,專會啄人眼目,恐將軍不知,被他暗算,故此收軍。」赫連勃勃道:「原來如此,以後只消留心看他便了。但小將還有一計在此,不知元帥肯依否?」王彌道:「將軍有何妙計,願聞其詳。」
  赫連勃勃道:「硤石關雖然險要,但只保得陝州一帶,倘彼暗引兵直取洛陽,我兵雖躡其後,京師不無振動。目下兵將不止數十萬,誠能撥一萬以守關,餘者分作十隊,每五里立一大營,自陝州至澠池縣界,共立十營,首尾相連,左右相顧,彼攻一營,則各營俱銳以擊之,如此一月,弘祖進無所靠,退無所恃,必將渡河而歸去矣。」王彌道:「此計大妙,可即行之。」蒲洪道:「包原險阻,兵家最忌。侯有方神通廣大,倘彼以火攻之,將如之何?」
  赫蓮勃勃道:「不妨,還有一計,使他火攻無用。」王彌道:「如何計策?」赫連勃勃道:「元帥且將營移定,然後可行此計,如今且未可說。」王彌依言,便令陶侃統領一萬,鎮守硤石關。餘兵一齊下關,自陝州直至澠池澗水之上,連數十餘里,共兵四十萬五千,分為十營。那十營:
  第一營前軍大將軍蒲洪,統兵一萬五千。
  第二營車騎大將軍桓彝,統兵一萬。
  第三營奮威將軍庾翼,統兵一萬。
  第四營討虜將軍賀循,統兵八千。
  第五營總督大元帥王彌,統兵三萬五千。
  第六營積努將軍赫連勃勃,統兵二萬五千。
  第七營冠軍將軍桓謙,統兵八千。
  第八營徵西將軍卞壺,統兵六千。
  第九營後軍將軍庾開山,統兵一萬。
  第十營護軍都尉充先鋒使王珉,統兵二萬。
  王彌安營已畢,令營前各置一台,以便舉煙相救,營後各通門戶,十隊相連,若魚貫之勢,真個是:
  中藏戈甲三軍壯,外列掛旗一字排。
  安營已定,王彌接過赫連勃勃問道:「移營已定,將軍後計何如?願聞其詳。」赫連勃勃道:「此一計須要元帥登台作法,借一天大雪,將寨柵之外盡行凍住,混成冰城,那冰堅且滑,任彼火攻,無能為矣。」王彌喜道:「此計果然有些妙用,吾當依將軍所言,即便行之。」便傳令軍士,登時建起一座高台,台上排列令牌敕劍,應用等物,一時齊備。王彌即便沐浴上壇,披髮仗劍,面南而立,口中念動真言,將令牌連敲三下,手中寶劍一指,只見一霎時陰雲四合,旭日無光,台上旗幡飄飄揚揚,卻是一陣西北風,吹得人墮指裂膚,真個好凍。但見:
  陰雲迷野渡,紅日忽無光。
  巽二空中舞,翻然旗幟揚。
  風過處同雲密布。王彌又將手中白旗連展三轉,令牌一下,半空中就悠悠揚揚,飄落幾點雪花來,初時不過像粉面一般的微細,後來就是雞卵大的打將下來,其實好雪。有詩為證:
  同雲合四野,滕六起飛揚。不辯東西路,那知山水長。
  穿簾還入戶,綴樹又堆牆。十寨寒威逼,持戈欲斷腸。
  那雪下有一個多時,約有三尺餘深。王彌又將令牌一擊,散了同雲。傳令各營軍士,將平地餘雪,搬到木柵之外,堆疊如城牆一般,又高又厚王伯符亦異人異木,白茫茫的十個營寨,竟象一帶白玉砌成的牆垣,其實好看。又且朔風嚴緊,那些雪竟凍做一片,堅而且滑,隨你刀砍斧劈,休想動得分毫,真個好冰城也。詩云:
  十寨連營凍雪寒,又堅又滑破誠難。
  謾言不取冰山倚,楊相如何有此端。
  不說王彌用法,凍定連營。再說呼延晏戰罷回營,對弘祖道:「赫連勃勃武藝絕倫,不在我等之下。且此人相貌非凡,不比尋常之輩,元帥當設計擒之,不可與他力鬥。」弘祖見說,沉吟未答。軍士來報說:「晉陽趙王差左丞相陸靜及鎮國將軍拓跋珪,有事要見元帥,現在營外,乞元帥軍令。」弘祖不曾認得拓跋珪,不知有何事來到,即同眾將出營迎接,請入營內相見過了,弘祖將拓跋珪一看,只見他人才雄壯,氣宇軒昂,心下暗暗驚喜,便開口問道:「小將連年出征,不得躬事趙王,今丞相與將軍到來,不知有何相命?」陸靜道:「趙王知將軍等軍中勞苦,特差某齎有金帛、羊酒,犒勞諸將,命元帥等早早立功還朝,趙王兼有一事,要共元帥商量。」弘祖道:「不知趙王要商量何事?」陸靜道:「此心腹之患,在所必除。元帥且破了王彌,再作商量。」弘祖見說,心下狐疑不定,再三詰問,只見拓跋珪不慌不忙說將出來,有分教:
  未服王彌心已亂,晉陽城北起干戈。
  畢竟不知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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