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劉元海破陣王彌
話說弘祖不識那陣,述與侯有方,有方心下已是明白,且未敢說破,答弘祖道:「此陣也只平常,但未可遙度,到明日待我看過,自有理會。」弘祖只得依言,不敢再問。
至次日,侯有方令軍中布起雲梯,同弘祖登梯觀看,只見那碗明燈與燈下那員大將,昨日在卯門上,今日已移在寅門內看得清挈。弘祖對有方道:「昨日那碗燈在那一門,今日卻移在這一門了,這是何意?」有方道:「此不足為奇,這陣叫做太陽躔次陣,外按上天二十八宿,中按金術水火土五星,每七宿分屬一方,就有三個中氣,為太陽所躔次,所以每陣有三座旗門,三員大將。那碗明燈與那大將正是取太陽之象,太陽到霜降日,躔大火之次入卯,到小雪日躔析木之次入寅。昨日還是霜降節氣,太陽還在大火之次,所以那碗燈在卯門,今日是小雪日,太陽該躔析木之次,所以那碗燈移在寅門,此是定理,不足為奇。」弘祖道:「軍師既明此陣,便當著人去對蒲洪說,看他再有何陣!」
有方依言,就令石季龍到他營前說道:「蒲洪聽著,你那太陽躔次之陣,只好瞞著別人,如何卻來瞞我!有好的快再排來,若只如此的,我軍中小將個個會排,不足為異。」說得蒲洪默然不語。停了半晌說道:「既會識,可會破麼?」石季龍一頭走一頭答道:「既識之,何難破?」就一徑回到營中,將蒲洪之言告知弘祖。
弘祖道:「他要我破,軍師將用何計?」有方道:「破是易破,只是那蒲洪,我見他滿面都是妖氣,臨陣之時,一定倚仗妖術傷我三軍,所以躊躕。」弘祖道:「軍師的法術出神入化,世上無雙,何反怕此蒲洪?」有方道:「固是如此,但吾不欲與他鬥法,須是三軍自能立定,不為妖法所迷,方見吾等作用。」弘祖道:「這卻難了!」有方道:「也不難。須是尋得一種仙草到來此亦是妖草矣,人人各佩一葉,自然勇氣百倍,自然妖不能侵。」弘祖道:「此草叫什麼名色?出在何處?」有方道:「此名為金絲草,細葉紫花,平常人食之可以去毒,又能去邪氣,那方書之所不載,卻是出在錦城雲頂山上,一時不能猝辦,所以未敢出兵。」弘祖道:「錦城到此有數千餘里,安可必得?不如軍師自己作法的為便。」
有方還未及回答,忽然間耳邊撲刺刺的聲響,眾人俱各抬頭一看,原來不是別件,正是前日酒席上飛去的那只白鵲,寂地飛進營中,落在弘祖面前。眾人俱各驚異,自前來看,只見那石鵲口內銜著一綜碧綠的細草,吐在案上。侯有方看見,取起那草仔細一看,不覺大喜,對弘祖道: 「大奇!大奇!」弘祖忙問道:「什麼大奇?」侯有方遞與那種草說道:「這不是金絲草!」弘祖聽說,也喜不自勝,看了一看說道:「果然大奇,果然大奇!這個小小的鵲兒,便預知此事,不遠千里就去取了來,豈小是件至寶?」眾人見的,俱各嘖嘖歎賞稱羨不已。有詩為證:
石鵲先知排陣來,預將仙草去銜回。
有方不用愁妖術,趙氏須教顯將才。
飛騰千里知人意,回入三軍喜若雷。
從此蒲洪無計策,陣前惟有骨侵苔。
弘祖得了金絲草,將石鵲珍藏好了,便寫書蒲洪,約定明日午時破陣。蒲洪得書,就將原書批回,打點明日午時作法廝殺,不在話下。
果然到了明日,弘祖便傳令諸將,都到帳前,聽侯有方調遣。有方道:「陣雖易破,但未知他陣中虛實何如。且先令一將殺入陣中,探看消息,然後再用計破之可也。」弘祖依言,便問:「誰人敢去先見頭陣?」只見前軍大將桐凌霄應聲出道:「小將願往。」弘祖許之。那桐凌霄跨上駭雞犀,提了日月大刀,雄糾糾殺奔而來,竟望軍中那碗紅燈。蒲洪在將台上看見,忙執令牌在手,敲了兩下,只頃刻間,陣中霹靂交加,走出一群猛獸來,竟奔桐凌霄。桐凌霄雖是有本領的人,一時也不及防備。回身便走。忽然一聲炮響,東陣上旗門開處,卯門內轉出大將賀循,一馬趕上,輕舒猿臂,將桐凌霄捉入陣中去了。
從軍見桐凌霄被擒,敗回本寨,報知弘祖。弘祖忙接有方定計,去救桐凌霄,只見旁邊惱了車騎大將軍齊萬年,掄刀而出說道:「待小將去救桐將軍回來。」說罷,不等弘祖開口,竟自出營,殺入陣中。蒲洪看見又是一人殺來,仍舊將令牌敲動,只見霎時間金鼓一振,一個青面獠牙的鬼判競奔齊萬年。齊萬年是見慣俞家軍的怪狀,更不懼怕,舞大刀就殺。約戰有十餘舍,忽聽得一聲炮響,北方陣子上門內撞出大將庾翼,手起一刀,將萬年砍於馬下。正是:
功名未就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陣還未曾破動,先折了兩員大將。有詩為證:
奮勇爭先已自擒,萬年更爾淚沾襟。
有方久已知難近,故教英雄喪此身。
弘祖知萬年被殺,不勝大怒道:「萬年乃是開國功臣,今為蒲洪所殺,將何面目去見趙王?吾當親自引兵與他報仇,一定要捉那奸賊,碎屍萬段,方雪此恨!」有方道:「齊將軍不等軍令,輕敵喪生,此是天命使然。元帥且省煩惱,破了此陣,蒲洪自然就擒,齊萬年之仇也報了。」弘祖聽說,便令有方用計。有方將金絲草取出,各人分與一葉,令他帶在身邊,就指著石季龍說道:「他東方一陣,按著辰卯寅,雖有三座旗門,三員大將,總是屬木,汝只打著白旗、白袍、白馬,用相剋之義,只取中一門卯將,自無不克。」石季龍領計去了。有方又指著段方山道:「他北方一陣,按著丑、子、亥,也有三座旗門,三員大將,總皆屬水,汝只打著黃旗、黃袍、黃馬,以土剋水,直衝中一門子將,可獲全勝。」方山也領計去了。又對慕容廆道:「他西方一陣,按戌、酉、申。中間三座旗門,三員大將,只有中一為旺,你只打著紅旗、紅袍、紅獸,以火剋金,直取中間酉將,彼必大敗。」慕容廆也受計去了。又對呼延晏道:「他那南陣,是按南方未、午、巳,也是三座旗門,三員大將,中一將為主,汝只打著黑旗、黑甲、黑馬,直取一門午將,以水剋火,必獲大捷。」呼延晏也受計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任你蒲洪多智勇,難逃五虎攪中軍。
有方分撥四將已定,又喚過符登、崔賓佐、王子春、王濬、費廉五將吩咐道:「他陣中還有五員裨將,接著金、木、水、火、土五星,分列四方,你五人可各按青、黃、赤、黑、白五色,殺入陣去,也用相剋之義,各尋敵手,不可錯敵,錯則必為所擒。」五將也領計去了。
有方見五將既去,卻對弘祖道:「諸將此行,必獲大勝。但那王彌坐鎮寅門,正應太陽之戰,非諸將可敵,必得元帥親行,方保萬全。」弘祖道:「軍師有令,敢不聽從。」有方道:「元帥但黑甲、黑衣,騎著黑烏騅,殺入陣中,竟取寅門坐鎮的王彌,先將明燈砍滅,自無不勝矣。」弘祖依言,即時結束齊整,竟自出營去了。正是:
雖然坐鎮中軍帳,也向軍前立一功。
有方分撥已完,與烏桓坐鎮帳中,只等軍前消息不提。
卻說石季龍白旗銀鎧,引兵前來,竟衝入青旗隊裡,直取卯門,賀循戰有十餘合,蒲洪在台上將令牌擎動,忽然一陣黑風望季龍吹來,季龍是有金絲草在身邊,全然不覺,其戰愈力。蒲洪看見風不能迷,一敲金鍾響,辰寅二門衝過桓彝、謝幼輿一齊殺來。季龍大喊一聲,提起蛇矛,將謝幼輿一矛刺於馬下。賀循看見,提刀砍來,又被季龍一矛刺中肩膊,負痛而走。桓彝見他連刺二將,不敢復戰,逃出陣外而去。季龍遂招兵大殺一陣,七員裨將俱不能抵敵,遂破了東方一陣,唱凱而回。有詩為證:
斬將搴旗石季龍,持矛到處有威風。
東方一陣身先敗,謝賀於今恨不窮。
再說第二隊段方山打北方一隊,看清黑旗隊裡,衝到子門庾翼帳下,提起畢燕錘就打,庾翼接住,大殺一陣。忽然將台上衝下一隻虎來直奔段琨。殷琨因持有金絲草,全不理他,與庾翼力戰不休,那猛虎也就泯然不見了。蒲洪見法又不行,只得又擊動金鍾,冉侃、薛瑋聽得,從丑、亥二門轉出,來攻段方山。段方山見三人齊出,心生一計,望陣外就走。薛瑋要占頭功,當先趕出陣來,被段琨提起畢燕錘,當頭打來,薛瑋大叫一聲,跌死馬下。段琨既打死薛瑋,復翻身殺入陣中,正遇庾翼,也是一畢燕錘打落馬下,活捉過坐騎。陶侃見二人敗陣,料難取勝,同著七員裨將逃出陣外去了。於是北方一陣,又為段琨所破。有詩為證:
段子英雄勇更先,畢燕過處將無前。
庾氏遭擒薛氏死,北方陣裡恨咽咽。
又有第三隊慕容廆打著紅旗,飄飄揚揚蕩開旗門,殺入白旗隊裡。當有中門酉將何績接住,兩般兵器並舉,戰到十餘合,何績看看抵敵不住。蒲洪看見,忙將手中寶劍一指,只見何績頭上顯出一尊金甲神來,手拿寶杵,望慕容廆打來。慕容廆也有金絲草,那裡怕他,提起金鐧照看金甲神一下,金甲神忽然不見,反將何績連頭帶盔,打得腦漿進裂而死。蒲洪見金甲神不能取勝,反喪了何績,心下大怒,忙敲金鍾,戌、申二門轉過卞壺、王彬,大叫:「慕容廆休得逞強,有我二人在此!」慕容廆見說,提起金鐧就打,一人戰兩人,又戰有二十餘合,慕容廆殺得性起,一鐧將王彬打死。卞壺見王彬身死,不勝大怒,招動七將,渾殺過來,慕容廆衝入中軍,左衝右突,七將之中,打死了三將,卞壺也著了一鐧,吐血而逃。有詩為證:
血戰更無雙,西方隊又傷。
號稱五虎將,惟爾最為強。
四陣也破了三陣,只有南一陣該是呼延晏攻打。那呼延晏打著黑旗到了陣前,提著青龍刀殺進陣,午門下趙士仁聽見,抖擻精神,勢如狼虎。呼延晏見戰不下趙士仁,虛拖一刀,望陣外就走。趙士仁不知是計,拍馬追來。呼延晏悄悄地帶住了刀,身邊取紅盒,揭去蓋,只見一隻金鷹騰空而起,飛到趙士仁面上,將他眼睛亂啄。趙士仁雙目不能開視,跌於馬下。呼延晏回轉坐騎,只一刀,將趙士仁砍死,復殺入陣來。蒲洪看見,不勝憤怒,此番竟不作法,將金鍾連敲幾下,只見未門、巳門上,桓謙、溫嶠並力殺來,勢不可當。呼延晏看見,略鬥數合,手起一刀,砍中溫嶠頭盔,溫嶠吃了一驚,先自走了。只桓謙力戰未休,又被呼延晏一刀砍來,卻好肩上卸下,也吃了一驚,逃奔去了。七員裨將見呼延晏勢如猛虎,那個敢戰,引著殘兵各自散了。也有詩為證:
會見呼延晏,軍中逞戰功。
蒲子空排陣,盡破一時中。
四陣既破,只見符登、崔賓佐、王子春、王濬、費廉一同殺入中軍,各尋對手,真個殺得神號鬼哭,晉將四分五落,不敢迎戰。少頃,又見劉弘祖提著金鞭,坐著烏龍騅,殺到王彌面前,只一鞭。將紅燈打倒,競望王彌沒頭沒面打來。王彌見勢頭不好,略鬥數合,望陣後就走,弘祖卻不去追他,竟入中軍來尋桐凌霄針線井井。只見桐凌霄昏昏沉沉,睡在地下,就如酒醉的一般。弘祖明知是被妖術所迷,遂命軍士尋著他的坐騎,扶他上去坐了,竟自掌得勝鼓回營。有詩為證:
弘祖施威膽氣雄,王彌心下恨重重。
非關公亮無良策,只為有方秘計隆。
大將晉營連喪失,凱歌趙氏又何濃。
陝州城外橫枯骨,淚滿荒郊起暮鍾。
弘祖破了太陽躔次陣,唱凱回營,諸將各來請功。石季龍報稱刺死謝幼輿,殺傷賀循;段琨報稱打死薛瑋,活擒庾翼;慕容廆報稱打死何績、王彬,殺傷卞壺,又打死裨將三人;呼延晏報稱砍死趙士仁,又砍傷溫嶠、桓謙。弘祖一一賞畢。又見符登、崔賓佐等五人也各來獻功,符登獻上兩個首級;崔賓佐活捉裨將傅友德;王子春、王濬各獻一級;費廉活捉裨將顧志忠,又奪得兵仗器甲無數。弘祖也各賞畢。一面叫去尋了齊萬年屍首埋葬,將傅友德、顧志忠,庾翼三人帶過來,跪在面前,問其肯降否,庾翼道:「既為晉臣,豈肯降敵?」弘祖道:「義士也。」即令放去。又問傅友德,顧志忠道:「你二人如何?」二人一齊答道:「元帥天威,誠非吾輩所敵,縱使回去,必為所擒,情願納降。」弘祖道:「智士也。」即命冠帶相見,待後日戰陣有功,再加官爵。諸將見弘祖賞罰有條,更不殺戳降將,無不悅服。為詩以贊之:
仗義行兵出並州,軍功到處有奇謀。
平生不殺歸降將,賞罰分明莫與儔。
畢竟不知弘祖破陣之後再有何事,看者休急,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