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劉元海大戰王彌
話說王彌見劉輿已死,收殮事畢,愈嚴軍中號令,只等朝命到來,另行區畫。諸將俱各遵約束,不敢有違。過了一日,朝命果然下來,升王彌為總督元帥,陶侃為副使,敕令即日出兵破敵,劉輿靈柩護送還鄉。王彌拜旨已畢,便集眾將商量出兵。先鋒桓彝說道:「劉弘祖善於用兵,我兵未知虛實,待小將先引兵挑戰,看其如何,再作良策破之。」王彌依言,與兵三千。桓彝結束齊整,竟望弘祖寨前殺奔而來。
那劉弘祖因侯有方有劉輿將死之言,按兵不動,果然隔了兩日,打聽得劉輿已死,主帥卻是王彌,便對侯有方道:「劉輿雖死,王彌頗有機術,亦非易敵。軍師有何良策可以破他?」有方見說,正要回答,只見面前帥字旗連拂了兩拂,有方問左右今日是甚風,左右答道:「今日天氣晴朗,沒有風。」有方道:「無風旗動,主有暴兵。」即命李雄引兵三千,出營巡視。李雄得令,便騎了青海驄,引兵出寨。果見前面征塵蔽天,殺氣橫空,桓彝引兵到來。李雄一見,喝問:「來者何人?可通姓名。」桓彝道:「先鋒使桓彝是也。你是何人?敢稱兵助逆!」李雄道;「大將李雄。你司馬氏骨肉相殘,兵戈四起此非罵口之言,天下不日已非晉有,何不解甲投降,卻來與我挑戰?」桓彝大怒道:「無知賊子,敢出胡言,豈謂我中原無人物耶?」說罷,便起長槍直刺過來,李雄也舞起潑風刀相迎,兩下就是一場大殺。因是天晚,各罷兵回寨。
次日,王彌急令桓彝出戰,趙兵陣上卻是桐凌霄對陣,兩下相見,戰勾多時,桐凌霄回身便走。桓彝不知是計,隨後趕來,被桐凌霄背砍一刀,砍中桓彝肩甲,吃了一驚,回身便走。桐凌霄回騎驅掩殺一陣,奪了無數器甲鎧仗,掌得勝鼓回營,向劉弘祖報功,不在話下。
那桓彝敗走入營,見了王彌,說道:「趙兵英雄,誠難與敵。小將敗了一陣,被他奪去鎧仗不知其數,特來請罪。」王彌道:「勝敗兵家常事,非將軍之罪。我自有計破他,將軍且請安息。」
桓彝見說,退出帳外。那王彌見桓彝退去,喚過陶侃、卞壺說道:「西南方有糧,自我本家之物王彌亦自可人,你二人領軍三千去取了,以償方才失去鎧仗之辱。」二人不知頭腦,暗暗哂笑,卻不敢違令,只得引兵出營向西南方而來。走了二里之路,並無動靜,二人商量道:「不知糧草在什麼地方,沒來由的叫我們去取,倘然取不來,如何是好?」說罷,只得又行。約行勾了三里之路,只見前面一隊人馬,慢慢的行來,上面旗上寫「運糧都護王」,是趙將王子春從河內運糧而來,陶卞二將方信王彌吩咐之言,是本家之物耳。正是:
王彌神算高天下,預料西南糧草來。
二人看見果有糧草從西南而來,暗暗稱奇,便拍馬向前大叫道:「快留下糧草,放你過去,不然叫你喪身無地。」王子春大怒,更不答話,挺著手中兵器,殺上前來。陶侃、卞壺雙馬而出,戰有二十餘合,王子春大敗,單騎而走。趙兵見王子春既敗,發聲喊,丟了車仗,各自逃散。陶侃、卞壺大喜,叫軍士將糧車推了,陶侃在前,卞壺押後,竟望本營而回。真個是:
坐收糧草需軍用,始信王彌是異人。
二人得了糧草,歡歡喜喜回入營中,向王彌交納。王彌賞了二人,退出帳外去了。
且說王子春失了五萬糧草,單騎入營,見了劉弘祖,只是叩頭不止。弘祖問道:「你到河內運糧,如何不見糧草回來?卻只管叩頭!」王子春道:「惟元帥恕罪,容小將告訴。」弘祖道:「卻是為何?」王子春道:「小將承主帥之命,到河內見了守將,運了五萬糧米,五萬束柴草,一路來到陝州境界,不想撞出晉將陶侃、卞壺二人,截住去路,前來搶奪。小將與他鬥了一陣,力不能勝,只得敗陣而走,糧草都被他搶去,特來請罪。」弘祖見說大怒,喝退王子春,對侯有方道:「王彌詭計百出,奪我糧草,此恨如何甘休?」侯有方道:「元帥息怒,管教他一倍還我十倍。」
弘祖問道:「計將安出?」侯有方道:「可令眾將先備下五十號大船,我自有計。」弘祖依言,命步軍總督俞魁、俞仲、俞季前去河中拘齊船隻,三俞領命。去了數日回來,果然五十號大船俱已齊備。有詩為證:
頃刻艨艟集河內,三軍旋見會兵戈。
晉人應有水漂患,一敗王彌沒奈何。
三俞集了船隻,回營覆命。侯有方便請劉弘祖喚諸將聽令。
弘祖忙傳令集諸將到帳,侯有方袖中取出一個柬帖,遞與弘祖,竟自起身騎上神駝。提了寶劍出營去了。那弘祖接了柬帖,打開一看,心下甚喜,即令點起大兵,眾將一齊出營,將糧草堆積在營門之內,止令三五十個老弱軍卒看守,大開營門,合營將士不留一個,竟同眾將出營向南而去。有分教,此一去:
雖然撤卻三軍去,轉眼還教唱凱歌。
說那王彌奪了王子春糧草,心中甚喜,便看得弘祖等不在心上,說道:「用如此將官運糧,可知劉弘祖用兵也易破耳!一向說他善於用兵,想來都是虛語,因是未逢敵手,故得猖狂若此,我今已曉破之術。」便對陶侃道:「你引兵三千,多帶硫黃引火之物,攻他寨左。」對卞壹道:「你也引兵三千,也帶硫黃引火之物,攻他寨右。都放火為號,聽得中軍連珠炮響,便一齊殺入,捉拿賊將。」二人都領計去了。王彌又喚賀循道:「劉弘祖詭計極多精得著,不可不防。你可引兵一萬,埋伏他營前,聽得軍中喊聲,便可引兵前來接應。」賀循也受計去了。王彌分撥已定,隨即使副將庾開守寨,自己統領大兵,竟望弘祖寨中殺奔而來,果然兵強馬壯,不比尋常。但見:
四路英雄,一路裡旗幡招展;萬餘人馬,三軍中戈甲鮮明。槍的槍,刀的刀,威凌草木;
旗的旗,鼓的鼓,氣貫鬥牛。一聲炮響,如天崩地裂之狀,嚇得敵人膽破;
萬馬奔馳,似山傾海倒之勢,行者神鬼心驚。這裡的指望一戰成功,左右分開隊勢;
那邊的也能四面藏軍,遠近埋下機關。兵戈鬧裡爭奇,畢竟雌雄誰定。
那王彌四路軍馬,殺奔弘祖營中而來,陶侃、卞壺競命左右放起火來。只聽見他寨鼕鼕鼓響,並不見兵馬出戰。二人正在疑心,王彌大軍已到,竟奔前寨,只見寨中糧草堆積如山,也不見有人接戰,止有幾個老弱軍士,見了王彌大軍殺來,竟望後營逃走了。王彌看見暗想道:此必是弘祖聞得我大軍前來,不敢抵敵,預先逃去了則未必。遂將連珠炮放起,會集陶侃、卞壺二人殺入中寨,任意搬取糧草。又同二人殺入後營一看,只見兩隻白羊反縛在鼓上,敲的鼓鼕鼕聲響。王彌道:「此是弘祖怕我追兵,故將羊擊鼓為疑兵之計。我也不去追他,只在他寨中屯住兵馬,看他何如?」便傳令將賀循處本寨人馬一齊調來,合作一處。
只見傳令未畢,忽聽得寨外金鼓大振,如萬馬奔騰之勢殺奔而來。王彌聽了,忙同陶侃、卞壺引著大軍,一齊殺出寨來。抬頭一望,不覺大驚。你道如何?但見平地上水深丈餘,白茫茫的,四面八方,波濤洶湧,更無隙地。當先劉弘祖引眾將乘著大船,隨水勢殺奔前來。真個好水,但見:
波浪兼天湧,銀濤似雪來。平原多迷失,樹木盡遭災。
豈是老龍怒,還因水怪才。無分高與下,滾滾接高台。
劉弘祖隨著水勢。順流而來,五十號大船一字兒排開,喊殺如雷,頃刻間直衝至寨前。晉兵那裡逃得及,可憐都隨波逐浪,淹死大半。其有逃得性命的,又被石季龍、呼延晏迫殺,都砍落水中。王彌與陶侃、卞壺見勢頭來得不好,只得騎馬沖水而逃。
後面劉弘祖與侯有方追來,王彌無計可施,只得捏著避水訣,沖開水波單騎而逃。那水直滾至晉寨前,還不肯退。晉營庾開聽得外面水聲,連忙出寨觀看,被弘祖衝到,一鞭打落,淹死水中,陶侃被慕窖廆捉去,晉營中糧草、車仗、器械盡被弘祖等奪去。正是:
有方妙計無人識,水淹三軍唱凱回。
弘祖既敗了王彌,有方便令撥轉船頭,披髮仗劍,將手中令牌敲動,念動真言,那水便漸漸的退了出去,依舊是坦平大道。劉弘祖等便乘舟順流而來,上了岸,將船交付俞魁等管領,打動得勝鼓,依舊回歸本寨,不在話下。
再說那王彌捏著避水訣,單騎逃走,直走至十里之外,方才喘息稍定,聚集敗殘人馬,不上一萬餘人。少頃卞壺也到,但不見了陶侃、桓彝、賀循、庾開,王彌著人探訪消息,將及傍晚,只見桓彝、賀循雙馬趕到,王彌又驚又疑,忙問道:「如何尚不見陶先鋒、庾將軍?」賀循道:「小將承主帥之命,引兵接應,聽得喊殺大起,只道是兩下交兵,忙引兵從山後轉出,不期被水勢一衝,軍士盡行淹死,小將只得衝渡而走,逃得性命,實不知陶、庾二將軍下落。」王彌又問桓彝,桓彝道:「小將見水勢衝進之時,已望後營走晚,那知他二人消息?」王彌見說,悶悶不已。
只見不多時,探望的回來說,陶將軍已被趙將慕容廆捉去,庾將軍淹死水中。王彌見說,一聲長歎,不語半晌,對卞壺道:「不料此一番大敗至此,皆吾輕敵之故也自取敗亡。明日再整旗鼓,與他決一雌雄,方雪此恨。」卞壺道:「此番之敗,非關人力,乃侯有方妖術,為水所淹,至不戰而潰,我等如何肯干休?」王彌道:「明日我須與他鬥陣,必獲全勝。」
正說間,只見林中轉出一人,大喊道:「你等那裡兵馬?在此商量,要與人鬥陣?」王彌及眾人等大吃一驚,還只道是劉弘祖的伏兵攔截,連忙抬頭一看,見那人身長八尺,一部鬍鬚,坐下白馬,手提大刀,威風凜凜,不像個以下之人,然勢雖雄悍,猶不動手,知非劉弘祖之埋伏。王彌看了,心中暗喜,想道:「若得此人相助,我何憂劉弘祖哉?」便厲聲答道:「我乃大晉之帥王彌是也,因與劉弘祖交戰,被他詭計所敗,屯兵在此。你是何人,在此窺探?」那人見說,便問道:「莫非洛水村的王伯符麼?」王彌道:「賤號正叫伯符。」那人聽了,連忙滾鞍下馬,拜伏道;「聞名久矣,不期在此相遇。」王彌道:「足下素不曾相會,為何行此重禮?」忙用手扶起道:「足下果係何人?望乞指明。」
那人見問,便不忙不慌的說將出來。有分教:
晉寨暫添豪傑,趙家終得干城。
管取十年之後,一律南面稱尊。
畢竟不知姓甚名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