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晉陽城來斯納款

  話說稽德見俞魁變化多端,且驚且怒,念動真言,只見紅日無光,飛砂走石,半空中有十萬天兵殺將下來,真個好利害。但見:
  森森劍戟從空下,閃閃旌旗雲內來,對面無從辨黑白,耳中天鼓卻如雷。
  俞魁正待揚威耀武,前來決戰,忽然見天兵殺將下來,一時慌了,化一道紅光,正要逃走,卻被一員金甲神將,隨後趕上,一把捉住,擲於地下。石家軍士見天上跌下俞魁來,大家一聲喊,上前捉住,頓時綁了,獻於有光。有光見擒了俞魁,不勝大喜,忙退了天將,傳下號令:俞家軍將如肯納降者,當仍舊聽用,不許妄殺一人。那些奇形怪狀之人聽了此話,歡喜無限,都情願歸降。有光便安慰了一番,竟帶著俞魁回歸大寨。
  石珠等接見。知有光已擒了俞魁,心下甚喜,有光又將交戰的事說了一遍。石珠叫後營放出俞仲、俞季,帶過俞魁,一齊脆於階下,問道:「我自攻取晉陽,與汝等何干,卻來相助?今日被擒,有何話說!」俞魁看著俞仲、俞季,默然不語。到是俞仲說道:「小將一時不識元帥等法力,被來督府所愚,以至得罪元帥。今既被擒,若蒙元帥不殺之恩,當為前驅,以功贖罪。」石珠聽說,顧左右道:「他的話可聽麼?」劉元海道:「王者之師替天行道,誅逆賞順,理當招納。他既願降,縱有他意,料想逃不得我等法力,元帥可聽其降。」石珠依言,便請入營,令其坐下。一面叫設席賀功,便封俞魁為步軍大總管,俞仲、俞季為步軍左右副總管,充正副先鋒,便仍領俞家軍。三人各拜謝領命,另自安營下寨,不在話下。
  且說那來斯見了稽德斑爛猛虎,不戰而敗,奔入城中,將城門緊閉,城上備設強弓硬弩,以備緊守,一心只望俞家軍到來,殺退石珠,恢復並州。及聞得俞仲、俞季屢屢與有光交戰,卻被所擒,心下著實慌忙。這日有人報說,石家軍又捉了俞魁,俞家三人都歸了石珠,心下悶悶不樂,聚集諸將定計。忽石家兵馬如潮湧而來,逼城下寨,四面攻城,甚是緊急。來斯見說,心下驚忙,便問眾將有何計策,可退石兵?費廉道:「石珠逼城下寨,明欺我城中兵微將寡,若不殺他一陣,便謂我等無人。小將雖不才,願提兵出城,決一勝負。」來斯依言,便與兵五千,出城迎敵。石家陣上崔賓佐看見,忙舞鋼鞭相迎,戰上四十餘台,崔賓佐敗陣而走。費廉不知是計,緊緊追趕。崔賓佐見他來得較近,紐回身軀,提起竹節鋼鞭,一鞭打來,費廉閃避不及,打中肩膊,哎喲一聲,撥轉馬頭,伏鞍而走,逃入城中,閉門不出。
  那來斯見費廉戰敗,正無計可施,只見副將杜茂與驍騎將軍岑連,挺身出班道:「主將不須煩惱,待小將二人出陣,一定要擒石珠,為費將軍報仇。」來斯大喜,與兵五千出城。這裡前軍將軍桐凌霄看見,拍動駭雞犀,提了大刀直衝過來,力敵二人,戰上十餘合,桐凌霄提起大刀,一刀砍來,將杜茂砍於馬下。有詩為證:  拍馬出城頭,忠心為主謀。可憐刀暫起,血染恨前秋。
  岑連見吹死杜茂,不勝大怒,使起長槍,直刺過來,又戰上三十餘合。桐凌霄殺得性起,大喊一聲,一刀砍來,岑連將身一閃,撥馬便走。桐凌霄隨後大喊:「岑連慢走,我來捉你了!」岑連聽說,不敢入城,繞城而走。桐凌霄也繞城追來,不提防城上飛下一片石來,正打著桐凌霄臂上。凌霄吃了一驚,只得負痛撥馬而回。城內卻衝出右營將軍周電光,截住桐凌霄大殺一陣,凌霄不敢戀戰,只得大敗而走,恰好鎮軍大將劉宣拍馬而來,接應凌霄回寨。只一陣,凌霄雖殺了杜茂,卻也損軍二百餘人。石珠大怒,傳令諸將分兵攻打各門,務期刻日取勝。一連攻了十餘日,卻是晉陽城池堅固,糧草有餘,急切未能攻下,反被城上滾木、炮矢打將下來,傷了無數軍士。石珠無計可施,傳令退兵緩攻,離城二里下寨,與諸將商量破敵之法不題。
  且說那來斯見石家兵馬退去。對諸將說道:「石珠雖然退去,不久便來,大家須商量個妙策,可保無虞。不知你等有何高議?」周電光道:「石珠兵馬也只平常,不過未逢敵手耳!今攻城十餘日,損傷士馬甚多,軍中必有懈志,故此遠退。元帥如肯以精兵五百見與,待小將今夜去劫他營寨,必獲大勝。」來斯聽說,喜道:「將軍果能為朝廷建立大功,乃下官之幸也。」即分精兵五百,付於周電光,又令岑連引兵五百為後應。
  二人得令,結束飽餐,等至三更時分,周電光引了五百精兵,人銜枚,馬摘鈴,悄悄的開了城門,竟望石珠寨前而來。其時正是三月下旬,月光昏暗,周電光到了營前,只見寨門緊閉,靜悄悄的,並無動靜。電光暗喜中計,點起連珠大炮,一聲喊,大刀闊斧砍開寨門,直殺入營。只見裡邊並無一些人馬,卻是一個空營,周電光驚疑不定,連忙叫:「後軍且退,莫非其中有計?」說聲未畢,只聽得左營外一聲炮響,撞出鎮軍大將軍劉宣,右營外一聲炮響,撞出車騎大將軍齊萬年,台兵殺來,大叫道:「周電光,你要來劫我營寨,早已被吾侯軍師算定,已是等待多時,果然不出所料。」電光聽說,不敢交戰,催兵逃走。後面劉宣、齊萬年緊緊殺來,黑夜裡交兵不辨皂白,逢人便殺,被齊萬年一刀砍來,恰好砍著周電光馬首,跌下地來,被亂軍踏為肉泥。正是:
  劫營未遂身先死,半夜孤魂泣路旁。
  前面岑連聽得喊聲大振,知是周電光交兵,連忙引兵來接應。火光中不見了周電光,只見劉宣、齊萬年奮勇殺來,岑連只得接住廝殺。正戰間,又聽得一聲炮響,冠軍大將軍姚仲弋,從岑連背後殺來,手起一刀,將岑連砍於馬下,千餘晉兵殺得盡情,沒一個得逃脫者,有詩為證:
  半夜交兵事可憐,周岑先後喪黃泉。
  從徵軍士能留幾,應敵將國智略全。
  長平會見秦人喜,赤壁何曾漢業顛。
  自此晉陽無戰士,降書指日到營前。
  其時已是天明,劉宣、姚仲弋、齊萬年合兵一處,計點將士,不損一人,大家歡喜不盡,一同入營來見石珠請功。石珠見說殺了來斯二將,重賞了三人,說道:「只一陣殺了他兩員大將,一千雄兵,城中必然虛弱,若引大軍攻城,自然不戰而潰矣!」即日拔寨前進,競來圍城。
  那來斯打聽得周岑二將引軍劫寨,全軍俱沒,正在頓足大怒,忽聽得石珠又來圍城,回顧左右諸將,並無勇敢應敵者,只得自己去親身披掛上馬,要出城迎敵。幸而旁邊轉出參軍徐居古說道:「元帥且自慢出,下官有片言相告,可免一城生靈之難,不識元帥可聽從否?」來斯道:「參軍有何話說,便從直說來不妨。」徐居古道:「下官看石家兵馬勢甚浩大,雖合晉陽之兵與之相爭,彼皆智謀道術之士,我軍難保其必勝。況此孤城之中,四面又且無救,兵敗將亡,豈能取勝?元帥徒以一人角力,正如飛蛾撲火,有損無益。況今朝廷,內有讒臣之譖,使元帥戰死沙場,誰則知元帥一段忠心!為今之計,不如寫書納降,石珠必喜而重用,一則可以保滿城之生靈,二則元帥也不失為富貴,不知元帥意下何如?」來斯聽說,沉吟半晌,道:「此計不為無理,但我以堂堂丈夫而降於草寇,後以我為何如人?」居古道:「四海離亂,豪傑並起,得則為王,失則為寇,前日曾遣人去打聽,石珠手下眾將,都是英雄豪傑異能之士,將來事業也未可料;況洛陽攪亂,並州之地盡為所有,若據而守之,晉陽之士,都是庸愚懦弱之輩,誰能跨長江而與之爭力哉?」來斯聽了這篇說話,道:「將軍起予多矣!」於是卸甲下馬,便叫取過文房四寶,修下降書,就差徐居古到石珠營中投遞,城上插起降旗,將一應府庫錢糧俱封鎖禁固,以待石珠兵馬入城交割。正是:
  只因天意啟神兒,卻使群賢來手降。
  其時石珠催督軍士布起雲梯攻城,只見城上豎起降旗,便令緩攻,看其動靜,再作商量。說不多時,游騎來說報,城中差參謀徐居古帶有來斯書札,要見元帥。石珠便令進來。徐居古高足闊步走進營中,與石珠等眾人見過,坐於傍邊。說道:「來都督致意元帥,兵凶戰危,都督不忍一城生靈受困,情願納降,乞元帥暫且退軍,總督便當親至軍前相見。」說罷,便向袖中取出來斯的書札,遞與從人。從人呈上石珠,石珠接到手拆開一看,上面寫著:
  太原總督大將軍來斯,致書於石元帥主後麾下:近者主後兵至,斯不自度德量力,稱兵拒戰,以至兵敗將
  亡,追悔無及。今者特遣參謀徐居古備陳款曲,情願納地歸降,不惟城中之生靈受福,亦元帥執貳舍服之
  正道也。惟乞裁酌。斯不勝悚懼待命之至。
  石珠看畢,問徐居古道:「來都督之意,可是真的麼?」徐居古道:「來都督不惟兵力不足,亦且仰慕元帥盛德,誠心歸順,豈有不真!」石珠大喜,賞勞了徐居古,打發他入城,說道:「參軍可即入城報知來都督,我即刻退軍五里外,專候來都督到來,一同入城,不可有誤。倘有不實,我即時打破城池,那時悔之晚矣。」徐居古唯唯連聲,辭了石珠,竟自入城去了。那石珠見徐居古去了,便傳號令,退軍五里下寨,以候城中消息。
  只見到了日中,塵頭起處,來斯與徐居古、費廉三個人,竟至軍前下馬,俯伏待罪。從人報知石珠,石珠即忙同諸將出營,親自扶起,延入營中,各各相見已畢。石珠道:「來將軍見機識事,歸我大寨,管取共保富貴無虞也。」來斯稱謝道:「小將不自量力,妄拒大兵,今日相見,誠悔誠愧。」說罷,便請石珠入城,安撫百姓。石珠依言,即令拔大寨人馬入城。只有俞家軍因相貌怪異,入城恐驚百姓,只在城外駐札,其餘大小諸將,一同石珠入城。
  不一時到了城中,竟入帥府坐下,兩傍侍坐大小諸將。來斯便將晉陽囿籌呈上,石珠命副軍師稽德收藏。一面安民,一面令城中大小官員參謁,仍守原職,就封來斯為大元帥,總督太原諸軍事,徐居古為軍師,費廉為鎮軍大將軍。其時,陳榮見來斯納降,也就順了石珠。石珠就封他為副都督,同來斯協贊軍中事務。眾人謝了石珠,退出帳外。石珠便叫師府排酒,與眾將賀功。其時堂上飲酒,堂下作樂,凡新舊諸將,俱各歡暢飲酒。正是:
  兵戈已定華筵列,一將功成萬眾歡。
  眾人飲酒到了半酣,只見總督太原諸軍來斯,鎮軍大將石宏,龍驤大將軍段琨,一齊出位俯伏說道:「小將等有一啟言,不知可否?」石珠道:「將軍等有話,便起來坐了,慢慢的講就是。」三人聽說,依舊起身就位,停了一停,慢慢的說將出來。三個人不約而同,有分教:
  太原城內登王位,洛下君臣起戰爭。
  畢竟不知來斯與石宏、段琨說些甚麼話來,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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