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稽有光大戰俞魁

  卻說來斯因朝廷不發救兵,反叫他帶罪立功,心下悶悶不悅,正將晉陽兵馬簡閱一番,以備迎敵。忽然守城軍士來報:「城外金鼓大振,炮聲連起,不知是何處軍馬殺來,將到城下。」
  來斯聽說,明知是石家兵馬到了,連忙同了諸將,競上城樓觀看。只見滿山遍野都是敵兵,搖旗擂鼓而來。當頭一員大將,金盔金甲,坐下一匹怪獸,手執畢燕錘,後面張一扇飛虎旗,旗上有「龍驤大將軍段」六字,竟望城下殺來。來斯看見,忙叫積弩將軍周衍出戰。
  周衍得令,不敢遲慢,即時披掛上馬,提了長槍出敵。兩下相見,周衍喝道:「無知草寇,敢引兵侵吾疆界,是何道理?」段琨道:「惠帝不君,豪傑應命而起。並州之地,不戰盡降,尚不知通變,引兵來拒,已是死在目前,還敢問我!」周衍大怒,拍馬掄槍,直殺過陣來。段琨將馬一拍,提起畢燕錘打來,只數合間,將周衍打死馬下,那馬竟望本陣奔逃去了。正是:
  將軍戰馬今何在,空使英雄血染衣。
  段琨打死周衍,驅兵直殺到城下。城上來斯看見,忙叫前軍將軍陳榮出敵。陳榮年紀不上四十,能使百二十斤重一把大刀,坐下一匹龍駒,叫做千里風,破堅砍陣,所向無前。登時跨上龍駒,提了大刀,飛奔出來,大喝道:「賊將休得無理!有我在此。」段方山看見,就射住陣腳,喝道:「你是何人?可通姓名。」
  陳榮道:「我姓陳名榮,前軍大將軍是也,特來與周將軍報仇,你奠非是段琨麼?」方山道:「既知我名,便當退匿,何敢口出大言。」陳榮冷笑道:「無知小子,稱兵犯順,擅殺朝廷命官,反說我口出大言,不要走,吃我一刀!」說罷,提起大刀便砍。段琨那裡怕他,提起畢燕錘接住。兩個就在城下一來一往,戰有三十餘合,不分勝負。
  段琨心生一計,撥轉赤驥就走,意思要等陳榮來追,背地打他下馬,誰知陳榮的「千里風」來得極快,讓段琨去有二三射之地,他把龍駒一拍,就如飛雲掣電來,段琨聽得後面馬鈴響,自以為得計,不意陳榮忽至,手起將段琨肩上金甲削去一半,段琨大吃一驚,跌下赤驥。陳榮提起大刀,正要動手,卻得李雄舞起潑風刀衝至,大喝道:「休得傷我大將,有我在此!」說罷。一刀揮來,陳榮的馬早已退有一射之地。李雄見陳榮退去,也不追趕,救了段琨,竟自回營去了。有詩為證:
  二將相逢戰晉陽,陳榮武藝最高強。
  馬飛千里風雲壯,刀劈三軍赤驥忙。
  不是李雄能馬快,卻憐段氏喪疆場。
  未分勝負權回寨,明日還教兵戟將。
  卻說陳榮進城對來斯報知,砍落段琨,被李雄救去緣由。來斯道:「雖然不曾殺他,彼軍一定喪膽,將軍此功,足壯軍威。且待明日盡心破敵,下官當奏聞朝廷,重加封爵,決不相負。」陳榮大喜,自去安歇不題。
  那李雄救了段琨,回到營中,石珠便問勝負如何。段琨道:「起先小將出戰,只一合,打死了周衍。驅兵殺到城下,不想城中衝出陳榮來,與小將戰有三十餘合,未見勝負。小將詐敗而走,要使他來追打,豈知他坐下是一匹龍駒,其行如風捲而來,一時不及措手,反被一刀將金甲砍去,若非李將軍來救,險些不保性命。」石珠道:「他既有此神獸,必須設計先除了他的,然後決戰,方可取勝。」只見陸松庵上前說道:「這有何難,只消小將明日出陣,如此如此,便除之矣!」石珠大喜。當夜無話。
  至次日,松庵結束齊整,正要出營,只聽營外金鼓亂起,報陳榮在外討戰。松庵便騎了墨頂珠,舞雙劍而出。陳榮看見營內走出一個婦人來,笑道:「如此女人,也來臨陣,豈不枉送了性命!」便問道:「那婦人姓甚名誰,敢來與我決戰?」松庵道:「我姓陸,道號松庵,特來擒你,問我怎的?」陳榮道:「你有何技倆,敢出大言無禮,可放馬來,與你拼個高下。」說罷,掄動大刀就砍,松庵舞劍相迎。戰到十合之間,於是松庵心生一計,緊戰緊走,又戰了十餘合,詐敗而走。陳榮隨後趕來,松庵假做措手不及,被陳榮輕舒猿臂,將松庵活捉上馬,進城而去。正是:
  大將英雄誠難敢,紅粉無能竟被擒。
  陳榮提了松庵來,入城竟至帥府,報知來斯,來斯大喜。忙叫帶進來。及至帶到階下,見是個女子,道:「如此女人,捉他何用,拿去砍了。」陳榮聽說,即令軍士推出轅門,斬首報來,軍士即將松庵推出門去了。正是:
  往日英雄扶趙主,空教一命喪黃泉。
  不多時,來獻首級,來斯便令拿去城上號令。只見說還未了,陳榮的馬夫慌忙走入殿來,報陳榮道:「不好了!不好了!」陳榮吃了一驚,忙問道:「甚麼不好了,你快說來。」馬夫道:「小的方才牽老爺的龍駒去上料,不知為甚麼緣故,那龍駒正在吃料,忽然間弔下頭來,鮮血滿地,已是死在地下,真是稀奇!」側批:文淵超忽至此,變幻至此陳榮見說,頓足大驚,我道:「我行兵全要賴此龍駒,為何緣故,竟自死了。」
  正歎息不已,只見從行軍士報入帥府,說道:「方才殺的那個女子,又在城外叫戰。」陳榮聽了,頓然醒悟道:「是了,是了,我中他的奸計了!」隨即換馬出城。見了松庵大罵道:「無知妖潑,壞我龍駒,決不與你干休!」松庵笑道:「你仗此怪獸,傷我大將,我故略施小計,先殺此獸,然後砍你頭顱。」陳榮聽說,怒氣填胸,更不答話,提刀便砍。松庵忙舞劍相迎。兩下戰有二十餘合,松庵賣了個破綻,讓陳榮一刀砍來,取出白綾帶一拋,一道銀光,將陳榮頭輕腳重拖下馬來,旁邊走過軍士,將來捆了,敲得勝鼓回營,拜見石珠。石珠大喜,忙解陳榮之縛,只勸陳榮歸降。陳榮不肯,石珠叫囚在後營,待取了晉陽城,另行發落。
  且說陳榮敗軍回到城中,報知來斯,說陳榮被擒,來斯不勝大怒,登時點起大軍,親自出城挑戰。軍士報知石珠,石珠問:「誰敢出馬,去擒來斯?」副軍師稽有光出位說道:「待小將去擒來,獻於麾下。」石珠許之。有光跨上斑爛虎,提了大神刀,竟出營門接戰。那來斯正在營前叫戰,忽見石家營裡,稽德騎虎而出,吃了一驚,坐下的馬見了虎,先自不敢上前,倒衝回陣,大敗而逃。有光見來斯不戰而敗,驅動大兵,殺至城下,城門已自緊閉。稽德便傳將令,將城圍了,四面攻打。忽然門外金鼓大作,炮聲震得如天崩地裂之響,無數兵馬從稽德背後殺來。稽德競不知是那裡來的軍馬,忙傳令撤圍迎敵。
  只見兩下了相見,前軍忽然發起喊來,稽德不知緣故,騎虎向前,都是些奇形古怪之人,心下暗暗驚異,喝問道:「是那裡來的鬼怪,提兵到此何干?」那為首的答道:「我等是俞家軍俞仲是也,奉來都督之命,借我來擒你們獻功。」稽德道:「量你這些怪物,有何力量,敢來助他!」俞仲道:「不須鬥口,臨陣自見。」
  便提起長槍刺來,稽德也使動大刀迎住。彼此戰到深處,俞仲大喊一聲,現出三頭六臂,手執六般兵器,望稽有光沒頭沒面殺來。有光乃是有根氣的人,那裡怕他,喝聲慢來,撥出腰間寶劍,望空一指,只見他前隊五百神兵裹將攏來,吶聲喊,發起一個鐵如意來,將俞仲頂門撲的一聲,打倒地下,捉入軍中去了。
  有詩為證:
  這個稽德,實是有力。不怕鬼神,那怕俞仲。五百神兵,人欽鬼重,發起鐵如意,打得人頭痛。
  非關俞仲無謀,卻是有光力重,從今捉入營中,管取三軍聳動。
  有光捉了俞仲,正要回營,忽然塵頭起處,又是一彪軍馬衝到。見有光捉了俞仲,大叫道:「石家軍將,慢傷我兄,我乃俞季是也。快快放我兄來,萬事都休,不然叫你死在吾手。」有光見說,笑道:「你有何能,敢出大言?不要走,賞你一刀!」說罷,提消魔大神刀就砍。俞季掄動鐵棍打來,兩下又是一場大戰,有光仍舊發起鐵如意,將俞季也打倒地下,拿入軍中,殺退俞兵,竟入大寨來見石珠。備述來斯不戰而退,俞仲、俞季來救被擒緣由。石珠甚喜,錄了有光大功,將俞仲、俞季一同陳榮,監在後營,改日發落。天色已晚,營中置酒賀功,自不消說。
  次日,石珠商量拔寨而起,逼城下營,四面圍打。只見巡營軍士來報導:「城外有一個藍面鬼判,提著開山斧在那裡叫戰。」有光在旁邊見說,對石珠道:「一定又是俞家的兄弟了,待小將一發去拿他來湊數。」說罷,翻身上了斑爛虎,提了大刀出營。
  兩下相見,有光大聲叫問道:「那來的,莫非又是姓俞麼?你家俞仲、俞季已被我擒在軍中了,你又來甚麼?」那人道:「我乃俞魁是也!你是何人,敢擒我二弟?」有光道:「我姓稽名德,道號有光。你家兩弟不知,來助來斯,故我擒之。你若識事,便當斂跡而退,還敢臨寨搦戰,真可謂亡命之魔耳!」俞魁道:「你等無禮,來奪晉陽,我故引兵相助。兩弟不幸,誤被你擒,卻敢渺視於我,甚是可惡!」便提起開山斧砍來,有光將消魂刀相抵,有一個多時,俞魁殺得性起,將身一聳,就長了一丈多長,眼如銅鈴,口似血盆,惡狠狠的,提匾大的鉞斧砍來。稽有光看見,吃了一嚇,也將身一搖,叫聲變,立刻變出四頭八臂,將手中大刀也變作八般兵器,八手執定,竟向俞魁殺來。這一場大殺,與前番大不相同,但見:
  兩下裡排成隊伍,各陣上鳴鼓敲鑼。滿天殺氣裹著,有光四頭八臂堪驚;
  遍地徵雲籠罩,俞魁二丈身驅可畏。這邊的開山巨斧使出來,神驚鬼哭;
  那裡的消魂大刀砍將去,日暗星昏。一個要扶晉室,一個要助石家。
  喪門鬼恨不平吞了稽德,二郎神恨不砍死了俞魁。咚咚戰鼓軍前響,滾滾煙塵陣上迷。
  兩下戰了多時,那俞魁又將身一變,一道紅霞自口中而出,只見烈火燄燄,燒將起來,不見了俞魁,只有一團烈火,衝入有光身來。有光忙將法身收了,提起寶劍,向南方一指,忽然霹靂交加,大雨盆傾,將烈火登時銷滅。俞魁見滅了他火,現出原身,綽斧砍來,兩個又是一場大殺。看看戰到五十餘合,並無勝負。有光暗暗喝采,將五百神兵一招,霎時如蜂湧而來,將俞魁圍住,發起鐵如意打來。俞魁那裡怕他,說聲「咦!好寶貝!」就化一道紅光,杳然不見,有光看了,反吃一驚,只得收兵回寨。
  忽聽得背後叫道:「有光慢走。我來也。」有光回頭,見是俞魁,不勝大怒,提刀就砍。又戰有二十餘合,俞魁大叫一聲。忽然不見,只有路旁一株大枯樹,放出萬丈霞光,直沖霄漢。有光看見暗想,必是怪物變化的了。綽起大刀砍來,只見一聲響亮,不見了枯樹,只見了面前俞魁揚威耀武而走。有光一見,怒聲如雷,大罵道:「怪物焉敢以妖術戲我!敢謂我無法耶?」說罷,默誦真言,將劍一指,只見陰雲四合,紅日無光,霎時飛砂走石,天鼓齊鳴,卻像有幾千萬兵馬,在空中殺來一般,驚得大小諸將,俱各伏鞍而走,不敢開視。正是:
  能擅天工施造化,一時軍將盡心寒。
  畢竟不知俞魁如何脫離此難,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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