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弘祖兵會發鳩山
話說段方山問弘祖白鵲緣由,弘祖笑了笑,說道:「白鵲要見甚易,山兄且飲了一杯,待小弟慢慢的喚將來便了。」方山見弘祖說話蹊蹺,對著季龍、慕容廆道:「據劉兄說,畢竟又有一段奇文,兩位賢弟可同飲一杯,請教劉兄。」季龍與慕容廆,真個依允,滿斟一杯,一飲而盡。弘祖見他吃得爽快,也吃了一個大杯,停杯說道:「這個白鵲,說起來果然有些奇怪。二月前,小弟同著老父,在庭前閒耍,忽見一個道人走進門來,不知他姓甚名誰,競向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銀盒兒,遞與小弟。小弟打開一看,卻是一隻絕小的石鵲兒,放在裡面。老父及小弟都以為奇,遞與家母觀玩,家母喜他似活的一般,放在手掌中攧了兩攧,說他製作精巧,冉冉如活,只是不能飛騰。說時遲,那時快,忽聽得撲的一響,已變作一隻大白鵲,竟自飛出大門去了。」側批:翻騰超忽,筆筆欲仙季龍道:「天下有如此奇物,真是罕見的事。」慕容廆道:「只可惜飛去了,想是方兄見的,就是他了。如今不知飛在何處?」弘祖道:「若是飛了去,不飛回來,這也不足為奇。這日飛去,約有一日,到晚來小弟正在庭中煩惱,自悔失此寶貝。不意半空中撲刺刺的聲響,少頃之間,翩翩躚躚,飛舞而來,集在階下,依舊是一隻小小的石鵲兒。」方山道:「如此說,這石鵲依舊在兄處,何不取出來看看?」
弘祖依允,便起身走到裡邊,取出那個銀盒來,放在桌上,揭去盒蓋。眾人上前一看,各各稱賞道:「好個石鵲兒,光潤潔白,競有飛騰之象,真稀世之寶也。」說聲未畢,只聽得一聲響,那石鵲早巳自盒中飛起筵上,撲剌剌的盤盤旋旋,飛舞不定,竟似一團白雪,在空中圍繞。眾人看了,俱各稱贊不已。那白鵲舞了一會,忽然飛到粱上立著,只管看著門外。弘祖只怕他又飛了去,吩咐手下去關門,忽然門外一個人嚷將進來側批:奇峰插天道:「你們的石鵲何足為異,且看我的寶貝。」眾人聽說,各吃一驚,將那人一看,但見:
身長七尺,肩闊三停。豹頭燕頷,不讓投筆班超;巨口鬍鬚,何異金鞭敬德。
喝一聲,渾似霹靂,笑殺烏江霸主;走一步,還疑鶴膝,全欺稷下功臣。雖然性格粗疏,卻也才能精絕。
眾人見那人吆喝而來,有些異相,知非常人,連忙出來相迎。那人更不答話,向袖中取出一個朱紅小盒來,輕輕的打開,只見裡面卻是一隻像金生成的小鷹兒,見了樑上白鵲,撲的一聲,飛將上去。竟搏定那白鵲。白鵲就樑上打個滾,展開翅,與金鷹相鬥。約有一個時辰,看看鬥金鷹不過,轉身便飛。那金鷹不捨,隨後追來,一黃一白,在堂中團團飛轉。如斗如戰,百合不止,眾人俱各拍手大笑。只有劉弘祖,恐怕壞了他的石鵲,隨忙叫道:「金鷹石鵲,本事都見,不必再鬥,改日剋期,以決勝負。請問尊兄高姓大名?」那人見說,便將雙手一招,依舊是一隻金鷹,藏在匣內。那白鵲不見了金鷹,也就飛下銀盒。其時堂上堂下,看的人雜沓鼓掌,俱各稱贊不已。有詩為證:
筵前白鵲慢誇能,惹得金鷹匣內騰。
勝負暫分樑上羽,兵戈會見不時興。
弘祖見金鷹、白鵲,俱已收藏,便請那人同入席飲酒,問其姓氏,那人更不推辭,竟自坐了,說道:「小弟姓呼延名晏,號元諒,渤海人氏。近日朝廷有件大事,正是我等立功之秋,卻是非其人,不能擔當也。前日聞得如賓鄉,有個少年豪傑,足稱此任,所以特來相訪。卻不知有許多豪客在此,不知諸兄們尊姓大名,也有意立此功業否?」眾人見說,俱各面面相覷,競不知是什麼大事,只得各通了姓名,問道:「不識有甚麼大事?請元兄見教明白。如何效力,無不從命。」元諒道:「諸兄們原來還不曾曉得,昨日小弟親見報來,當今賈氏擅權,賞罰任意,四方有志之士,多憤惋不平。諸兄們相貌非常,才能蓋世,倘失此不為,功出他人之手,我輩丈夫壯志,竟空生於天地之間,豈不令人羞死?」眾人聽畢,俱憤然道:「何物賈後,敢如此肆惡?」遂各推席而起,打點起兵。劉弘祖卻說道:「元諒兄議論,乃丈夫意氣相投,遭此機會,固當拔劍相助,攘臂爭先。然雖今日之事,師出有名,也還要算個萬全。目下兵微將寡,諸事未備,安能出戰?諸兄們還宜斟酌。」季龍道:「小弟部下現有精兵一千五百,何患不能出戰?」弘祖道:「賈後鼓孽宮闈,得罪天下,我等猝然起兵,朝廷未知我心,必以重兵對壘,那時戰不能勝,退不能守,身名兩喪,豈非躁動寡謀之過乎?」段方山道 「劉兄所言,固是老成之見,萬全之策。然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成敗利鈍,亦何足慮?」弘祖道:「非也,兵書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知己不知彼,百戰百敗。若徒喪其身於不必喪之地,亦安用此虛名為哉?」
眾人正議論間,忽聽得門外馬鈴響處,家人劉全走進來,對弘祖說道:「門外有個武士自稱姓李名雄,從上黨發鳩山而來,帶有甚麼石姑的書信在此,要見小官人,乞自酌量。」弘祖沉吟道:「甚麼石姑通書信於我,這又奇了。」便對劉全道:「既如此,著他進來。」劉全依言。不一時,引李雄進來。弘祖將他一看,只見他一表非俗,竟不像個以下的人,便不敢輕慢。與他相見了。說道:「李兄從上黨而來,不知有何見教,」李雄道:「奉有石姑的書信在此,送與劉兄。」弘祖道:「小弟與石姑素昧平生,何以忽頒音翰?」李雄道:「劉兄聲名遠播,何處不聞?況上黨與平陽相去咫尺,那有不知?」說罷,就去袖中取出一封書來,遞與劉弘祖。弘祖接來拆開一看,看見上面寫著道:
上黨石珠斂衽拜書平陽劉元海麾下:珠聞英雄之士,名馳遠邇,雖不必親覯其人,而名之所至,自足以欽
服一世,誠以英雄與英雄相契,有同心也。珠雖一女子。頗不以尋常自待,每欲建立功業,自比豪傑之
士,蓋其素性然耳。茲者晉室不綱,賈後竊政,凡在有志之士,無不忿怨思奮。珠竊不自料,已集雄兵二
十萬,猛將數十員,特遣小將李雄,馳書奉聞,諒君志士,當有同心。幸即日就道,會兵於發鳩山下,萬
不以未經謀面之人,自生疑慮,幸甚。
弘祖看罷,不覺大喜,對李雄道:「小弟正有此志,在這裡與諸兄們商量,只慮兵微將寡,難以舉事。不料石姑已早有此意,煩兄來約,正是天從人願。」就向後堂請出段方山等四人來,與李雄相見了,各問其姓氏,遞與石珠的書,眾人爭看了一遍,鼓掌大喜,且道:「石姑處既有雄兵無數,我等宜即日前去,不可遲緩。」弘祖道:「我意也是如此,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又不宜出兵,後朝黃道吉日,就同諸兄們前行便了。」眾人俱各依言,自去整頓兵戈鞍馬,不在話下。
到了後日,劉弘祖請出劉員外與封氏,拜別前行。劉員外與封氏甚是不捨,然見他一班朋友,都是當今豪傑,料想去也無妨,只得吩咐了幾句說話,任他前行。那弘祖別了父母,與眾人一同出門。季龍便傳令,將軍馬分作三隊,那三隊:
第一隊李雄、呼延晏。 第二隊劉弘祖、石宏。 第三隊段琨、慕容廆。
六員猛將,一千五百軍馬,一路上扯起帥字旗,飄飄揚揚,離了如賓鄉,竟往上黨進發。逢山開路,遇水疊橋,所過秋毫無犯,村夫俱袖手而觀,毫不驚動。劉弘祖在馬上,口占一絕道:
如賓鄉內書生出,躍馬提鞭橫九州。
顧盼群賢多不賤,功成應在太平秋。
弘祖吟罷,迤邐而行。在路非止一日,已是到了發鳩山界。
弘祖便令李雄先去通報,隨將兵馬扎住山下。不多時,只聽得金鼓震天,響應山谷。眾人抬頭一看,只見繡旗開處,當先兩員女將,滿身戎裝,騎著兩匹異獸,飛奔出來。後面卻隨著兩員大將,都是戎服怪獸。你說那女將與兩員大將是誰?原來是:
神機大元帥陸松庵,騎的是墨頂珠。
神機副元帥袁玉鑾,騎的是金毛吼。
前軍將軍桐凌霄,騎的是駭雞犀。
鎮軍大將軍劉宣,騎的是騄耳。
當下四個大將,衝出門來。劉弘祖一行人見了,暗暗誇贊,連忙出營相見。一齊入洞,一層層進了敘義門,只見石珠早已領了眾將,一齊迎出殿來,彼此相見。進了鳳儀殿,一一相見已畢,通了姓名,石珠就要尊劉弘祖為主,聽他約束。劉弘祖不肯,說道:「強賓不壓主,我等原為慕義而來,要立殊功;豈可並無寸效,竟自為主?況石姑兵強人眾,物望歸心,正當為主,我等聊備驅策可也。」石姑道:「珠是一個女子,僭稱元帥,已大過分,安敢妄稱為王?必得劉君居此大位,方不負我等平素之願。」劉弘祖道:「我等初到,並無寸功,豈可妄自尊大?必欲相強,只得告別。」季龍上前說道:「元海兄立志,想不可強,石姑不必固讓,等待有功之後,另行定議可也。」石姑見說,便不再強。當下鳳儀殿排下盛宴,歡宴眾人,自不消說。
至明日,石珠集眾將商量起兵。除鳳儀殿眾將已封官爵之外,新來五將並加封號:
劉元海,總督棲賢洞各處兵馬副元帥。
石季龍,鎮軍大將軍。
段方山,龍驤大將軍。
慕容道將,左將軍。
呼延晏,右將軍。
其現在鳳儀殿諸將封號:
石珠,總督棲賢各寨兵馬大元帥。
陸松庵,神機大元帥。
袁玉鑾,神機副元帥。
侯有方,侍謀贊善護軍軍師。
稽有光,副軍師。
陸雲閒,驃騎大將軍。
劉宣,鎮軍大將軍。
姚仲弋,冠軍大將軍。
齊萬年,車騎大將軍。
張方,衛將軍。
桐凌霄,前軍將軍。
喬晞,後軍將軍。
王子春,運糧都護。
王濬,巡哨游擊。
李雄,督軍長史。
其餘將佐,都有封號,其給事鳳儀殿者:
謝蘭玉,起居司郎中。
賀玉容,營善司郎中。
侯倩,殿司郎中。
顧暉,賓客司。
桓靖,翰墨司。
桓廉,儀禮司。
方仲山,監刑使。
褚誠,巡察使。
劉萇,廄馬使。
還有職掌天文一名,及專管祭祀、醫官二名:
林天競,欽天監學士。
陳敏,主祭司郎中。
謝芝,司醫監。
其餘職銜尚多,不須煩敘,已儼然是偏霸一方氣象。其時石珠便集眾將商量,擇日祭旗出軍。正是:
不因晉室多擾攘,未必中州離亂生。
畢竟不知石珠出兵,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