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期功名為國忘家 摒富貴保身養性
柳絮飄難住,恒河沙易遷:往事憑誰定,清風明月天。
卻說璞玉忽然看見盧香菲象仙女一般的花顏玉貌,非常驚異,想到:「真怪!真妙呀!剛才看見的不是魂靈,是真的盧梅。那麼紫榭也真的到這兒來了?人世間竟有這麼美麗的兩個人和她倆一模一樣麼?」想定要確確實實地認下,於是策馬在車的左右緊跟,再三仔細地觀察。盧香菲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馬在車的東邊,她的眼睛就轉到東邊盯著看:馬轉到西邊,她的眼睛就轉到西邊盯著瞧。只因在眾目睽睽之下,難以交談。璞玉實在忍不住了,正想開口問話,香菲怕叫別人看見了不合適,忙撩下香雲紗的車簾,催車飛也似的跑去。
璞玉扯住韁繩站住,愣愣地出神。足有半個時辰,才折回往天竺寺來。一邊看,一邊胡思亂想,如醉如癡。來到天竺寺,廟會已完,眾僧散去,善男信女,進香眾人,也都如同浮雲樣的湧散了。金夫人的車轎早已在山門前準備停當,正在等著璞玉。永柱、黃明等見璞玉來到,同聲說:「少爺怎麼才來?可讓太太等得功夫長了。」璞玉聲不吭,下了馬,進了山門,在人群裡又看見一個人。
那人正從大殿的東側往外走。這人生得身材端雅,器宇軒昂,面如霽月,性似清風。真是崑崙山上的整塊美玉,桂樹林裡的獨秀一枝。若非仙人降凡世,定是星宿落人間。只可惜,剃髮出家,致使儒林失色:更衣披裟,遂教官衙無人。
璞玉看了,覺得驚奇,暗自想道:「除京師的桂菜,孤山的自持以外,此地還有這樣的個人!只看外表,就不是庸材!」正在端詳,那人沒回頭向後看,一直朝前去了。
璞玉叫瑤琴跟著這個人,看他是在什麼地方,做什麼的人,家住哪裡,與誰交遊,好好將底細打聽清楚。璞玉來到禪房前面,金夫人等到太陽快要落了,還不見璞玉,自己走出來看看,見到璞玉,臉上顯出不高興的樣子。璞玉怕得不敢出聲,在前面引路。只見玉清、福壽等人個個都面帶喜色,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原因,於是攙著金夫人坐上轎。廟上的長老和尚帶著眾徒弟們,走到山門以外,對金夫人進香佈施,施禮道謝。眾婆子、丫鬟紛紛坐上車,璞玉騎馬。家僕們見天色已晚,一行車馬疾走飛奔地往城裡來了。
到了府前,燈籠火光照滿門庭。璞玉從早飯以後,辛苦勞累足溜溜一天,並且還受了驚嚇,又累又餓。一進屋就喊著要吃飯,也顧不上說話了,口氣吃完了飯,福壽向他舉手道喜。
璞玉問道:「無緣無故的哪兒來的喜呢?是吃飽飯的喜?」福壽搖頭笑道:「不是。有一個新奇的雙喜。」
璞玉道:「今天真怪,遇上了幾件怪事兒。我疑心見了鬼。你說有什麼喜?」
福壽笑道:「我剛從大廳裡來。太太正在跟太爺說喜事。你去聽聽就知道了。」璞玉感到奇怪,連忙下炕,來到大廳,金夫人正和老爺閒談。
璞玉不敢進去,站在隔扇後面偷聽。賁侯問:「你們是怎麼相認的?」
金夫人道:「我看她的相貌和香菲一模一。
樣,在方丈裡見了面,攀談起來才知道了實情。」
賁侯道:「那麼很久以來傳說她已經死了是怎麼回事兒?」金夫人把不但盧梅沒有死,琴默也沒有死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璞玉聽了這些話,如大夢方醒,不禁喜氣直衝向三千丈高的雲霄。
賁侯道:「那麼這事該怎麼辦?」
金夫人道:「求老爺的恩典,將這兩個為守信義而受了苦的姑娘都許給璞玉吧。」
賁侯皺著眉頭道:「那麼你將外甥女又擱在那兒呢?」金夫人知道事情難辦,起身跪在地下央求道:「我原想將娘家的一個姑娘許配給璞玉,親上加親。這事兒跟老爺說過幾次。現在老天爺把兩個姑娘都送到這兒來了。她們經歷了多少風浪和災難,才得到安寧,這不是天配的良緣?求老爺念在我從小伺候老爺,從來沒敢違背您的意見,如今已經白髮蒼蒼,您就答應我的請求吧。俗話說『好男養十家』,看來璞玉就是有個四五房也管得住。」
賁侯道:「大戶人家三房四妾的也多得是,璞玉到如今還沒有子女,娶上兩房媳婦也不算多。可是他年紀還輕,家裡人多了,怕背拗修身務家之道。我身負杜稷重任,近來盜賣私鹽的小民和軍人勾結盜賊,下屬官吏互相攻訐等事非常複雜。我處置公務還忙不過來,哪有工夫顧這些事兒!」說完向隔扇暗處大聲喝叱道:「璞玉!你還不快出來!站在牆旮旯兒裡鬼鬼祟祟地聽什麼?還不快扶起你媽!」璞玉大驚失色,知道老爺早已看見了他,又羞又怕,趕緊上前扶起金夫人。
金夫人大喜,道謝說:「那就明天往浙江派人告訴娜氏嫂子和金公弟弟。」
賁侯道:「既是定了親,還派人報什麼信?多此一舉做什麼?合巹以後去信也不晚。」金夫人一想老爺說的也對,派人去浙江的事兒就推遲下來。
璞玉站在一旁,知道大事己成,回到自己屋裡。福壽也笑著回來道:「往浙江派人的事,差一點把事兒弄砸了。」
璞玉問道:「怎麼會壞事兒?」福壽笑道:「金公老爺聽了,事情稍微推延幾天倒也不要緊:要是朱英、宋濤聽了要唱《羅鍋子搶親》這齣戲,帶兵前來,那可怎麼好!」璞玉也不禁大笑起來。
過了幾天,金夫人正想去程夫人那裡看望兩個姪女,舒二娘手持紅帖子進來稟報:「西湖戴國老家的老夫人派人來稟請太太。」說完獻了拜匣。
金夫人打開一看,裡面有三份兒梅紅紙的請帖。金夫人納悶兒,讓玉清看,上面的一份兒是給金夫人的請柬,寫的是「妹程氏拜請」。玉清看了下邊兩份兒笑道:「福壽姑娘也算可以,象我們這些婢女還稱得上姑娘?」福壽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裡間出來。看一份帖子上寫的是:「琴紫榭謹呈,恭請玉姑娘」,還有一份:「飄零之葉--盧梅再拜,謹呈神通方士福姐姐」。
福壽笑道:「盧姑娘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霜,小時候的淘氣勁兒還沒改,寫一張請帖也有這麼多的滑稽玩笑。」都念給太太聽了。
金夫人問:「哪天?」玉清道:「就是明天中午。」金夫人向舒二娘說道:「你傳話告訴來人,明天是吉日,我本來就想去給老夫人請安。現在接到了帖子,叫他先去替我請安答謝。我明天一早就去。」玉清要退還紫榭的帖子道:「把這份請帖退回去吧!我哪能接受格格寫的恭請信?明天一定跟著太太去,請轉告我的拜謝!」說完了向福壽問道:「你的帖子怎麼著?」
福壽笑道:「咱倆有點區別。哪兒來的那麼多囉唆。她說我是神通方士,就算我是神通方士。我明天去了倒要問問,我給她通了什麼神?」眾人大笑。舒二娘也笑著將拜匣拿出去了。
璞玉聽了那些話大喜,將車轎、侍從準備停當。
次日早飯後,金夫人稟報了賁俟,帶著玉清、福壽、五福、三妥、靈玉等丫頭、婆子坐轎乘車,一行人出了城西門,向西湖梅峪而來。高珍策馬揚鞭前去報信,元凱在前邊引路。從六橋中路分道。來到梅峪,國老府已經敞開大門。家人迎出,將金夫人的轎子一直抬進東邊夾道,放在內院旁側的紅大門前。這時從裡面出來群女眷,攙扶金夫人下了轎。
玉清、福壽攙著金夫人到了大廳後邊,一群花團錦簇的姑娘迎了出來。走在前邊的兩個人,一個是琴紫榭,頭上插滿珠寶,身穿大紅羽縐綠葉大瓣牡丹的薄棉袍,銀面花顏,沒有改變原來的樣子。一個是盧香菲,頭戴朵朵紅芙蓉的暖絨帽,往後梳著上寬下窄的兩把頭,兩鬢相間地插著新時的桃梨花。身穿蘋果綠絨綢大瓣帶蔓韃子西番蓮夾袍。胭脂似的面頰,瓜子形的臉上,增添了喜悅與歡快。紫榭等看金夫人走到近前,一齊跪下請安。
金夫人看見琴默,熱淚盈眶。眼淚差點要掉下來的紫榭抽泣起來,因為在別人家裡,沒有哭出聲。金夫人心裡的話一句也沒能說出來,用兩手拉著兩個姑娘的手。剛進垂花門的中門,程夫人領著姑娘們走下了大廳台階。她頭戴珍珠帽,身穿一品蟒緞袍,上罩古繡團蟒補子石青朝服。她迎出時看金夫人是:珍珠滾邊兒蟒緞長袍,海水波濤補子朝服,項掛珊瑚串綠松石念珠,扶著兩個姪女進來,顯出派端莊、敦厚、福態的神情。兩夫人在院中握手施禮相見。
程夫人道:「我沒有緣分,沒能更早地見到您明朗的容顏,今天蒙您賞臉光臨,滿足了我多時的渴望。」
金夫人笑道:「自從拜謁您清朗的容顏,幾天來一直想念。正得不到來府拜見的機會,幸蒙召喚,再見明顏,心裡真覺得豁亮。」兩位夫人一邊說著寒暄客套,進了大廳。丫頭們高高地掀起猩紅的門簾。
金夫人是客,先走進去,一看屋裡,擺設得清朗明淨。從西間窗戶開始順牆的大聽字炕上鋪著綠色貴妃栽絨毯,上邊又鋪著厚厚的墊子。
程夫人道:「我們原先睡張小木牀,沒有睡過上炕。我們在北京住了一兩年以後,覺得睡牀有點兒冷,現在反而離不開熱炕了。這都是從北京學來的習慣。」說著請金夫人就座。獻了茶。進來兩個鮮豔水零的人,近前跪下請安。
金夫人細看,一個:長圓臉,細挑身材,頭上齊齊地簪著嵌翠的銀花,身穿月白緞古繡滿花長袍,上罩石青緞片金邊兒的長坎肩。個短方臉,長的黑黑的睫眉,高綰著頭髮,身穿桃紅緞淺藍線繡花袍,上罩洱藍寧綢,漢瓦當文福字短坎肩。
金夫人笑道:「這一個是畫眉,我認識。
這個穿月白衣裳的是誰?我怎麼不認得?」
琴紫榭笑道:「姑媽當然不認識,那天她沒有跟著太太去天竺寺,常在父親跟前伺候,名叫芙蓉。」金夫人看她與眾不同,知道是程夫人愛近的人,因此笑臉問話。芙蓉一一回答之後才說:「我們老爺叫婢女給太太請安。老爺久病,不能下炕,不能親自向尊敬的您問好。承蒙夫人賞光,駕臨寒舍,感謝不盡。待日後病癒,親到尊府謝罪。」
金夫人見這個姑娘聲音清晰,口齒伶俐,即起身一一傾聽。隨即叫玉清、五福回拜請安。
玉清等跟著芙蓉從大廳西廂房直入西院,又進了一個垂花門,一看是朝南的三間帶抱廈的正房,在簷下有幾個小書童在澆花。窗戶滿是玻璃,看到一個濃鬍子的老翁側身躺在炕上。她們掀開堂屋門簾進去,卻看不見了。
芙蓉在前頭引路,繞過一間藏書的大屋子,進了東間。四壁上掛滿了古人的箴言,北牆上有白底藍字匾,上寫《自在天》三個字。屋裡當中紫檀木的案上,放著三尺高的玻璃魚缸裡養著一拃長的紅金魚。在窗前的炕上那個戴國老頭戴金絲雲頭圖案黑緞小帽,身穿荔枝紅富貴不斷頭凸紋絲絨便服,上罩寶石藍洋綢棉外套,趴在前邊的花梨木炕桌上。後邊有一個剛剛蓄髮的小女跪在那裡用兩隻手給他捶背。那位國老眉長,眼細,鼻高,耳大,面容瘦削,顴骨高突。玉清向前施禮,將金夫人讓他代為請安的事說了之後,國老在手肘上點頭道:「老身不能全整冠帶,很是失禮。在這兒敬謝太夫人光臨。日後定要差人向侯爺請安,我身體康復後,必定親到府上謝罪。」說完就咳嗽起來。
玉清不等他咳嗽完,連聲「喳喳」地答應退身出來。回到正房,看見福壽、畫眉、盧香菲、琴紫榭等正在談笑風生,盡情歡樂,都在中間屋的中間紮堆兒站著。
福壽笑道:「我那天在天竺寺,玉姑娘跟我說了,我就不信,後來等盧格格走近了,才有點認出來。如果畫眉在那兒,我一眼就能確實地看出來了,不會猜那麼半天。」
畫眉笑道:「別說了!這時你又有權,又有福,兩樣兒都齊全了。吃著太爺太太的賞賜,眼睛裡都長滿了脂油,那還想到我們這些倒霉的老朋友呢!那天在天竺寺見著我們格格,你早藏得連影都找不到了。等到認出太太以後,你沒法子才出來,現在說這些花言巧語想騙誰?」
玉清從旁著急道:「哎喲!看你把福姐姐說的,真冤枉死了。不用說福姐姐,自從那年分手以後,我們府上的哪個人一天不念叨幾次?就連那小靈玉也說琴姑娘這樣仁慈,盧姑娘那樣好,說個沒完呢!」
福壽笑道:「玉清姑娘不用理她的那片毒嘴!這閨女這些年在外頭串游,她那嘴已經象屁股那麼臭了。要是再過兩年,屁股跟什麼…樣,還不知道。我怎麼不認識你呀!不用說你的長相,就連你那左胯上的一顆紅痦子我也記得。你們大家不信,扒了她的衣服看看,就清楚了。」紫榭、芙蓉等人都大笑起來。
畫眉忍不住笑指著福壽說:「我胯上的紅痦子脫下衣服可以看,可是你大腿當中的黑痦子怎麼看?你心裡頭的痦子就是璞玉,你自己知道,別人都不知道!那年夏天我乘你睡覺的閒空,把你那個上邊的毛剪下來,直到現在還在荷包裡頭藏著呢。」說完逗得滿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福壽又急又笑,衝著畫眉過來。畫眉想跑進西間,太太們正在那裡:忙又跑進東間,福壽緊追不放,衝了進去,把畫眉按在炕上,使勁兒胳肢她的胳肢窩。畫眉翻滾著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來,高聲喊叫:「格格們!快來救救我!我快要死了!」盧梅、芙蓉二人笑著進來,拉開了福壽的雙手。大家聚在一塊兒,不停地笑。
正是:
鳥當孟夏諧趣逗,人逢喜慶快樂多。
不大一會兒,眾婆子抬來酒席飯菜,金、程二位夫人同琴、盧兩個小姐四人坐了一桌,芙蓉將玉清、福壽、畫眉三人讓到自己住的西耳房坐了-一桌。兩位夫人都把各自娘家的事兒,自己家裡的生活閒事以及幾年來跑南闖北的事兒十分親熱地絮談起來。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喝到酒酣耳熱,金夫人斟滿了一杯酒,雙手敬給程夫人道:「我有一句話,本來今天不該說,可是今天是黃道吉日,並且咱們姐倆見面不容易,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盧香菲是個機靈人,。昕就聽出了話頭,叫了兩聲畫眉,就下炕出去。琴默道:「你上哪去?等會兒我!」二人同去耳房找福壽等人。
程夫人忙接過話茬兒道:「太夫人有什麼話請當面說,願意領教。」金夫人才將自己原來想從娘家姑娘中挑兒媳婦,中間發生波折,給璞玉娶了別的媳婦,又中途夭折了。這兩個閨女幾經苦難,現在在這兒重逢,也是天作良緣。把求婚的意思敘說了一遍。
程夫人笑著說:「我夫妻二人年過半百,沒有子女。只有一個獨生女又落水死了。幸虧龍王爺賞了我們大姑娘,我們想給她選個女婿,也算有個半子之勞,這才叫大姑娘扔彩球,老天爺又賞給了我們二姑娘。現在無意遇上太夫人,她倆原本是太夫人的姪女,您要想認領回去,我們老夫婦沒話可說,就是不願意,也得交給您。要按規矩說,許給公子的事兒,還應當賞臉容我們老夫婦好好商量一下。」
金夫人笑道:「小妹這話是將拙見先告訴太夫人,不是一時就要訂親。我們老爺必定另請大媒,跟您們老太爺商量過大禮的事兒。我們萬萬不能硬要你們的姑娘,讓你們兩位老人傷心。況且這兩個姑娘的親生父母都在,就是他們來找,玉皇、龍王的恩典誰能奪得了呢!」兩位夫人一齊大笑。說著說著,日己偏西,這才叫來兩個姑娘,同桌吃飯。
那院的福壽等收拾起飯桌,同玉清、五福、三妥等一同過來請安。太太、小姐閒坐著喝茶。玉清把帶來的賞品包放在金夫人面前。金夫人教福壽打開包袱,拿出賞品。給芙蓉深藍色實地紗一件,繡花巾一塊,香袋一雙,珊瑚簪子一對兒。畫眉跟著姑娘特別義氣,給了蓼蘆綠的軟煙羅兩身,銀鐲子一對,手帕一匣。其餘婆子、丫頭和內院僕人、廚師、茶房也依次行賞。程夫人笑著向金夫人道謝。
芙蓉、畫眉領著眾婆子、丫頭滿滿當當地跪了一地,磕頭謝賞。
金夫人笑著說:「你們行這麼多的禮幹嘛!給你們的這點兒東西,沒有甚麼值得可謝的,也就算個見面禮吧!」舒二娘進來稟報,車轎已經備好。程夫人忙叫芙蓉給玉請清、福壽以及侍從婆子、丫頭和車夫、馬弁都行了重賞。
福壽等人磕頭謝賞。金夫人告別時,程夫人再三挽留,讓再多坐一會子。看實在挽留不住,也只好拉著手,送到大廳的後邊。琴默、盧香菲二人和金夫人是近親,又分別了多年,今天剛見面,不到半天就要分別,雖然忍住傷感,還不禁要掉淚。金夫人也傷心地依依惜別。程夫人看了這種情景,便笑道:「你們倆現在別難分難離啦!沒幾天就當媳婦兒了,一輩子也分不開,好好伺候吧!」二人害羞才鬆了拽住金夫人的手。眾人笑著告別,金夫人坐轎,眾婆子、丫頭都上了車。
轎天車馬快行如飛。福壽坐的是輪子安在後邊的「後擋車」,跑起來「轟隆隆」地跑得最快。
程夫人把客人送走以後,領著兩個姑娘眉開眼笑地進了家。
且說金夫人進城之後,來到自己的府前,璞玉帶著家僕等候在大門外。轎子順著進西邊花園的門抬進內院。到角門下轎,眾婆子、丫頭攙扶著金夫人進了大廳,吳姨娘迎了出來。
沒多一會兒,賁侯從外面進來。金夫人將去戴府的事兒逐項照實說了。又說了戴國老生病的情況。賁侯笑道:「他真的病得那麼厲害嗎?」
不幾天,戴國老真的差人來送禮品,給賁侯請安。賁侯也回了答禮,讓元凱、伯林設了一天宴席招待。請梅知府當大媒到戴國老府上求婚。梅知府看兩家門當戶對,是件好事,欣然應允,找個公餘閒空,選個好日子前去提親。
卻說璞玉聽說琴默、盧梅二人都在那裡,喜得都不知道怎麼好了。向福壽頻頻地探問她們的近況。一天福壽道:「說是喜,卻變成了憂。」
璞玉連忙問道:「怎麼成了憂?」
福壽道:「程夫人說,把琴姑娘早已許配給北京什麼公侯的公子,已經應允,沒法挽回了。」
璞玉低了頭,一會又說:「她是那樣了。
盧姑娘現在總算沒事吧?」
福壽道:「雖說沒事兒,娶過來還有什麼意思?」
璞玉驚詫地問:「又怎麼了?」
福壽道:「盧姑娘的容貌跟原先可沒法比了。
璞玉笑道:「人注重的是人品,講的是義氣。現在就是盧姑娘變得頭髮白了,牙掉了,腰駝了,嘴結巴了,她那顆如金似玉的心也變不了。」
福壽說:「掉牙的時候還沒到,可是她那秋水般的一隻眼睛早就瞎了。」
璞玉大驚問道:「什麼原因成了這樣?」
福壽道:「我問過,她說在避難時,黑夜騎馬,被人家牆上的一根木頭戳瞎了。不然,她去天竺寺,我們這麼熟的人見了怎麼不認識?」
璞玉聽了這話道:「盧姑娘完全是為我才失去了眼睛,怎麼這麼苦咽!」說著淚如雨下。剛要放聲大哭,小書童瑤琴進來說:在天竺寺遇見的那個人的下落已經打聽到了,特來回稟。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