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百折不撓妙鸞心 一春再新芳草色

  花園深處夏景濃,潺潺清泉湧罅中。
  風吹花絮隨流水,少女撩襟惜殘紅。
  卻說賁侯方欲離京啟程,又有宋大人來相送。宋大人名介忱,進士出身,生得方臉矮身,眼亮如星,心明如日,忠義上報君主,恩德下達黎民,是賁侯的知己摯人。二人敘禮就座。
  賁侯道:「當下我奉旨遠去,千里赴任,大人有何見教?」宋尚書道:「我也正為此事而來。一則歡送賢侯,再則奉贈幾句良言。聖上恩深,邊防任重,仁兄性情嚴急。古人云:『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賢侯博古通今,應以後漢任尚接替班超為西域都護,不聽班超告戒,以致西域反亂,以罪被徵一事借鑑為要。」賁侯欠身謝道:「仁兄金玉良言永當銘刻心懷!」又飲茶敘談了一會兒,宋尚書方才告辭。
  這就是常言說的忠臣將國事當家事一樣。宋公的幾句話看起來是些老生常談,但裨益無涯。上則報皇恩之忠貞,平則盡朋友之厚義,下則為民遠慮之良謀,都在這幾句話裡了。所以說大丈夫一舉一動都包涵著深義。
  宋大人去後,桂主事又來送行。那時賁侯已經啟程,從崇文門出內城,往南走,向東拐,順著廣渠門出外城,朝通州大道進發。
  璞玉幾次請桂主事留步,他總是不依,執意要送四十里路,直到了通州運糧湖才敬了相別酒。
  那時龔高先去租了兩艘大船等在那裡,桂主事眼看賁侯上了船,敲鑼搖槳後,方才上馬。賁侯從船頭說了一聲「賢公請便!」船己離岸幾丈遠。璞玉因匆匆離別義友,回首惜別不盡。
  詩曰:
  粉黛麗佳人,博學戀知己:何須辨雌雄,思慕心肝裡。
  當下賁侯父子乘船南下不提。
  且說賁侯報喜人一天到了原籍,在衙門前下馬一看,牆上已經貼了大紅喜報。原來馳報人早就報喜領了賞。那時張裕、黃明正在等候京城來人,看見來人大喜,一面打問消息,一面到裡面傳達。
  金夫人聽到璞玉受了皇恩好不喜悅,知道南下之事已定,一面收拾細軟,一面安排隨行人員,加緊籌備。沒想到自從喜報傳來以後,親戚姑舅,男男女女,整日來道喜祝賀,真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迎送酬答,又耽擱了不少事兒。
  那天傳報京師來人了,說是老伊敏。金夫人叫他進來。伊敏在窗戶玻璃外面請安,將京師的事兒稟告,呈上了賁侯的書信。金夫人看了書信才知道跟前些日子聽到的消息沒多大出入,隨叫高珍、黃明準備船隻,擬定後天起身。這時舒二娘稟報,妙鸞姑娘來了。
  玉清忙出去迎接,只見:妙鸞黑髮如雲高高地盤著,鬢角插著一對白芍藥,身穿粉緋色綾綢單衫,上罩黑色披肩,姍姍而來。蜂腰削肩,鴨蛋臉兒,玉琢似的高鼻樑,還象原先那樣玉人般的美麗,只是略見清瘦了一點。
  玉清笑著說:「貴人來了,多日不見了。」
  妙鸞也說別後有一陣子沒有見面了,握手問候才進屋。
  那時金夫人正在三間正房的炕上坐著,地下擺了不少器皿衣物,正讓丫頭婆子們收拾包裝。妙鸞進來向金夫人跪下請安。金夫人問:「姑娘這時候來,有什麼事兒?」妙鸞再跪下叫聲「太太!」就嗚咽地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老太太歸西,打發妙鸞、秀鳳回家以後,賁寅仍不死心,叫來妙鸞的哥哥,給了不少釵鐲、綢緞等東西,告訴他把妹妹挑個好日子送過門來。哥哥高高興興地回了家,給妙鸞看了那些東西,說了緣由。這時妙鸞的母親業已去世,沒有人護著她,妙鸞將那些東西斂起來扔了一地,哭著說不願意當賁寅的小老婆。她那嫂子因為那年挨過妙鸞的罵,心裡記仇,就攛掇他男人說:「對這個丫頭不動厲害的不行!」妙鸞的哥哥是個半瓶醋,聽了老婆的話申斥妙鸞道:「女人之道,父在從父,父死從兄,你不願意當現成的福晉,還想找王孫公子不成?別說沒有那麼一個人,即便有,也沒人要你這開過了的花兒!你要是願意,還給你臉,車馬送門,你要是不願意,就用五尺麻繩捆起來送去,看你願意不願意!」
  妙鸞一見哥哥犯渾,一言不發。她已下了決心尋死。一天她用一條絹帶懸樑自盡。他哥雖說是個半瓶醋,但被驚醒,聽出屋裡有動靜,連忙過來搶救。正是天數不盡人不易死,妙鸞尋死末成,就放聲號啕痛哭。半瓶醋從此嚇破了膽再也不敢輕易逼婚了。
  賁寅派人去問妙鸞哥哥,他借口說老太太二十七個月的忌期還沒有滿,我妹妹要給老太太守孝,想等過了忌期再說。賁寅無計奈何,只好覯著臉等著。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覺又過了二年,兄嫂糾纏不休,妙鸞也不勝其擾。她忽而聽說賁夫人要租船南下,真是喜出望外,禱告天地神靈保佑,這會子算是逃出命來了,就連忙跑進了忠信府。
  妙鸞將緣由一五一十地說了以後,央求道:「老太太雖然歸西了,太太您給作主。奴才誓死也不入那個火坑,情願跟隨太太南下,求求太太救命!」金夫人為難地說:「要是別的事兒我能想方設法救你,可這個事兒是二老爺親口提的頭兒,再說他和我們老爺總是手足之情,這個事兒你叫我怎麼著?」
  妙鸞抽泣著哀求道:「太太真的撥不開面子,暫時借我去還不行嗎?太太要是真的不可憐我,我只有死路一條了。」妙鸞央求得叫人聽了實在心酸,但是金夫人有賁侯將衙門交與賁寅關照的囑咐,堅持不答應。妙鸞見事不成,擦擦眼淚,走了出去。王清、福壽這些跟她關係近密的姐妹們,實在看不下去,剛想大家一塊兒去求情,舒二娘傳達:「二太太來了!」妙鸞急忙出去,走到當院兒,正好迎面碰上德氏和她女兒宮熙。妙鸞一點也不在意,只當是不認識的一樣,走了過去。出了垂花門,福壽、玉清二人趕了出來執著她的手說:「姐姐慢走!幹嘛這麼忙?」
  妙鸞不禁落下淚來,說:「我是要死的人了,和姐妹們再說上幾句話,日後別叫你們傷心。」說著用袖子擋住臉抽抽搭搭地痛哭不止。二人也大聲哭道:「雖說那樣,姐姐也應當想的寬一點兒,死活可不是般的事情。」
  妙鸞道:「頭可以斷,志不能移,兩個妹妹留步,若有善緣,來世再見。」撒手就走。嚇得菲棠直往後退。妙鸞頭也不回,照直往前去了。
  福壽、玉清難受地跺著腳說:「咳!這個人真倒霉,何苦把她逼成這樣!」二人不住地哭泣。正是:
  世事哀愁常八九,紅粉佳人幽怨多。
  金夫人啟程之日親戚姑舅都來送行。賁寅夫妻,瑤玉夫妻都先到江邊等候。金夫人拜過祠堂,家中。切交付老管家張裕、伊敏,帶著家人乘車來到江邊,辭別賁寅、德氏、宮熙、瑤玉、可人等,傷心地落下淚來,將家事再三拜托賁寅夫婦方才上船。高珍、黃明早已準備五隻大船。行李物品昨日已經裝船,家僕二三十名一齊動手,炮聲轟鳴,五隻大船同時起錨。賁二爺夫妻滿懷喜悅而歸。
  且說金夫人從利津上船,走了幾天,一日來到濟陽。過去曾聽說賁夫人的家離濟陽不遠,喚來家僕一問,高珍道:「姑太太家從這兒往西,當地人稱西河,起旱從北邊走,就在吳亭府南面,當地人稱南河。我們過去都是起早,離這兒究竟多遠不知道。」他們上岸一問,離這兒不過二十里路。金夫人一聽不太遠,當即租了車轎,帶上福壽、玉清和家僕十幾入朝西河出發。
  卻說賁夫人母女二人那年從忠信府回家後還好,祁府差人來放訂禮,將盛粹芳跟祁璞玉的哥哥祁懷玉訂了親。賁夫人盤算把粹芳嫁到自己娘家的願望已經落空,所以與丈夫孟太守商量答應了這門親事。
  不料粹芳過門時,祁懷玉迎親道上在馬背上犯了病,沒能合巹拜堂。公婆沒法子,讓新媳婦住在別院,本想等兒子病癒後再成大禮。祁太太來給粹芳作伴兒睡覺。隨粹芳送親來的是她的弟弟盂瑞和本家兩位叔叔大爺。那時孟瑞才九歲,本家叔叔大爺也不能主事,都匆匆地回家了。
  那祁懷玉不知是辦喜事興奮過度還是什麼原因,病勢一天比一天嚴重,以至湯水不進。可憐那孟粹芳每日獨居深院,舉目無親。因為是剛過門的新媳婦也不能多走動一步。
  那祁璞玉相貌身材雖說與自己的賁璞玉略有相似,但性情舉止總覺得鄙俗。祁璞玉看哥哥的病加重,對父母說:「為了侍候哥哥的病才娶了這個嫂子,她來了好像是個客人,另外住別的屋子,很不應該,應在哥哥跟前護理才是。」父親聽信了這些話,叫粹芳搬過來侍候祁懷玉。
  粹芳不去則已,這一去就要了祁懷玉的命。祁懷玉看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妻子,恨不得馬上做成夫妻,拉著粹芳的手,一句話也不能說,就是哭。臥病多日的人,雖說還有三分人形,卻有七分鬼態,尤其他身上那股臭味,簡直讓人難以近前。那時粹芳好像蹲在地獄裡,只是忍氣吞聲低聲敷衍而已。祁太太怕兒子過分傷心,就寬慰道:「孩子別煩惱,你的病會好的。媳婦朝夕侍候你,也算是盡了夫妻之禮了。」說著將他拉住的手放開,那祁懷玉必是興奮過勁兒,臉皮一皺,雙眼一翻,兩腿一蹬,早已魂歸極樂淨上了。
  一家喪事,不必詳說。盛粹芳無奈,依禮戴孝守靈,出殯入土以後,才算完事。
  盛粹芳生在深閨,白玉無瑕,鮮花無垢,不料竟到這般地步,無端掛上寡婦的虛名,沾上洗不清的屈枉!這也是前世因緣由天定吧!
  賁夫人聽了這事,為姑娘傷心,親至祁府,她明知道姑娘沒有合巹成親,好生商量,退了彩禮,連梨香、蜂蜜兩個陪嫁的丫鬟一齊要了回來。
  那祁太太看在賁夫人是親近骨肉的情面上,並且兒子已死,不能讓媳婦受苦一輩子,將粹芳的嫁妝如數退還給了賁夫人。
  粹芳跨進祁家門檻將近一年,祁夫人始終象親女兒對待,闔家上下無不尊敬,以禮相待。她與祁懷玉雖是一時的空頭夫妻,但他死時的可憐情景也令人傷心。現在忽然離去,心裡很是不安,粹芳跪下抱著祁夫人的腿哭道:「太太愛憐我,媳婦理應守寡,孝敬公婆,但家母年邁,小弟年幼,不能撇下他們不管,雖然那樣,我情願為你的兒子穿孝三年,以報答公婆愛撫我的恩情。」祁夫人老兩口拄棍相送,連連說:「孝順熄婦!」依依不捨。那祁璞玉幾次催促嫂子同賁夫人快上車,這才匆匆離去。
  這就是盛如在天上時譏笑詆毀的一次報應。正是:
  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原來賁夫人的丈夫孟袞太守居官清正廉潔,不曾搜刮民財,只是自食其力。祿薄家貧,以致生前債台高築。孟袞的喪葬費用也花銷不少。粹芳聘禮過門將衣著器物典當殆盡。太守衙門也須騰出,因新太守己到。想回蘇州舊居,川資不濟,只得租賃民房暫且住下。
  唉!先前是那等富貴人家,如今竟至衣食不濟了。幸虧賁夫人有點兒體己,母女二人只能勉強度日。老爺在世時的一個管家姓杜名敬忠,人極忠厚,為人精幹,一家大事全靠他人操持。
  一日,眼看是五月端陽節快要到了,該是清理債款的時刻,恰好又趕來了幾個債主。一個是綢緞店的老魏,一個是燒鍋鋪的武連丁,一個是錢莊王老西兒。三人進家坐下。杜麻子見他們來了,點轍也沒有。那王老西兒站起來拍拍杜麻子的肩膀說:「望杜二爺替我們通報一下。」杜麻子說:「稍等會,我們小主人還沒放學。」王老西兒出去站了一會兒,又進來拉著杜麻子的手說:「好二爺!我們路遠,明天就過節,請進去回太太一聲吧!」杜麻子氣忿地說:「回也那樣,不回也那樣,等著我們就行了,老是來回蹦口什麼!」那王老西兒不讓,大聲嚷嚷道:「早晨來,說來的太早,你能不還這筆帳嗎?俺們山西人說實話,還我的錢就行了,別跟我擺那個臭管家脾氣!」杜麻子申斥道:「我們這個衙門不是你老西兒搗亂的地方,快滾出去!」王老西兒氣急敗壞地站起來叉著腰,撥浪著腦袋,翹起大拇指說:「我這老西兒誰都不怕,滾出去是什麼話?滾出去給誰看?我們豁出命來把你這奴才揪到總督衙門告狀看看。什麼衙門衙門,官在是衙門,官走了還叫什麼衙門!我們只知道要債,縱使官在又怎麼的!你試試叫我滾!」
  杜麻子氣得拿起鞭子要打,他罵道:「這王八羔子說誰是奴才!不像你們這雜種尿包,誰有錢就是誰的奴才!沒王法了,掉了毛的臭王八蛋!」正罵得起勁兒。武連丁,魏胖子起先還給拉架,將二人攔起來勸架,後來.昕杜麻子把他們也卷著罵了,就撒開手也參加了罵陣。孟瑞從裡面出來看到那種情景急得要哭。孟府家人也氣得連聲喊叫「打!抓!」雙方對陣正在十分熱鬧的時候,剛要動手,從外面進來了兩個人。都是纓穗涼帽,箭袖彎襟兒藍紗衫,撒袋馬褂,青緞靴子,帶著火鐮短刀、扇墜子、檳榔荷包,派頭兒顯赫非常。原來賁府的高珍等趕來報告金夫人的消息。杜麻子去過賁府幾次,彼此都很熟悉,趕忙握手請安。三位債主一看來了貴人,就一溜煙地跑了。
  賁夫人正在萬般困窘的時刻,忽聽娘家客人來了,金夫人馬上要到,真是晴天個霹靂,就像玉皇大帝賞了珍珠元寶似的,忙叫盂瑞同一個人騎馬迎接。正在灑掃堂屋,金夫人的車仗已經來到,高珍壓轅進了大門,金夫人在二門前下了車。賁夫人、孟粹芳施禮相迎,皆大歡喜。金夫人看他的門庭衰落到了這個地步,不禁傷心落淚。一手拉著盂瑞的手,一手握住盛如的手,強顏談笑,進屋坐下。對金夫人來說是姑舅親戚,對賁夫人而言是久旱逢甘霖,二人相對暢快地哭了一陣。金夫人見孟粹芳身穿重孝,暗暗吃驚,沒等發話就悟到了緣故,才問近況。
  賁夫人將一切經過敘說了一遍,金夫人歎道:「世道越來越不好,每家的遭遇也都出乎意料了。」她把自家的事兒,諸如熙清出閣,老太太歸西,當下老爺奉敕赴杭州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老太太歸西的消息,賁夫人雖說早已聽到,但未能奔喪,現在聽了很是傷感。金夫人仔細打量粹芳:紫玉似的臉龐更加容光煥發,紅朱唇宛如櫻桃,新月彎眉更加俊俏,微細的眼睛象盈盈的一波秋水。雖然開了臉,眉毛一點也不蓬起,臉皮沒有變薄。紅香白臉仍然照舊,燕雛鳩黃未曾變樣。古諺語說:「水果生熟看在皮。」金夫人仔細瞧了半晌,更覺得內裡有名堂。一問緣由,賁夫人如實告訴。金夫人歎道:「可憐我這姑娘,空擔了寡婦的虛名,她的命也真苦咽!」粹芳淚水盈眶,借故進了裡屋。杜麻子在外邊收攏所有,典當東西,準備了一桌酒席。飲酒時,賁夫人問道:「聽說璞玉媳婦早已去世,現在續弦了沒有?」金夫人答:「孩子大了,也知道輕重了,他父親叫他自己挑,直到如今還沒有提親事。」
  賁夫人歎道:「唉!這兩個孩子的命都這麼奇怪,璞玉雖說結了親,可是媳婦夭折;這個閨女連親都沒有結就離開了,難道這兩個孩子都非走這步厄運不成?」
  金夫人自忖:「姑太太的心還沒死,想來原先我想定的娘家兩個姑娘都已經有主了。何況老太太、賁老爺的心意也都看中了這個。這個丫頭性情沉穩,見識深遠,雖說有個出閣的虛名,可還是黃花閨女。我何不趁此良機成全這一美事?一則告慰老太太在天之靈,二則合乎老爺的心思,三則消除我兒子的怨恨,四則自己風燭殘年也能得個依靠。」想定之後,叫粹芳看皇曆,真是事情有緣,明天正是「宜婚嫁」的良辰吉日。賁夫人已料到嫂子的心思,心中暗喜,夜談家務而過。
  翌日清早,金夫人出去叫來高珍授意,讓他與杜敬忠商量彩禮的事情,回來從玉清那裡要一條大幅哈達,恭恭敬敬地獻給了賁夫人,並說了求粹芳定親的事兒。
  那時粹芳站在金夫人跟前聽她們說話,一聽她倆正說自己的事兒,一下子從臉紅到脖子,紅得象火,連忙躲開了。賁夫人接過哈達笑道:「老妹子我不是不願意,只是丑丫頭不管她真假,也過了一次門。做你家的媳婦,不知合不合我哥哥的心。」
  金夫人也笑道:「兩個命薄的人合在一起,好在誰也不吃虧,老爺的意願也在這兒,沒有不合的道理。」二人大喜,齊聲大笑。
  丫鬟來賁夫人的耳旁說:「管家在耳房報事。」賁夫人忙出去。高珍將在外面與杜麻子商量好彩禮的事稟告金夫人:「奴才等商量:牲畜和酒肉數跟德姑娘的彩禮相同,折算起來為數並不多。但姑太太這兒生計拮据,奴才們的意思,就算接濟也罷,將一切計算起來成宗訂納五百兩銀子。婚禮前沒有別的事兒,這樣兩便。」並將昨天剛到時債主要帳幾乎要打起來的事兒和準備宿的飯菜極為困難的情形告訴一番說:「今天最好回船。」金夫人點頭,從福壽那裡取了鑰匙交給高珍,說:「快去船上從吳姨娘那裡領五百兩銀子來。」
  賁夫人來請吃飯,金夫人進來坐下,同賁夫人母女吃飯,問她同船回蘇州怎樣?賁夫人道:「有現成船,本想一同走,但債務纏身,一時不能離開。並且須將老爺的靈柩運走,最快也得到秋季。」說著吃完了飯,喝茶談心。這時高珍稟告,銀兩已繳給了杜敬忠,車仗也收拾好了,馬上啟程。
  雖然賁夫人再三苦留,金夫人絕口不允,訂好會面日期,告辭上轎,賁夫人在二門上揮淚相別。金夫人看見杜麻子滿面春風,捧著放著十個元寶的木盒子進去了。孟氏一家手頭寬裕不提。
  金夫人上船走了幾天,繞過山東濟南府西北,到汶上匯合處,在雲水茫茫中,幾隻船帆象幾把白摺扇漸漸遠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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