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假充投草寇被誅 奉聖旨開科考武

  蘇保領了樹春之計,即時打扮停當,望烏鴉山而去。先說烏鴉山郝逵同熊文熊武,一連得勝,官兵敗走,日日在山寨飲酒作樂。忽見嘍囉報說:「外面有一個漢子,叫做蘇保,要前來投充大王帳下。」
  郝逵吩咐著他進來。蘇保便隨嘍囉入內叩見,郝逵熊文熊武看見蘇保一條大漢,心中歡喜;便問道:「你哪裡來的?」
  蘇保道:「小人慕大王威名,在武林前來,願為大王帳前效助微力,殺散官兵,望大王收留。」
  郝逵熊文熊武信以為真,便命蘇保更換號衣,與眾嘍囉輪流巡更。到了七月初七,正值蘇保巡夜。郝逵熊文熊武在營中排設酒筵,慶賞七夕,直飲至三更後,方才罷席。俱各酩酊大醉,靠桌而睡。外面眾嘍囉亦各飲得大醉,斜東倒西的睡。蘇保有事在心,不敢多飲,見眾人睡熟,持一把小刀,放下膽兒,悄步入內,東張西望,見三位強徒倚桌而眠。四顧無人,拔出刀來,望熊文背後一刀砍下,頭已落地。
  郝逵驚醒,興目一看,跳將起來,卻被蘇保將刀劈面砍下,一跤跌倒在地亂滾。蘇保將刀一連砍下,正在割取首級,只見熊武驚醒起來,蘇保是不曾吃酒,精神旺盛,把刀狠力往熊武一砍,熊武是大醉,手足浮虛,不能抵敵,仰後跌倒。蘇保上前取了首級,懸在腰間。幸月色微明,連忙尋路回營。方總兵大悅,將首級懸竿在營外示眾,記上功勞簿。招降了烏鴉山嘍囉,擇日班師。
  方爺邀同樹春到京奏聖旌獎。樹春不肯道:「小將本欲赴京,奈何妻小俱在孟家莊。待小將前去接來,再動身進京,讓蘇保跟隨老總兵就班師便了。」
  方總兵道:「如此老夫先行,小將軍剪除大患,萬民盡皆仰賴。」
  樹春道:「豈敢!不過托天洪福,偶爾成事,何敢言功?」
  不日,樹春辭別總兵,同柴君亮來到孟家莊,見過孟員外。眾姐妹聞知,俱出來廳上相陪,只是不好言談。獨有月姑在後面房裡,樹春看不見月姑,心中不悅,面上有愁容。柴君亮叫道:「員外,今日我妹夫要看看妹子,所以來此。」
  孟員外便命丫環同樹春到裡面去看月姑,那柴君亮為人性直,看見眾姐妹在此,便說道:「妹子,你們都是女流之輩,來此做甚?還不快快回去,免使家中懸望。我要同妹丈進京,若不然同妹子一齊回鄉。」
  羞得眾姐妹滿臉通紅,一時掩不住柴君亮的口。員外聽見此話,心下方覺明白,原說她們不像男人行動,只是不好辯白,算來一夫九婦,人間稀少。又兼個個丰姿美貌,武藝高強。小桃心中怨的君亮多言,如今雖被他曉得女扮男裝,料亦不妨。只是被他家許多的人笑煞,到是不雅。柴素貞想起哥哥尚未有室,心中打算道:「待我與員外商量,將飛雲姑娘親事攀對我哥,只是未知員外肯麼?」
  便向員外說明其事,孟員外大喜:「老夫正有此意,只是不好開口。到是小女醜陋,休要嫌棄。」
  柴君亮道:「這等說,待俺得官回來成禮便了。」
  說話之間,酒席完備,大家俱各入席坐定。酒過三巡。樹春開言道:「你們眾姐妹拋離家鄉日久,父母在家豈不懸望?如今你們先自打點回家,我與舅兄要往京中去,有無官職,即就歸里。」
  眾姐妹道:「我們已到此間,況又各有武藝在身,若不趁此機會為王家除害,建功立業,等待何時?」
  柴君亮道:「還是不要同去,回家的好,考試武場中,耳目所昭,倘若機關洩漏,不但前程難求,大家俱有欺君之罪。那時怎樣了賬?」
  小桃道:「大爺已不肯同去,大家分巢散伙罷。誰人管得小姐?哪個敢欺我們?」
  樹春心裡巴不得姐妹同去,即說道:「既是你們這般高興,同去便了。」
  眾姐妹方才大喜,少刻酒散,各歸安歇。到了次日,大家辭別員外,上馬往京中而去。惟沈月姑不去,在孟家撫養孩兒。孟安人看待月姑,猶如己女一般,飛雲彩雲勝如同胞姐妹。每日共做女工,玩弄孩子,此言按下不表。且說方總兵奏凱回京,將平定烏鴉山功勞奏明聖上,龍顏大悅,加封方總兵為威寇大將軍。賞了游擊蘇保,領兵前去征剿。又張掛皇榜開科取武,不論僧道軍民人等,許其赴考。欽點大國舅韓羽,繼國舅方治忠主試。
  樹春眾人,不上幾日,已到京中。見王城內外英雄齊集,鬧動紛紛,樹春一起人多,況又日色已晚,一時無寓安身,眾人俱皆著急。樹春道:「我父親在日,與五軍都督周元棟,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事到其間,不如去周府借宿一宵,再作打算。」
  眾人各言有理,一同到周府而來。門上入內稟知,周爺大悅,傳請入內,眾人一齊上前拜見。周爺問樹春:「這幾位是誰?」
  樹春指柴君亮道:「這是妻舅柴君亮,餘者與小姪曾經八拜之交。」
  周爺把眼輪個看過,然後招的樹春,到書房說道:「賢姪,我看那八位有些古怪,不是男人模樣。」
  樹春聽見此話,作了一驚,果然他眼力高強。瞞過許多之人,皆看不出,今日被他看出破綻,只得再三隱瞞。周爺口裡不言,心中只是猜疑不定。吩咐備酒款待,打掃房間,整理鋪張。酒罷,各人作別回房,閉上房門。周爺覺得不明白,獨自悄悄來至房門外。只聽見樹春說道:「賢妹,裡面去睡罷。」
  小桃道:「不要聲聲賢妹,賢妹,叫得親熱,露出馬腳。」
  又聽見柴君亮問道:「妹夫,我要問你,方才周爺招你一人,去說甚事情麼?」
  樹春道:「週年伯眼力實在高!一看見她們姐妹,就疑她們不像男人,所以招我到書房問個端詳。我咬定口舌強辯,一些不敢露出破綻,觀他心中尚是半信半疑。」
  小桃道:「如此說,還是賢妹賢妹,叫不住口!幸虧夜深無人知道,若是日裡,須要關心提防。」
  周爺在外高聲叫道:「老人家的腳腿斷了,快快開門。」
  眾人聽見,大驚失色,樹春把手搖道:「機關已是露了,有我在此,你們不用著忙。」
  即開了門,周爺走進裡面發惱道:「我與你父何等相交,情同手足,你這小畜生反來欺我麼?哪裡去勾引這些賤人,前來混賬!別人由你欺侮,不該欺侮我。你還硬的嘴臉,說是男子漢,不是我留心打聽,反被你這畜生作弄了!家人們快快把他們個個拿住,待我明日奏過聖上,國法森嚴,那時決難饒你。」
  樹春同眾人嚇得面如土色,無言可答,只得一齊跪下。周爺道:「你到底什麼緣故,勾外這些賤人,前來混賬?快快說個明白。」
  柴君亮道:「妹丈,事到其間,不要掩飾。周大人是有德之人,講個明白,決沒有難為處。」
  樹春無奈,只得把前後事情說了一遍:「望老伯憐情遮蓋!況她們俱是皆成武藝,欲為國家效力。」
  周爺道:「若是裙釵之女,雖有武藝,來此赴考,亦不相干。若被朝廷知道,難免欺君之罪。若還要我遮蓋,這個念頭休想。到是大家走散為高。」
  柴君亮說:「不錯,這件事既是大人遮蓋不來的,大家走散,不要害人受罪。連我們亦俱有罪。」
  小桃道:「那真是來得去不得,如今高掛皇榜,奉旨開科取武,不論軍民僧道,只要武藝超群。」
  周爺道:「皇榜未曾寫下,不分男女,一體赴考字樣。」
  小桃道:「我們一班雖是女子,只是比男人勇猛,個個英雄,故此打扮特地前來赴考。大人若許便罷,若不許我們大家走散,另尋下處,倘若機關不露,休再提起。若然露出,那時再作主張。我們只說周某人的親眷,叫我們來此赴考。」
  周爺聽見此話大怒道:「你這賤人好利口,我不惹你,反來纏我。」
  樹春叩頭道:「求伯父帶念先父之交,萬望寬容,周全一二。若還伯父不肯相容,徒使埋沒了眾位女英雄。」
  周爺抓頭抹耳,沉吟半晌,方才笑道:「若是外人,我便奏聞聖上,捉拿問罪。只是這班都是你的妻小,看你面上,不便擒拿罷。這件事情,就是這等嬌妝赴考,斷然不妥。待我與主試官商量,若得他們容許,奏明聖上,女子一體赴考;若不容許,那時我亦無可奈何了。」
  說罷出了書房,入內說與夫人知曉。夫人驚駭,果然相公好眼力看出了。瑞雲小姐道:「女兒曾聞人傳說,嘉興八美,拳法精通,武藝高強。如今女扮男裝前來,何不請她們入內一敘。」
  夫人便叫丫環去請,少刻眾姐妹搖搖擺擺而來。小桃頂了月姑之名,入內先與夫人見禮,然後與小姐相見。言語甚是投機,夫人又命丫環準備牀帳,怎奈沒有許多牀帳,只得把外面書房的搬將進去,留宿內堂。周爺在外書房,與樹春郎舅二人言談。至四更方才安歇。到次日周爺來見方治忠,細將樹春之事說明,方爺聽見此言,心中想道:「我記得繼女前番告我說,她在家曾經描丹青八美圖一幅,那八美個個容顏嬌姿絕色,又兼學得一身武藝精通,古語雲怯者不來,來者不怯,但是女子,與例不合,如何考得武藝?我想用兵之際,多一個,好一個。」
  即應道:「既是這般說,待我大膽兒與大國舅商議,奏明聖上。若得朝廷恩典許允,使她們同考,實萬幸也。」
  周爺即便告辭回衙,說與樹春眾人知道,俱各大喜。聽候朝廷旨意。那方爺即往見大國舅韓爺,就把周爺言語複述一遍。韓爺應道:「此事須當奏聞朝廷,方才可行。」
  次日五更早朝,二位國舅出班奏道:「臣等聞知嘉興八美前來赴考,不敢自專,特來啟奏,請旨定奪。」
  聖上大悅笑道:「朕想御妻進宮,一月之後,曾經作耍描就一幅丹鳳朝陽,又描一幅雙龍入海,玲瓏巧妙,比眾不同。遂喜問她何處講究如此精工?她說是自勸學成的。看來筆法清奇,又說在家曾會八美形容。非惟丰姿美貌,更兼武藝超群。今聽卿等所奏,朕猛省御妻之言。即傳下旨意,若論正經考試,例無男女混雜,今因金錢山叛寇作亂,招選能人之際,華愛珠等准其另試;餘者著主試官量其藝勇推選,候朕御試定奪,欽此。」
  二位國舅領了旨意,謝恩退班,回衙即差人傳請周都督到衙,說明君王准奏頒下聖旨,八美另場試考。周爺大喜,方治忠道:「若講柳樹春,我也聞名久矣,本該看他的人品才好,怎奈是個主試官,誠恐耳目招搖,反為不美。」
  周爺道:「待等考畢之後,著他拜見便了。」
  又談些閒話,起身辭別回衙。說與樹春知道,八美聞知,俱各大悅。那日開考主試官下了教場,放下三聲號炮,在官廳上端坐。眾官員依照名位站立兩旁,天下英雄齊集在教場等候開冊點名。看官聽說,皇榜雖雲不拘僧道一體許其赴考,然而出家人沒本事者居多;總使有幾個些少武藝者,到底是佛門弟子,還要圖什麼功名上進?所以並無僧道前來赴考。只有印然禪師一人而已。來在教場,與樹春遇見,師徒說不盡別後之話。少刻試官開牌點名,眾人各按名次挨列而進。
  第一場考取弓箭,第二場考取槍刀技勇,第三場舉了千斤銅鼎。樹春舉起鼎盤旋一次,仍然放下。柴君亮只有半回,即放下。獨有印然禪師氣力很大,一雙手舉起鼎來,盤旋三次,面不改容,仍就放在原處。試官俱記其名,餘外諸人,也有的推拔不動,有的兩手略托一托,即叫呀喲,閃壞腰子了。若講策論,又是樹春為最。正場考畢,另考八美;試官憐她們俱是裙釵之女,免其舉了銅鼎,略看拳法技藝而已。考畢各歸周府,試官推取英才,奏呈龍案。朝廷降旨,著卷冊有名者候朕親臨御試。
  次日天子排設鑾駕,親下教場御試,欽點柳濤為文武狀元,柴君亮為榜眼,楊晉探花,印然禪師亦俱進士。又試八美,看其武藝各不相上下,降旨柴素貞武藝精通,文才可用,應點元魁;但柳濤鼎甲有名,例無重複,候朕命下再行定奪。姐妹各歡喜回周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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