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持家信投送杭州 扮男裝瞞往山塘

  柴君亮往官塘大路而行,不一日已到嘉興。便來華府拜見太太,愛珠、素貞俱出來相見。華太太問說姪兒,你別我之時,是四月之間,為什麼事情,一直到冬間方才見面?老朽時常掛心。柴君亮就把往淮安遇了強盜,保得性命逃走,一路賣拳為生。逢著宋文采,說出誤殺花瓊,陷誣柳樹春之事。又遇著印然禪師,一路同行至山塘,見樹春遇拐情由,細細說了一遍。如今遇月姑,現在山塘趙二娘家居祝華太太聽見此話,驚得渾身冷汗淋漓。二個姊妹把宋文采罵不住口。柴素貞道:「姐姐,目下柳郎雖有下落,怎奈他隱姓埋名,功名之事,實難圖齲可笑我哥哥把這凶徒放走!以我算來,魏光難免一刀之厄。柳郎今生一世,難以出世了。」
  愛珠道:「觀看這時節之事,實在難處。須要思量一個轉彎計策了。」
  素貞乃稱道:「姐姐說得有理。」
  當下柴君亮辭別太太,太太贈了盤纏,君亮出門往杭州而去。到次日,華愛珠差小桃請了田家姐妹,陸家姐妹,張金定眾姐妹,齊到華府。見過太太,太太道:「你們一齊俱在此,還曉得月妹下落麼?」
  妹妹五人,小桃已經說明,太太跟前,做假不知。俱應道:「女兒們不曉得。」
  太太哈哈笑道:「待我說與你們知道。」
  就將柴君亮所言樹春遇拐,現在山塘同月姑住在趙二娘處,說了一遍。說話之間,酒席已備,眾姐妹入席飲酒,說敘閒話。酒罷,一同歸房,大家相議安排計策。小桃說:「我倒有一計在此。」
  張金定忙問道:「小桃,你有什麼好計策?快快說來。」
  小桃道:「依我主意,大家仍舊男裝去山塘見月姑,會齊到山西,同心尋拿宋文采,解到官堂,齊出作伴而去,豈不更好?」
  小桃又說:「若待柴大老爺,便去不成。他為人性格剛正,必不肯我們女扮男裝;倘如嚷鬧起來,老爺太太,焉肯與你們去麼?為今之計,悄悄離家,竟去山塘蘇州月姑處,然後相議再去山西,豈不兩妥?」
  眾姐妹見小桃所說,皆稱有理。到次日用了早飯,太太叫眾姐妹花園演武玩耍。小桃乘機道:「太太叫小姐們扮了男裝演武。」
  姐妹聽見此言合意,同在房中打扮男裝。小桃又向愛珠耳邊悄悄道:「盤纏是少不得。」
  愛珠便開箱取了二百兩銀子,並移墨珠,一同取出,打了一個小小包袱,小桃藏好。一齊出房,來至園中,演試馬槍。太太喜得心花俱開道:「果然好武藝。若然是個男子漢,亦可建功立業。可惜俱是裙釵,交不得兵,上不得常」只見小桃慌忙如飛跑來說:「不好了,丫頭到園外探頭,聽見過路說水霸頭張家屋裡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張金定假意著慌道:「啊呀,不好了!」
  即時不辭而別。眾姐妹看見,亦假意假急說:「母親,待女兒去救張家,免得被人打壞。」
  太太說:「你們要去,只好善言解勸,不可打鬧,反生下禍端。」
  眾姐妹答應曉得,出門而去。小桃乘勢跟隨趕去。太太看見如此,哪曉得其中委曲,即抽身入內而去。那眾姐妹出了園門,一直走到了馬肆上,合齊小桃,忙去僱了船來,一齊下船,直往蘇州而進。再說柴君亮至杭州,來到柳府,呈上書信,家人連忙拿到裡面。
  柳太太拆書一看,悲喜交集,即叫家人快請那傳信之人柴君亮入內,他與小主乃是郎舅之稱,你們不可輕慢。大家都要稱他大爺。家人領命,出來相請。柴君亮來到中堂見禮,柳太太請他坐下。茶罷,然後問其始末。柴君亮一一說明,又把月姑之事亦細說一遍。柳太太道:「賢舅,小兒不幸遇此急難,既然在山塘住的,何不同他回家,也好請醫調治。」
  柴君亮道:「據印然禪師所說,憑你名醫,也是難醫得好。又恐年久月深,更難醫治,反成殘疾。他說要領妹夫到別處調治,包管仍舊依然如故。太太可免煩惱,僧家自有奇門之法。」
  柳太太聽了此言,也覺心寬。一面吩咐備酒款待,那晚留住在書房安歇。次日柴君亮辭別起身,柳太太打發柳興同去服侍樹春。二人打算先到嘉興往華府探望一番,然後再到山塘。再說華太太自從七美與小桃去後,只道張金定留在家中。哪曉得這一日張永林要來接妹子回家,華太太不知其故,還問永林那日家中什麼事情打鬧。永林聽見此話,頓覺著呆。即應說:「舍下並沒有怎麼打鬧事情,今日特來接妹子回家。」
  華太太道:「前日小桃說,聽見閒人嚷道大相公家中與人打鬧,故此七個姐妹一同前去救護。連日不歸,老身只道大相公留住在家,故此放心。」
  張永林聽了此言吃了一驚,「妹子去哪裡了?」
  華太太心中甚然疑惑,沉吟半晌,方才說道:「必是眾姐妹作精作怪,聞知月姑現在山塘上,齊去蘇州會她。」
  張永林聽見忙問,說:「月姑有信息了麼?」
  華太太便將柴君亮所說樹春遇拐,在山塘遇月姑,一同在趙二娘處之話說了一遍。永林方才明白,應道:「如今雖知下落,奈竟各猜疑。決然必是去山塘月姑處是真。」
  華太太道:「如在山塘,卻也無妨。君亮你若前去叫她們早早回來,免我煩惱。」
  又取出二百銀子,遞與柳興道:「此去好生服侍大爺,叫他心事放下,快請名醫調治,除了疾病,早早回家。」
  柳興接過銀子,答應一聲,同君亮出門而去。永林亦辭別回家。再說眾姐妹來至山塘上,一見果然有座茶坊,甚是熱鬧。一齊進內,入裡面而來。月姑望見,心中疑惑,為什麼這幫人好像眾位姐妹模樣?若說是姐妹們,為何打扮男裝?一時滿腹躊躇,只管亂瞧。小桃笑道:「月姑娘,你為何反不認得自家人了麼?」
  月姑聽見此話,言知是真。覺得滿面通紅,無奈只得強顏賠下笑臉,上前問道:「不知眾姐姐有何貴幹?為什麼打扮男妝而來?」
  華愛珠道:「我們俱是多時不見賢妹之面,掛懷在心。今日聞知賢妹在此,所以打扮男妝,瞞著爹娘,特來與妹子一敘。」
  月姑指著趙二娘道:「這一位是我繼母。」
  姐妹俱上前與趙二娘深深作下一揖。趙二娘滿腹好似疑惑,若是男人,為何繼女稱他姐姐:若是女子,為何穿著男子衣服?只得問一聲:「眾位何方來的?」
  月姑便把嘉興八美結義的原故說知。趙二娘聞言,心裡一發著惱,怎好女兒反打扮男子漢,成群成隊,來到這裡,像什麼模樣?算來一發留她不得。眾姐妹行到裡面坐定,各各埋怨月姑。賢妹既是在此,為何不通一信,與我們知道?若不是君亮哥哥說知,我們哪裡曉得妹子下落?月姑覺得羞慚,無言可答。只得說道:「我雖然身住在東,而心卻要西。難得姐姐們到此相探。柳大爺遇拐之事,姐姐必然知道。」
  眾姐妹皆應道:「我們曉得了。未知可曾醫治麼?」
  月姑道:「雖然延醫療治,並未見功。印然禪師他說要領別處求醫,奈他枷號尚未滿期,如今現在妹子房裡,待我去報他知道。」
  愛珠搖手指道:「不要報他。」
  月姑說:「姐姐既然到此,況且柳大爺亦是曾會面的,何妨見他?」
  一面說,一面入房與樹春說知。樹春聽見此言,面動喜顏,把手指的身子做了手勢。似乎說身軀狼狽,不堪相見之意。月姑道:「她們是為你一人而來,怎好阻她回去?」
  即到外邊招眾姐妹來至房中。小桃當先入房,戲言道:「大鬧三山館,打退鐵門閂的好漢,原來在此!」
  樹春聞言,一發無顏。只得老著面皮拱手亂擺。眾姐妹一齊還禮。看他身中如此狼狽,比前形容大不相同,個個傷心墜下淚來。大家心裡俱怨罵刁龍刁虎。樹春又做了兩個手勢,似乎說請坐的意思。月姑說:「姐姐們請坐,妹子出去就來。」
  即到外邊問趙二娘道:「母親,如今眾姐妹來到此處,午飯怎樣待她?」
  趙二娘應說:「女兒家扮了男人,成群成隊,像什麼事體?你休怪我,想來恐露出禍端。午飯自然備辦款待,早些打發她去,我心方安。」
  月姑說道:「母親不必心焦,她們就要去了。」
  即往廚下備辦午飯,少刻完備,請了眾姐妹到中堂用午飯。飯酒之間,眾姐妹提起要到山西尋拿宋文采,好救魏光,柳大爺方有出頭之日。月姑道:「我們雖有武藝,然而路遠迢迢,若得君亮哥哥作伴前去方好,且待印然禪師釋放枷號,柳大爺前去醫治,才好動身。」
  素貞道:「這個容易!我們明朝同到府尊衙門斗膽去見太爺,說柳大爺身軀,郎中無力醫治,恐成廢疾之人。只有師家妙門奇法,求太爺釋了印然禪師,與領去調治,他信尊若准,我們便好起身往山西了。」
  月姑稱說有理。眾人各說些閒話,見日色已晚,俱各辭別。回船安歇。月姑進房與樹春說知,要往山西的事。樹春把手亂搖,又指月姑腹中,似乎說有孕在身,是去不得的意思。月姑曉得他意,應說不妨。眾姐妹同心,不得不去的。次日眾姐妹梳洗已畢,用了早飯,同小桃到府尊衙門,公請求得太爺批准,將印然和尚開枷釋放。大家叩謝,回到月姑處言明。忽見君亮柳興前來,那君亮看見大惱道:「你們為何皆都扮男裝。」
  立逼眾人回去,免使家中懸念。眾姐妹面面相覷,小桃道:「柴大爺不要生氣,眾小姐俱是放心不下月姑的,所以來一會。就是女扮男裝,也是無奈的事,無非耽擱幾日,自然回去。為何這般咆哮!難道此刻就行不成?」
  君亮大怒:「我已知道,你這賤人會說話。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來的。賢妹快快打點,今晚回去。」
  眾姐妹俱呆看的小桃,柳興說道:「柴大爺這事情,只好埋怨眾小姐。怎好怪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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