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夾榆頭趁館教子 賈思文逐師散學

  卻說弓長兩長到七八歲時,其父自慮年老,子又尚幼,必叫他讀幾年書,萬一取個功名,好頂當門戶。品算的卻極好,但捨不得錢,趁趁搭搭讀了二三年。後來人家都嫌他扣索,都不願要他。
  那一日,正躊躇弓長兩無處讀書,忽有比廬村賈思文、賈世哲堂兄弟二人來約他,說道:「俺那村裡想著桔一個學先,特來約恁的學生讀書。」弓長兩之父便問:「要請誰哩?」賈思文說:「是請互鄉任之煥。聽說他哩學問極好,功夫又純,因此想請他。」弓長兩之父又問:「是怎麼請的?」賈思文說:「學禮是大包作三千錢。」弓長兩之父又問:「是幾個學生,每人出多少學禮?」賈思文說;「我和舍弟家兩個學生,還有牛翁家一個,還有甄寸金家一個,連恁這一個,是五個學生。我與舍弟俺兩家管飯,恁三家出學禮,每人出錢一千,是欲這樣請的。」弓長兩之父聽說叫出錢一千,暗想道:「俺哩一個小學生,就出一千錢。」又意思了意思說:「既沒頭去,又不管飯,這也罷。」三人遂議定日期,把任之煥請下了。
  及上學之後,誰知賈思文兄弟二人,雖也讀了兩句書,並不知待先生的體統。賈世哲是個扣索的,不禮閒人一個,輕一無個客到,先生也輕一不得幫客吃個嘴兒,家中所蓄芝麻葉盡多,一月三十天,大約就吃四五十頓。賈思文還覺四海些,間或有個客到,先生還得陪客解一解饞,至於青菜,間或也還有些。任之煥教了半年,也是熬煎的急了,那日慘淒起來,不覺提筆寫了幾句詞兒,道那賈世哲之待先生。寫云:
  先生任之煥,東家賈世哲。今年我來到,昨年偏收芝麻葉。清晨調酸湯,晌午炒上些,晚餐打糊塗,又是不用說。
  又寫了幾句詩,道賈思文之待先生。寫云:
  一月三十天,青菜又堪數。老蔥蘧蘧芽,頓頓相拌著。白水煮豆腐,見之豈能多?間或有酒食,其實非為我。
  寫完,默吟了幾遍,就夾到書本裡面了。一日任之煥回家,被賈思文從書中掀出,看了一看,便大怒曰:「這個學先全不識好歹,等他回來,一定把他攆了!」及至遲了兩三天,任之煥來了,賈思文即到書房與他說話,開口便說:「你這一個人全不知足盡,你在恁家吃什麼了?昨年俺請了一個童生,俺兩家管飯,或是長蔥蘸醬,或是秦椒蒜汁,他並不嫌俺的飯食賴。今年你就有這些話說,要是外人知道,豈不丟俺的濟,這書俺是讀不成的。」說罷,即將任之煥拉出門去,就把書房門鎖了。任之煥也就忍氣吞聲,悶悶而去。先生既去了,學生也都散了。弓長兩回到家中,將攆先生的來歷,告知其父親。父聽說,就說:「這樣看起來,先生是難請哩,這書是難讀哩,不如待得幾年,我與你上個監,支架門戶罷。」自此以後,弓長兩也就再不讀書了。

  松月道士曰:欲教子,慳吝錢,趁趁搭搭從個任之煥。賈思文,好說大話,待先生,卻也不見。硬把師傅攆出去,學生因而大家散,只閃得夾榆頭,進退兩難。前後想,左右算,這書可也讀不成,不如使錢上個監。
  江湖散人曰:父愛子兮是本心,論到讀書偏惜金。趁搭學館卻省錢,廢學卻在比廬村。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