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漢君臣榜招術士
大師敗績,先鋒黃金、朱紫等收拾其餘眾,得五萬而歸大同,堅壁不出,連夜具狀,馳報朝廷。漢主聞言大驚,急召群臣計議。侍臣林茂出班奏曰:「陛下勿以天師之喪為患。夫患之生也,生於亡備,而患之卒於不可弭者,在於不知所以弭。夷之包藏禍心,始於獻車,而我諸臣,皆不以為意而不之防,所以使彼得窺吾之隙面乘之。今一旦挾其妖術,而肆毒於天朝之將,勝則勝矣,夫妖亦何能為之有!以臣料之,今四海之內,九州之中,豈無有以術自鳴者?王誠遣一使,齎一命,播告於諸州長使,轉行於郡縣,令其薦舉,許以重賜。若然,則一月之內,方士以術進者,必不可以勝算矣,然後簡一名將,振舉大軍,以術士護之;再下詔大同附近諸鎮,各張聲勢,相為犄角,則賊不足平矣!」王大喜,即差使遭馳四方。
時天下聞西番寇邊,迫近京師,無不惶懼,各鎮諸侯,皆欲舉兵內助。會使臣齎命到,謂西番有妖猴護陣,其兵來不可當。各鎮聞之,皆不知策從何出。有閩福建節度使王臣,接了聖旨,即時開榜,張掛四門。仍傳命各所屬衙門,凡管轄地方,有奉道者,有奉佛者,或為神女,或為尼姑,一一具狀,取其年貌籍貫,裡申於縣,縣申於州,州申於鎮。有則即召其人,聚集於宮舍內,俟各方所報者具來,則三日一小試,五日一大試,萬中取千,千中取百,百中取十。果有法術高強者即進之朝廷,以備邊用。榜出數月,各州縣所申報者有五百人,至縣選之日,千不得百,州選之日,百不得十,至鎮選之,十不得一。州縣官患之,鎮官催促甚緊。
一日,興化府莆田縣城南林家,其家有一少女為鬼所迷。其父母請城內有張師公到家治之,那師公辭之。其請者曰:「我家娘子犯妖,安人囑我來請師公,謂若能治至痊癒,當以十金謝汝,汝何辭之有?」師公曰:「非吾願辭汝也。吾昨為官報,要解去京師,與西番對戰。吾年老不能去,又家貧無銀脫名,無奈,只得將法衣並法器盡典當了,今汝欲使我空手而拿鬼乎?」請者曰:「師公,汝若肯去,則衣服法器,無亦無妨,吾有借處。」師公曰:「汝既借有衣服器具,則彼之有衣服器具者,汝何不即請他,而顧來請我也?」請者應曰:「此人平日好說大話,又為人氣甚驕傲,吾家主極惡之,所以不欲請彼,而獨請師公也。」那師公問其名姓,心中自忖曰:「吾近日縣中申報狀內,並不見此人名姓,敢莫是有漏網者?若得其衣服法器,吾自有處置。」因許請者。是晚徑到其家,林公果出所借衣服法器,師公問從何處借來,林公曰:「吾同鄉有林家二郎者,近年亦初學法門,第為人氣質驕傲,與吾不協,吾所以不請之。久聞尊師大名,所以特遣使相邀。」師又問曰:「既與公不協,何以得借其衣服器具?」曰:「吾托家親付借之。」師公知其詳細,是晚遂不發言,即大建道場,一夜演法,至次早而散。主人散齋謝禮畢,師公乃設一計曰:「林公,吾有一事相告,吾今晚還有一施主請設清醮,奈器具果無所借,望林公轉借與吾。且令愛三日內禁符,三日外吾來開有,自帶奉還。」林公曰:「恐此人知之,必怪吾將他人之物來做人情也。」師公曰:「此亦有解,謂吾欲禁符而用之。」林公不得已許諾。
師公得衣服器具過手,即時拜謝林公,將禮物送回家中後,只帶他法器一件,直到二郎家,請二郎相見。二郎不知其故,即出見之。師公曰:「賢姪與愚老同道,奈何並未會面?」對曰:「吾奉此法門,有一等小輩之人,吾不與之為友;一等小可之家,吾不屑其來請,所以多與人寡交。」師公聞其言誇大,心中惡之。又問之曰:「賢姪當年英俊,想必法力高強,今日州縣榜招術士護陣退番,賢姪獨未嘗應舉乎?二郎應之曰:「在家何逸,去彼何勞,吾自有人情,縣中不知,自不來召我矣。」師公既曉其故,乃將言以啟之曰:「此乃朝廷之事,誰敢以私害公。」二郎聞言作怒曰:「何公無私,公即自我害之!吾無憑據,人其如我何?」師公應之曰:「無憑據,則人無如之何,設若有憑據,則人必奈之何。」二郎愈怒師曰:「有何憑據,汝其奈我何哉?吾謂汝禿老無用,不然定叫逃遁無門矣!」師公見其怒己,乃出法器示之曰:「憑據,憑據,不在遠處,若要聞官,法器在此。」二郎見法器果真,乃欺其老,率家人執而奪之,大羞辱之而歸,不知其衣服還在他家。
師公被辱回家,憤悶不已。次早,即具一首狀,到莆田首之:「為欺法事:竊有城南林二郎,廬山正法,學見真宗,驅邪拷鬼,喚雨呼風,無不精到,無不神通,隱名匿報,欺國欺君,某懷公議,具狀上聞。」莆尹得狀大喜,厚賞此師公,即差人到林家去取二郎,一面申聞州、鎮,謂得有術士,法教精通,堪應此選,以護北軍。二郎家中得牌,知其是人之害己也,即告父母。父母叱之曰:「口是禍門,弗可向也。汝平日不能守口如瓶,到今悔晚矣!」其父乃出見縣差,以多金求差解之。公差曰:「吾縣官已申聞州、鎮矣,雖有多銀,吾不敢受。且此行無妨,果有妙法,還應重賞,其富貴不可量也,何解之有?」其父曰:「吾豈不知。第一恐其所學粗疏,二恐路途遙遠,三恐軍中之事,吉凶不測,此所以欲為之解也。」其差不聽,即同二郎到縣。
縣官見之甚喜,待以客禮。二郎不敢受,跪稟曰:「某負虛名而無實能,恐負所舉。」尹曰:「吾近來採訪甚真,謂汝有妹,白日登天,汝得傳正法。此去為朝廷樹大功勳,則受爵祿之封必矣,何自失其機會哉?」二郎不得已,乃跪稟之曰:「國以亡家,君以亡身,亦是為臣子之分,就使馬革裹屍,乃大丈夫之壯志也,何不可之有?第某衣服法器,俱在家中,望賜某回家,收拾器物,容後限赴台,以憑解報。」縣官許之。二郎出自衙門,欣然而回。有詩為證:
一自西番人寇,舉朝顰蹙不寧。毛公作怪顯威靈,蠻風自此為盛。
可惜漢朝將相,厚顏忍辱於廷。旁求四海有真人,立看單于係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