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魚蝦鱉大戰東洋

  那日浪磯三戰,鱷精勢屈力窮,大敗而奔。奔至百步之外,見後追兵不至,喘息少蘇,乃見一牛趻,即欲憩其中。眾鯢鮒出視之,見其奇貌怪形,遂閉門不納。鱷厲聲叫曰:「吾是四喉大王,今欲週遊南北兩海,途經此過。汝這些小廝,不能遠出郊迎,固乃尊駕至境,猶不知禮接,何無理之若是也,可速開門,盛備牛酒,口為接送之具,免觸犯大人。赫怒一加,爾無餘幸矣!」小鮒聞其聲如雷叫,告於鯢曰:「吾聞之,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今強大在彼,弱小在我,雖眾寡不一,敵不勝也。不如開門延納,勞以牛酒,此上策也。」鯢忿然作色曰:「長他人之氣,滅自己之威,是即鮒之謂也。吾方雄據一趻,跨視鄰壑,所向無敢當吾鋒者,豈有逢一孤鱷而遽屈之?如自立何,異日亦其奈鄰壑笑何?雖彼大我小,彼強我弱,然彼寡我眾,彼之長技二,我之長技一。吾聞有惡彼,惡彼有其二而慢其一哉!可率大鯢、小鮒,老弱者牢守四門,選其丁壯者背城借一。濟則先王之靈也,其不濟即以死繼之,何辱之有?何憾之有?」鮒又泣諫曰:「盡吾國之廣,不容其一足,合吾國之眾,不大其一指。今欲與之敵,是所謂螳螂怒臂當車轍,而不知其不勝任也。」
  正計議未已,鱷俟久腹飢,發起大怒,將足一跌,其趻已陷,可憐大鯢小鮒,盡為麇爛矣。欲進而據之,不知左足一入,右足已紲,乃自歎一首云:
  步仞之丘,含車不容。
  牛蹄之趻,吞舟不生。
  身無所立,勢將安張。
  我匪所騁,促促四方。
  吟罷,復奮力前行。不上三四里許,見一陷阱,其中鼓鼙喧天。鱷著一驚,以為伏兵之擒己也,急趨過之。見其中安然不動,並無人馬出入,仍回身視之,乃知是蛙也。鱷乃罵之曰:「這無端小蟲,何故白日紛紛?嚇得我魂飛魄散,正所謂風聲鶴唳皆兵。」眾蛙聞其喝聲震地,乃出視之,見其四口合合,驚跌於水,蹷泥沒跗,不敢出頭。鱷不得與之言,乃進前微聲謂之曰:「吾乃四喉大王是也。為因昨日與海若戰敗,意欲求救於大國,為復仇之舉。不知此處有何國最強,明以教我,不忘厚報。」蛙王聞其語卑氣微,顧謂眾蛙曰:「此人可說不可激。左右有長於言語之科者,可出應對,使之遠離此土,得保吾境內無事,異日重賞。」有一蛙身披綠袍,頭帶金盔,挺身出曰:「臣願往之,以免王憂。」遂出與鱷相見,乃從容言曰:「大國明王英雄,古之無匹。齷齪小陬,中邑之所不齒。且壤小國貧,敝物不腆,不足為從者勞王,何辱命之有?」鱷聞言歎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誠哉是言也!」因問之曰:「吾日東敗於海,奈勢孤力竭,不能為復仇之舉。望諸公扶弱持色,倘得升騰為活,富貴共之。」蛙復言曰:「某國小力弱,不能交兵秣馬,為王自當一陣,王之所明知也。此去五十里外,有一大壑,名曰小天池,其中池主,能呼風喚雨,驅雷使霆,且兵雄馬壯。大王若往投之,以哀辭求救,彼必歡然樂從,仇必可復矣。」鱷一聞其言,不覺大喜,即辭蛙欣然而去。蛙王知之,即命設宴,大勞其臣將。有詩為證:
  天地本一指,黑子境亦寬。
  挾腋恒多趣,沒跗有餘閒。
  偶適兇人過,驟聞心膽寒。
  倘非酡口使,安得樂盤桓。
  那鱷得蛙之言,雖當疲困之極,不覺精神百倍,奮力前行。遠遠望見高巖壁立萬仞,修鬆排列千株,中一大壑,汪汪數頃,澄之不清,撓之不濁,心意其為頃者如蛙所言是也。佇立久之,並不見人馬出入。鱷生一計,脫下衣甲,徑入池中,翻攪一場。遂驚動池中大眾,齊出視之,見一惡形丑貌,相顧大駭,競取石擲之。鱷即翻身登岸,披掛已畢,作侷促之狀,向眾前施禮言曰:「某因失據,逃遁至此,困疲極矣。久聞大邦,國富兵強,故不遠千里而來,願憐其窮而收之,幸莫大焉。」眾回報池主。主忙出殿前,見其堂堂體貌,昂昂氣概,心中亦懼之,一面盛陳牙爪,使與觀之。鱷望見其主,堅甲銳頭,不能闊步,足蹜蹜如有緣,知其為黿,心中暗喜曰:「此吾侶也,若得相伍,大事可濟。」乃近前忙施一禮,黿忙答之。鱷乃言曰:「吾失吾所與,吾無所處,不叫海若相欺極矣,此所不戴之忿也。以今觀於大王,富強莫比,若肯馳驅,東面誰敢為敵?此創王圖伯,萬世之一日也。乃區區之一陳,何拙如之。」黿為所激,乃作色曰:「吾久有東封之志,奈未得天時,姑以俟。」鱷知其意,仍箴之曰:「時乎,時乎,不再來矣!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某願為一先鋒,為大王前驅。」
  黿大喜,盡率池中之眾,即日大舉而行。鱷以為得計,兼程而進。次日,即到東洋,令人去下戰書。海若見書,急召諸臣議曰:「昨日此賊敗去,今復聲援而來,其勢必猖,誰可當者?」殿下挺出一臣,俯伏奏曰:「曩者左營建奇績於浪磯,今日小臣亦願收一鼓於洋上。」王召視之,乃右營兼統錦袍長槍重甲大將軍,姓金名魯首是也。王大喜,即登壇親掛其印,因執其手謂之曰:「國洽思良相,國亂思良將,非卿不足以當之。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將軍解戰袍。」首因再拜謝恩。下壇,即傳令所屬兵馬,即日離營,直次東洋。那鱷見海若師來,乃謂黿曰:「成敗利鈍,在此一舉,觀彼師眾甚盛,不可輕敵。」黿乃陳列卒徒,以俟會戰。首知其有與國具來,乃囑其先鋒段忠、田魚曰:「今日賊勢頗大,可分兵以敵之。段先鋒可領一兵出其左,團先鋒可瓴一兵出其右。吾以大軍當之,及其未定而鼓之,可獲全勝矣!」魯首即命進兵,金鼓喧天,黿即命鱷應敵。鱷與首戰不上數合,首力頗弱,槍法漸亂,段忠懼其有失,急驅長槍手左出。鱷精神大奮,再鬥數十合,團魚見其不勝,亦驅重甲兵右出。左右夾攻,自午至晚,殺得屍橫海塞,血染水紅。黿見兵眾死傷過半,急鳴金收兵。鱷又單鬥數合,見勢孤不敵,只得回身便走。首驅大軍從之,黿眾所存者十無一二,首大勝收兵而回。王自出殿迎之,大設犒勞,兵將以次封賞。有詩為證:
  一怪勢孤窮,再投集眾凶。
  甘辭藏險計,輕信喪威風。
  堅甲利兵將,索頭畏尾群。
  東洋經戰敵,致使覆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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