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騙親事欺瞞詐就 誤中計強逼聯成

  卻說周公命家丁許成覓取官媒,去不多時,已領了一個姓蔣的一官媒進來。周公見左右人多,吩咐各各外出,周公當中坐下,蔣媒上去叩了一頭,他便微笑開言道:「官媒,你可知道城南有個任家,他屋裡有個女兒叫做桃花?你認得不認得?可見過任桃花否?」蔣媒道:「任家老婦人也認得,他家資數萬,是個良善人家。到是任小姐我從未見他一面,但未見過不敢妄說。大約他小姐已有十六、七歲了。」周公道:「孤已知這小姐相貌端莊,意欲聘他為媳。你若做成此事,孤重重謝你!」蔣媒聞言,暗想道,「我從不曾見周公有兒子。今日此話,有些古怪!」周公見蔣媒遲疑不答,便心中不悅,又問蔣媒:「為何不言不語?」蔣媒道:「非是不言語。小婦人想任太公是個平民,怎敢與公爺對親?」周公道:「你只管去說,孤只要聘他為媳女,三日內就要成其好事。妝奩一些不要他家的。」蔣媒不待說完,道:「此限一發難成了,那有三日就要過門的?日子促得太狠,豈不是叫小婦人空去跑走的?我看公爺必有主見,倒不妨與小婦人說說,好到那裡,隨他如何,倘他有什麼大翻悔處,自有公爺阻擋,料也無妨。」周公聞言,回嗔作喜道:「你果然伶俐。孤實有心事,要整治任桃花這小賤人,因他破孤的八卦。孤對你說明:我並無公子,今不過湊成圈套,誆他過門,好制死了他。因後三日是個兇神下降日子,故此定了,包管他一下轎,就要命喪無常。此乃暗暗要制死他之法,與你媒人無乾。你若做成此事,孤謝你黃金百兩,斷不失言。」蔣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公爺生氣。任桃花是個閨中女子,為什麼破起國公爺的八卦?若能是暗暗制死他,倒也是人不知鬼不覺,小婦人情願去走一遭。只是要想個計兒,誆騙得任太公許允才好。」周公見蔣媒的說話投機,心中大喜,道:「不難,待孤先算一算,看是如何?」連忙掐指一算,就得了主意,道:「誆親之計有了!方才算得任太公不在家中,往莊上去了,明日巳時回來。孤叫許成同你前去,在他的門口等候,必須如此如此。若依了便罷,若是不依,你們說孤要經官告他女兒用妖術邪法破了孤的八卦,不怕他不允!」蔣媒聞了大喜道:「此計大妙!小婦人明日就去。」周公大喜,賞了蔣媒的酒食,又先賞白銀二十兩。蔣媒歡天喜地拜謝回家而去。
  到了次日,便復來會合許成,一出府門,在路上又商量停妥,一直來至任家門首。剛剛到了巳時時候,只見任太公從那邊來了。二人一見大喜,暗道:「國公的卦兒真靈!」一面想著,任太公已到門首,下了牲口。家童提著一包衣服。這任太公見蔣媒同著一個人並在他門口,便笑道:「蔣大娘,你為何不進我宅去坐坐?站在門首作什麼?」蔣媒迎著笑臉道:「太公,你看我這筐裡是什麼?昨日我小女下茶的日子,一應主顧人家,我都要送些東西,將這茶餅來與太公、安人的,恰好遇著太公回來,可教小哥送進去罷。」說完,便把那筐裡東西交與員外的跟隨小童。太公道:「原來是令嬡有了出閣的日子,可喜可賀!且請進舍下奉茶。」
  蔣媒連忙答應,同著太公與許成一齊進到大堂坐下。蔣媒忙向童子手裡取回那筐子來,遞與任太公道:「太公,你且看看,原不成個東西,不過盡些敬心而已。」任太公連稱「不敢」,用手接過筐子來一看,上面蓋著一塊紅綾,一對金花,便伸手拿起,順手放在桌子上,筐子裡放著十來個精緻點心。蔣媒在旁湊趣道:「太公,你吃個嚐嚐!」任太公一來從莊上來,未曾用過飯,此時腹中正在空飢,二來又見點心精巧,老人家多嘴饞,又見蔣媒在旁湊趣,不覺就拈一個放在口中。家童已攜出茶來。太公便一面讓他食茶,自己又取杯茶來食,慢慢的送著點心餅兒,又言:「好點心!真是清香滿口。」蔣媒人裝瘋作狂,取了那對金花,走上與任太公戴上,笑道:「有趣。有趣!今日取個吉利,等老身明日尋個好姨娘來,與太公生個公子罷!」太公只當他取笑,口中不住的道:「這怕不能了。」許成忙取那塊紅綾披在太公身上,便一齊跪下叩頭道:「恭禧太公,賀禧太公!」當下太公一見,忙問:「二位如何這般取笑?」忙伸手來扶。二人起來,道:「我們實說了罷!這是周國公送來與員外的。因他有位公子,想要娶你家小姐為妻,今年也是十六歲。只是日子太速,恐怕員外不准,故此設下這個計策來騙員外。休怪,休怪!」太公聽了,才知是誆親之計,心中著惱道:「這是婚姻大事,也要兩家情願。難道他倚仗國公之勢,欺壓平民百姓,我就怕了不敢開口,即許他不成?如今老漢偏偏不允這門親,看他把我怎樣了?」蔣媒道:「太公不須著惱,這位就是他的家人,我合他來的。我也說過,怕太公你老人家不依。國公道:『不妨,若不依我,定必經官告他用邪法妖術破我的八卦!』你可想朝歌城的大小官員,那個不與他交好的?怕你要吃虧了!」
  任太公聽罷,並不開言,自沉吟道:「悔道不該叫女兒混管閒事。如今若不依他,告到官去,我定然吃虧,我又吃了他的喜餅。」再想:「女兒是要嫁人的。如今與周公之子匹配,也算榮耀了!」隨道:「二位,這國公與老漢結親難道不好?到底貴賤不敵,而且姑爺未見過,日子又太速。」蔣媒笑道:「太公與國公結親就算同體,況且他家來先就太公。他的公子不用說是嬌生貴養,自然貌美。止有日子太速些。公爺也想過,先已對我們說過,說:『任太公若嫌日子太速,可說我一些妝奩也不要,止要小姐一身過門就是。』」任太公聽了,心中喜悅道:「既是如此說,老漢還須對老妻商量定,我一人也難作主。」蔣媒道:「夫為妻綱,太公若允,安人必許允。我們就此回覆國公的喜信,說太公允了!」許成會意,與蔣媒一起走了。太公獨自一個,呆呆的在大堂上坐了一刻,想來想去,心中也覺喜悅。只因他是攀高結貴,就忘卻了利害,笑盈盈向宅內來。
  任安人看見太公笑呵呵的進來,便立起身道:「員外回來也!」忽見他頭上插著兩枝金花,肩上搭著一塊紅綾,不由的笑起來,道:「員外大喜!今日還是與人家作贊禮郎也?還是娶了姨娘,簪花掛紅,拜過天地?」任太公也笑道:「安人,你都說不中。老漢有喜,你老也喜!」忙坐下,把國公差人來求親的話,細細說完了。又言:「媽媽向我說女兒是個貴相,如今果作了貴人。你我老夫妻倒沾些他光!」安人聽了,也喜悅道:「一個百姓人家,與公侯對親,自然借光榮耀。只是不備些妝奩去,卻不成禮款。」任太公笑道:「我家要些妝奩何用?就是女兒去了,日用衣服東西那一樣不是新的?其餘的俟三天之後辦起,送去周府,也不為遲。只有一件,不知女兒悅意不悅意?我同你去對他說說。」安人見太公說的有理,便一同來至後花園裡。
  只見桃花女獨自攜著花罐,在那裡澆一株桃花。兩老齊呼:「女兒,何須自擊澆樹?教侍女們澆溉可也。」桃花女一見爹娘進來,忙放下花罐,一齊上了花亭坐下。桃花女見太公簪了花,披掛紅,便笑道:「爹娘今日有何喜事簪花披紅起來?」任安人便先開口道:「我兩老之喜,俱是我兒你攜帶的。」便把「周公差人來求親,你爹爹已許他十九出門」的話,一一說了。桃花女不待說完,早已杏臉焦黃,「哎喲」一聲,身不由主,在椅上撲跌下地。
  不知桃花女性命如何,婚姻事允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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