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三則 仙鏡偶然聯異眷
卻說楊老實與張颺看了半晌,張颺道:「不好了!看看近岸來了,我們快快走開。」不料,這個東西遠看覺得駭人,近來也便平常,圓圓的一團亮光漸入網內。楊老實道:「在你網中來了。」張颺打眼一看,只見罾爪四垂,網兒覺得沉重。連忙去扯,那裡動得分毫!兩人只得走入灘中,相幫扛起。你道是什麼東西?卻原來是那:
雲鬢罷梳還對此,羅衣欲換更□他。
卻是一面菱花寶鏡,兩人歡喜不勝。楊老實道:「張官人,是你的造化,這鏡在你網中得來,可拿回去與娘子受用。」張颺道:「豈有此理!我與你一同生涯,這鏡必須你一半我一半方是。」楊老實道:「若要分作兩半,須得鋸子斧鑿打開才好。」張颺道:「不是這等說。明日將此鏡到街坊賣了,分一半錢鈔與你。」楊老實道:「悉憑悉憑,你且馱回家去,明日商量。」張颺看了,這件東西十分沉重,攙了一攙,到瞪目呆看。楊老實道:「你不□□將這鏡子翻轉來,把那縛罾的繩子穿了鏡紐,背在肩上,卻不省力?」張颺依他調度,果然妥貼,提了燈籠而回。楊老實也收罾網去了。
且說春娘與靜空正在溫柔之際,夢寐中忽聽得門上剝啄連聲。春娘道:「此時我丈夫斷不回來,為何聲音似我丈夫?」忙忙的推醒靜空,披衣出來開門,只料黑地裡一個放進、一個放出,做得手快就是。誰知張颺雪亮亮一個燈籠提在手裡,春娘開門,不及弄那移星換月的手段,靜空也不及念那降龍伏虎的真言,只好蹲在春娘背後。張颺放了鏡子,因腳下鞋兒濕了,提了燈籠各處搜尋舊鞋替換。尋到春娘背後,黑影裡只見一個光頭。張颺道:「是什麼人?」春娘不及遮掩,被張颺推開,扯來一看,卻是靜空和尚,止披得上身衣服,腰間還露出一個小和尚來。張颺看了,正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把扯住,嚷道:「你和尚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盜,登時打死勿論!」春娘嘴強道:「我們兄妹,什麼奸?什麼盜?」被張颺兩個嘴掌,打得昏暈。張颺連叫真兒,真兒睡熟不應。張颺竟把他扯到門前,意欲叫喊地方。
春娘看事勢不容己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斷送了他,方免外人恥笑。春娘與靜空放開手,將一牀綿被把張颺蒙頭一罩,撳倒在地,就將那縛鏡子的繩兒,夾咽喉係定,兩人並力分頭緊收。可憐一個扶危救困的好人,化作南柯一夢。
二人商量將這屍首放在他處,靜空道:「掘個泥潭埋罷。」春娘道:「做得不乾淨,日後倘若露出形跡來,反為大患。不若我們將他扛到江邊,丟入水裡餵了大魚,屍骨無存,豈不乾淨?」靜空道:「有理,有理。」連忙走到房中,將褲子、鞋襪穿好,兩人放出氣力扛將起來,望江頭走動。不多時已到江邊,撲咚一聲,竟入水晶宮去了。
此時已是四更時分,白露**,水光搖漾,不料水面上一個黑簇簇的東西浮近前來,竟把張颺負載而去。春娘與靜空看見,只道是大魚吃了,歡喜不盡,竟自回來。兩人商議道:「事已做得停當,並無一人得知。」故意去叫真兒,真兒還未曾醒。靜空道:「只恐鄰舍盤問,將何言語回復?」春娘道:「這個不打緊,只說同楊老實打魚不回。過一兩日,先叫真兒去問個消息,然後再自己去吵鬧一場,生根在他身上便了。」靜空道:「有理。」話未說完,不覺早唱晨雞,東方發曉,急急出門去了。
你道這江中萬萬千千的魚,那裡便來管這閒賬?要曉得,張颺是個救□投江的好人,今日遭此大厄,上天暗裡保護。這物就是金甲神人,背負而去。正是:
虛空自有神監察,湛湛青天不可欺。
按下不題。
且說彼時有個夔夔宰相,威權赫奕,享用豪華。五十餘歲尚無子嗣,止生一位小姐,名喚鸞綃,年方二八,翰墨精工,女紅亦備,真正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終日花前飲酒,月下吟詩。一日春光明媚,天氣困人,小姐把線帖收藏,同了一個侍女湘春,到後園閒耍。
湘春扶了小姐,金蓮款款,玉珮珊珊,從角門出來。果然一派好景,看了十分羨慕。怎見得?
紛紅□綠,春光九十將闌;滴翠浮芳,景色三分未足。穠桃豔李,看來一似降青霜更飄紅雨,粉脂涂就蒼苔。燕語鶯啼,聽見猶如誦明月再詠關睢,高下和成倉口。亭榭參差,樓台曲折,柳眠花笑,水秀山青。勝於金谷園亭,不下阿房宮闕。
這園說不盡的景致,寫不盡的繁華。鸞綃小姐處於深閨,一時看了這個境界,不覺徘徊再四,還要走遠□□□個心滿意足。遙望見那壁廂景致,問道:「那是什麼所在?」湘春道:「這是內花園,那是外花園。」小姐道:「內花園如此□□,那外花園不知怎樣好的了。我們有心出來,也要□□一看。」湘春道:「這內花園老爺尚且戒嚴,不許小姐和□□□在外邊嘻,外花園是去不得的。」小姐道:「不妨。只是□□□老爺知道。」湘春心下也是要去看看的,口雖如此說,那雙腳兒早已同小姐行了多步。
不一時已到外花園,二人定睛一看,這外花園比內花園雖然眼界寬宏,卻是淒涼寂寞。鸞綃小姐與湘春看了半晌,便要抽身回去。湘春道:「小姐有心到此,便再閒耍一回。」要知鸞綃小姐是個深閨弱質,鬧攘攘珠裹翠圍的,走到這個曠野之處,雖然是天氣豔陽、花柳爭妍時候,只覺四顧無人,眼前寂寞,便生出一段悽慘不勝的心腸,急欲回還。只見太湖石背後閃出一堆紅豔豔的物件來。小姐連忙叫湘春看,湘春道:「並沒有什麼。」鸞綃小姐漸漸看得明白,叫道:「這個分明是個菩薩神道!」驚得面如土色,寸步難移,口裡不知叫些甚麼,身子蹲將倒來。湘春慌了手腳,又不好丟了小姐去報知夫人,又不能背負小姐進去,只好捧著小姐啼哭。鸞綃小姐掙了半晌,一時氣絕。湘春發了極,放聲大哭起來。
只見一個年老的園丁在園中挑水,聽得哭聲,走來一瞧,見小姐暈倒在地,湘春丫頭在傍啼哭,連忙去報夫人。不多時,趕了許多丫鬟小使,並夫人一一出來。大家看了,目瞪口呆。夫人連叫不應,哭了一場,把湘雲著實打了幾下,七八個扛了進去,放在牀上。連忙去請太醫服藥,求神禱賽,渾身都是冰冷。幸喜尚有心裡兀自火燃,不忍得殯殮他出去,幾個親人日夜守在身邊,眼巴巴望他轉回陽世。
不說鸞綃小姐一命黃泉。且說春娘自那夜斷送了丈夫,過了三五日,即同真兒走到楊老實家問信。一進門來,變著臉道:「我家官人四五日不回,你留他在家則甚?」楊老實一聽此言,就如青天一個霹靂,竟不知那裡來的,忙應道:「你官人前夜打魚,網中得了一面鏡子,背了回去,這數日不來,我正要來喚他。」春娘道:「何曾見來?同你打魚,人在你身上,若還不見,我要問你討哩。」楊老實道:「一個人身長六尺,難道藏得過的?」春娘道:「你方才說了鏡子,莫非你要這件東西,將他謀死了?」楊老實見他勢頭不善,口內多凶,氣得個捶胸跌腳,沒叫屈處。春娘打台撲凳,哭了一場。他的女兒出來相勸,留他吃茶吃飯,春娘再三不肯,竟自去了。
楊老實聽了這番說話,心下也就著忙,急急央人四下抓尋,並無蹤影。春娘這番埋伏,計較甚高,倘若鄰里盤問他,就把楊老實做個出場;若沒人說起,他也就拖繩放了。
春娘自此之後,放心與靜空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好不暢意。誰料受用過度,不覺害起一場病來,十餘日不得起牀。
一日,身子稍強,勉強起來梳洗,就把那丈夫拿回來的鏡子照了梳頭。果然這鏡子委實有趣:表裡通明,可照奸人之膽;清空閃爍,能招仙侶之來。春娘初時一照,看得懷開心暢,漫把花容傅粉,雲髻添妝。不多時,鏡子裡現出一道黑光,迷濛了春娘面目。只見都是些奇山異水,怪柏亂鬆。山坳之中布出許多樓台殿閣,更有虎豹豺狼在山腳下猙獰跳躍。春娘見了這個境界,頭也不梳,只把兩隻秋波佇定在那鏡子上面,周回仔細觀看。過了一會,那樓閣之內走出一人,體貌魁梧,鬚眉豁達,頭梳丫髻,袒腹披襟,踱踱索索走將出來。春娘看了又驚又喜道:「這個此老,我眼裡從不曾見他,仔細認他一認。」只見後面一個一個都走出來了。
春娘看得心慌,連忙走開。不料,這七八個立了一屋,驚得那春娘魂飛魄散,沒處躲避。偷眼一看,都是面面相窺,不開口的。只見內中有一女人,春娘勉強上前福了一福,問道:「大娘,你們是那裡來的?」眾人都不答應。連忙叫真兒,真兒又不在家。正沒理會處,背後走出一個黑臉金盔金甲的人,右手拿著銅錘,左手帶著張颺,蓬頭垢面,把春娘趕個不住,打了一錘。春娘明曉得丈夫索命而來,也只好聽其發落。自經打了一下,登時暈倒在地。眾仙與這金甲神,都望鏡中進去了。春娘直到下午方才甦醒,就把這段希奇說與靜空知道,也在將信將疑,不在話下。
且說天上定婚姻的月老,玉帝命他掌管生民配偶,正在月下將書檢看,查得鸞綃小姐該與富順張颺百年夫婦,因是一貴一賤,結契無階,恐成皓首之歎,因差金甲神賜他這面摩仙寶鏡,以為徑路之媒。不料張颺先世尚有宿孽未消,得了此鏡別起風波,陡遭慘毒。月老趁此機會,先差金甲神采攝了張颺魂兒,與鸞綃小姐面訂佳期。因此差花神來攝鸞綃小姐的魂靈,到月老宮中,兩人折證。
且說二人同趨月老案前跪下,月老吩咐一場姻緣的定理,會合的關頭。他兩人叩首謝恩起來,彼此偷看了一會。即命取出摩仙寶鏡,交與張颺收藏,對鸞綃道:「須查此鏡此人,即是百年夫婦。」說完,就放二人還陽去了。正是:
夫妻數定不能移,勉強圖謀總是虛。
五百年前曾識面,注在姻緣一部書。
卻說張颺還魂轉來,頸上那條繩子已鬆去了,就如捧定著一株大木的相似,汆到江邊,卻又是一個地方。抬頭一望,身子卻在沙邊灘上。連忙拖泥帶水走到岸邊坐定,仔細想了那姦夫淫婦下此毒手,咬牙切齒恨了一場,悲悲慼戚哭了一會。想道:「上天可憐,留此餘命。如今天色已晚,不存不濟,少不得命喪溝渠,不如原赴江中,尋個自盡。」哽哽咽咽又哭了一場。
只這一場哭,驚動了五升米洪恩未報,一年前大德難忘。只見兩個人手執梆鑼,隨口唱些歌曲,一路而來。聽見哭聲,喝道:「你是甚人,在此啼哭?敢是奸細麼?」張颺道:「我是受難之人。」那兩人道:「快快說來。」張颺將自己的名姓並家中的淫婦與奸僧的勾當,細細說了一遍。二人驚駭道:「聽你說來,你是我們兩個的大恩人了。」張颺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一人道:「我叫施恩,他叫佈德。」張颺道:「你們不要錯認了,我從來並不曾施恩,亦未嘗佈德,緣何有你們二位?」施恩道:「你記得上年,我們二人為米相打,你將五升米勸了我們的鬧。自那日之後,我們兩個因你感激,拜為弟兄,如今就如骨肉一般。只因荒年無計,投在山中做了強盜。今日該差巡邏,不料在此遇著恩人。你且同我們上山去,再作道理。」張颺聽了這話,方才信以為然。二人將手扯他同行,方知渾身是水,連忙每人身上脫下一件衣服,與他換了。張颺道:「我若上山,倘你大王不容,叫我到何處安身?」佈德道:「不妨。我大王為人仗義疏財,只差肚中少些墨水。若得你這樣一個朋友,這頭目他還要讓你了。」施恩道:「不但讓你做大王,他還要替你報冤哩。」張颺聽見「報冤」兩字,便歡喜起來,就隨了二人同去了。不題。
且說鸞綃小姐暈去,父母守在牀前。到了次日,陡然一個翻身,口中叫道:「張颺,張颺,拿那摩仙寶鏡與我看。」父母再三叫喚,只覺口中微微有氣,連將湯水灌下,便四肢溫暖,舉動得來,叫了一聲母親。父母歡喜不勝,擎拳拱手,證天證地。看看吃些飲食,不上三五天,覺痊癒了,把魂遊的事情,說與父母知道。那夔夔宰相即刻傳檄行文,遍天下貼了告示:「若有摩仙鏡獻者,即以女妻之。」又差幾個得力官兒,叫他微服私行,察訪的實。只這一樁事也是不小,幾月之間,早已傳遍天下。
且說靜空聽見這些說話,親自到城中看了告示,心下想道:「妹子有面鏡子,他說有人走出來,必定就是摩仙鏡了。我若得了這面鏡子,拿去獻與夔夔丞相,他那如花似玉的小姐配我為妻,勝於這個打和尚的婆娘。我如今回去,不要與他說知,且騙他的到手,再作商量。」一路躊躇,不覺已到門首,進去見了春娘。
那知春娘早已得知這個緣故,心下籌之熟矣。靜空不曾開口,春娘道:「哥哥,我有一主橫財來了。」靜空道:「什麼橫財?分些與你哥哥用。」春娘道:「自然有你分。」就說著這面鏡子:「若得萬金,我即賣與他去。」靜空到打了一個燈心棒,呆了半晌道:「那有這許多銀子賣?便得了十廿兩,也就夠了。」胡亂說些閒話。
過了三四日,靜空想道:「這面鏡子,若要騙他的,斷斷不能到手。俗語說得好,千討不如一偷。」候得春娘在廚下做飯,便鑽入房中,翻箱到籠,影也沒有一個。那知春娘曉得這物是值錢的,□□藏在一個夾巷裡,並無一人得知。靜空尋了半晌,並不見影,只得牀下來尋,將身鑽入。不料春娘走來,恰見這和尚似狗的一般爬入牀下,甚是可駭。春娘輕輕拿了一條門閂,照腰裡用力打了一下。這和尚十分痛楚,連忙退得出來,也是立不直了,便眠倒在地罵道:「賊淫婦,為何下這毒手!」春娘見他□□,舉門閂又要打去。靜空急了,連望牀下鑽進躲避。停了兩個時辰,這痛方住。
春娘曉得他要偷這面鏡子,問道:「你爬到我牀下做甚麼?」靜空道:「你牀上許我爬,牀下到不許我?」春娘道:「如今牀上也不許你爬了。」靜空到不好意思,陪笑道:「偏要來爬一爬。」將手扯春娘撳在牀上,要與他雲雨賠罪。春娘放落臉來,用力灑脫。靜空見話不投機,發怒道:「你要將待張颺的手段待我,你休想哩!」春娘聽了這句,發急起來,道:「你這黑心禿驢!我一身被你玷辱,丈夫性命又被你害了。如今與你這禿驢打伙,怎有出頭日子?你到快快請行。」將手推靜空出去。靜空見他這個推法,氣得一天之火,想來是要斷恩絕義的,將手撳春娘在地,著實打了一頓,竟自去了。
可見惡人的心腸,易於反覆。兩人起初十分恩愛,翻轉臉來,又是十分仇敵。這個情理,人所不知。要曉得春娘與這和尚通姦,只是一時失志。但既勾搭上了,無由割斷,候著丈夫不在,便落得與他偷閒,何曾有個害丈夫的心?不意那日遇著張颺回來,叫起地方,那是騎虎之勢,恐怕出乖露醜,發起這點毒心。後來丈夫死了,靜空就如夫妻一般,不離左右,擺在面前,覺得也有些厭惡。就是兩人並肩交頸,那和尚未免妝嬌作癡,把光頭在春娘臉上擂擂擦擦;若是新剃光的還好,略略長了一二分,便要弄得個不耐煩。幹起事來,又像那餓虎攢羊、饞鷹搏兔的相似。偶然一次,也經受了。如今日日上場,未免倒戈棄甲,投遞降書,把他十分狼藉。春娘到也有些氣他不過。比著自己的親夫,終是讀書之人,那惜玉憐香的心腸大相懸絕。所以日常間比前大不相同,疏疏淡淡,任其去來,並沒一點眷戀之心。每每聽到五更,一夢初醒,平旦之氣,良心發現,想著丈夫無罪無過,把他一命黃泉,屍骸零落,就出了幾點遷善改過的淚兒。欲要拒絕和尚,又沒處生端,今日趁此機會吵鬧一場,趕他出去。
柳春娘雖有此心,也還未肯踢開。只因有了這面鏡子,得了這主大財,唯恐靜空在此,未免私下要打他些後手,當官要分他些用用,便懷了一個忌刻的心。他思量有了這主財帛,嫁個老公,明公正氣成個格局,終日守著這個光頭,也羞見故人鄰里。這些都是惡毒肚腸,奸巧肺腑,人所想不到的。
那靜空也不是個好人,他要弄了這面鏡子,將來做個大富大貴的人,就把這舊相知視為冰炭。若還把他偷去,他就斷了這條路了,死也不上門的。當初沒有老婆,遇著春娘如同活寶;及至久在身傍,也便如此,他就起了這點貪心。這是惡人得隴望蜀的念頭,自不必說。
哪知這場鬧吵禍起蕭牆,惹動了:
假盲兒留心看破,真孝子為父伸冤。
要知兩人口舌自然生出禍來,看他下則,方快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