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白珍娘呂廟鬥法 許漢文驚蛇隕命

  詩曰:
  蓬萊奇島別有仙,燕語鶯聲畫堂前。
  卻為多杯露素質,驚斷郎體上羅天。
  且說呂祖廟內新來了茅山一位道人,法號陸一真人,道術精高,能驅妖治怪,遣鬼役神。雲遊到此,在這大殿上施捨丹藥,普濟眾生。這日,漢文隨眾人廟,到得殿上,真人猛抬頭,看見漢文入來,面帶妖氣,遂請他到靜室中坐下。問道:「居士何方人氏?高姓大名?寶眷幾人?為何臉上帶有妖氣?乞道其詳。」漢文看見這個道人仙風道骨,狀貌清奇,不覺悚然起敬。叫聲:「法師,小生家住本處,姓許名仙,字漢文,妻子白氏,使女小青,一家三人。小生若有逢犯妖魔,萬望法師憐憫,救小生則個。」遂跪將下去。真人扶起道:「居士請起,既然要貧道救你,這也不難。」遂起身向盒中取出靈符三道,對漢文道:「貧道這三道符,付你帶去,切不可與你妻小知道。到今夜三更時候,一道貼在門楣上,一道在灶前燒化,一道帶在身上,依我法度而行,妖精便不敢害你。貧道今夜在廟內踏罡步斗,遣令神將拿住妖精,押赴酆都,救你性命。謹記吾言,請了。」漢文感謝不盡,接過靈符,將要兑買藥材的四兩銀子送與真人。真人笑道:「我為除妖救命起見,豈要你的銀子。」漢文道:「此不過聊表小生薄意,法師不收,小生不敢領符。」真人見他意懇,只得收下,送了漢文出廟。
  不說真人入去,漢文回來,如今且說白氏在家,心血忽然來潮,按指一算,已先知道。就對小青道:「官人被茅山野道所愚,現在帶符回來,要害我們。官人入門,你須如此如此,何怕他的靈符。」小青點頭領會。不一刻,漢文回來,進內見了白氏,果然並無提起此事。白氏問道:「官人今早去吳家買藥,因何遲緩至今才回?」漢文調謊道:「因被員外留住小酌,是以不得就回。」二人問答之間,只見小青捧茶入來,叫聲:「官人吃茶。」漢文伸手來接,不覺將符露出,已被小青看見,就叫:「相公手裡什麼東西?」漢文忙道:「是藥方。」小青道:「是何藥方?乞小婢觀看則個。」漢文道:「你們女流之輩,曉得甚麼藥方。」小青料他不肯挪出,用手一奪,漢文不覺被他奪去,慌忙來搶,早被小青扯得粉碎。白氏假意罵道:「你這大膽賤婢,相公藥方,怎敢扯碎。」小青道:「小姐,不是藥方,乃是情詩,戲弄小婢的。」白氏笑道:「小青不須瞞我,我已知是呂祖廟內茅山妖道的歪符,官人被他所愚,要治甚麼妖精,又被他騙銀四兩。明早待我到廟與妖道理論,並取討銀子。」漢文被白氏道破,嚇得默默無言,一夜悶悶無詞。
  到得天明,白氏梳洗已畢,叫聲:「官人,同妾去見妖道取討銀子回來。」漢文無奈,只得同他出門,小青跟隨在後,令陶仁看守門戶。一程來到呂祖廟中,看見真人正在殿上,白氏開言問道:「陸一真人就是你麼?」真人道:「然也。」白氏罵道:「你這妖道是何方光棍,敢來此處騙我丈夫銀兩,好好獻出便罷,如敢半個不字,想你難逃殘生。」真人喝道:「你這孽畜,妄逞妖術,迷惑許仙。我勸汝趁早收心回穴,萬事全休,不然恐怕汝現原形,悔時晚矣。」白氏大怒,罵道:「野道!你叫我是妖怪,我試問汝有何法術顯來?娘娘與汝見個高低!」
  真人見說,心中大怒,腳踏罡斗,口念真言,瓶中吸口淨水噴在空中,霎時天烏地暗,雷雨交加。白氏看見,微笑道:「此乃小術,何足道哉!」遂念咒語,手指半空喝聲道:「疾!」即刻雲收雨散,太陽當空。真人見他破了法,就將腰間寶劍拔起,掣在空中,只見萬道霞光閃閃望白氏頭上罩來。白氏看見,遂向身邊取出一帕,名為乾坤帕,罩在自己頭上,寶劍不能落來,只在半空旋舞。白氏遂即念動真言,手指寶劍,喝聲:「落!」寶劍遂落在塵埃,被白氏收去了。隨喝聲:「黃巾力士何在?快將妖道提弔空中。」喝聲未了,空中來了黃巾力士,遂把真人弔在空中。白氏喝令力士將真人拷打,真人被打,無奈何哀求道:「貧道不知娘娘法力高強,無知冒犯,望祈慈悲,饒恕貧道一命,以後再不敢冒犯了。」白氏笑道:「野道!我乃黎山老母徒弟,奉師命下山,汝敢亂道我是妖怪,速將銀兩送出,便饒你命。」真人忙道:「銀兩現在房中,絲毫未動。」白氏見他哀求懇切,笑道:「我今饒汝這次,速速收拾,前往他方,若仍在此鼓言惑眾,狗命難逃!」說罷,喝退了力士,將真人放下地來。真人滿面慚羞,進房取出銀兩,送還白氏,遂即收拾回山,訪師報仇,此是後話不表。
  這壁廂白氏取了銀子,看的人盡皆稱羨,夫妻二人十分得意。回到家中,漢文即令小青治酒,排在房中,與白氏同飲。席中稱贊賢姜,愈加恩愛,當晚盡歡,漢文不勝酒力,遂先寢。
  是夜,小青對白氏道:「娘娘,明日乃端午佳節,家家戶戶皆要買用雄黃酒。俗言道:『蛇見雄黃酒,猶如鬼見閻王。』小婢若聞此味,腹中疼痛如刀割一般,倘若露出原形,被相公看見,怎生是好。小婢細思起來,不若明早瞞過相公,同娘娘暫往別處,避過了午時再來,未知娘娘意中若何?」白氏道:「小青,我修道年久,豈怕雄黃,你根基淺薄,是以懼怕。我有一策在此:今夜你詐裝得病,明日睡倒牀中,將被遮罩在身,若現原形,亦在被內。過了午時,神不知,鬼不覺,瞞過了相公就是了。」小青領命,即去裝病不題。
  到得明日清晨,大家起來,單單不見小青。漢文問白氏道:「賢妻,今日乃是端陽佳節,小青因何至今並未起來?」白氏道:「官人不知,小青昨夜身上得病,因此不能起來。」漢文見說,即去後房牀前問道:「小青,你昨晚身體安好,因何得病起來?」小青故意發汗道:「小婢昨夜身上打冷,因此得病,現甚畏風,相公可將房門為我掩上。」漢文見說,悶悶不悅,遂將房門帶上。踱出店前,吩咐陶仁治辦酒席,店中伙計的席排在店內,另治一席排在房中,與白氏對酌,同慶端陽。漢文道:「賢妻,今日端陽佳節,愚夫特辦雄黃酒一席,與賢妻避邪解毒,同賞佳節。」白氏道:「相公,妾自幼點滴不能,官人自飲幾杯,消愁解毒,妾陪坐侍 飲何如?」漢文舉杯屢勸,白氏哪裡敢飲,只是推卻。漢文不悅道:「賢妻,愚夫再三奉勸,就不飲多,也該飲少,領我心意也好。」白氏見丈夫不樂,無奈接杯在手,啟口輕輕一點,不料被漢文用手一推,一杯雄黃酒盡情灌入腹中。白氏大驚,微覺肚中疼痛起來。無奈,心生一計,說道:「妾被官人灌這杯酒,現在目暗頭眩,難陪官人,要去睡倒片時。官人可出去觀看競鬥龍舟,消遣心目何如?」漢文道:「既然如此,賢妻請安歇便了。」遂即掩上房門,出去看鬥龍舟去了。這白氏被漢文灌這杯雄黃酒,倒在牀上,腹內雷火發燒,心肝五臟如刀剜割一般,直挺挺倒在牀中,霎時現了原形出來。
  這漢文在江邊觀看龍舟,自覺心神不寧,想道:小姐醉酒,小青偏又得病,倘要茶湯,何人答應,不如回去罷。遂取路回家,進房來望白氏,掀開羅帳,不看猶可,看時,只見牀上一條巨蟒,頭似巴斗,眼如銅鈴,口張血盆,舌吐腥氣,驚得神魂飄蕩,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眼見得:氣塞胸膛歸地府,魂飛魄散喪殘生。未知漢文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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