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韓參軍東會青州 唐陛下西遷蜀地
話說韓君平,奉敕參謀平盧訪度,兼訪范陽消息。持著節,一路行來。說道:「誰知安祿山果然反了,先收河北,直破東都。況我家在清池,料他鬆菊之閭,都成荊棘之地。侯節度又援兵從海上去了。我今既已許國,安得顧身,只得追向前去。」
且說侯節度,對許虞侯說:「你看,反了安祿山這廝,河北一帶,盡為賊有,俺且拔兵到此,以避其鋒。前去辟韓員外為書記,他不知可來否?如今意欲泛海,徑至青州,你道如何?」許虞侯道:「主帥此去,借淄青之師,挫江淮之阨,再圖一舉,可保萬全。」侯節度道:「如此便從海路去。」正行之時,只見後面有一官員,持節而來。許虞侯問道:「後來官長是誰?」韓員外答道:「是韓翊,奉詔參軍。」許虞侯道:「啟主帥,韓員外到了。」侯節度道:「快請相見。」韓員外參拜,侯節度答拜。說:「久慕蘭芳,幸披芝宇。」韓員外道:「忝參蓮幕,自愧蓬樞。」許虞侯道:「參軍拜揖。」韓員外道:「將軍拜揖。」侯節度道:「這是虞侯許俊。」韓員外道:「虞侯,你名在五陵,豪俠之雄。」許俊道:「員外,你詔從三殿,文章之伯。」侯節度道:「韓參軍,賊黨縱橫,驛途勞險。」韓員外道:「特由間道追及前麾。」侯節度道:「許虞侯,你可從陸路前去,探青州事體,到海岸來相會。俺們祭過海神,就開船了。」許虞侯道:「小將即行,主帥前途保重。」遂催馬而去。侯節度道:「俺差人去看海上水勢,想必回也。」軍校回來稟道:「稟爺爺,海勢極平,不必過慮。」侯節度便叫「水手伺候,作速開船便了。」眾水手應了一聲,遂解纜放舟而行。侯節度向韓員外道:「參軍,下官誓不與此賊俱生。」韓員外道:「吾聞太平之世,海不揚波,安有今日。」侯節度道:「古今治少亂多,以此孟博登車,祖生擊揖。」韓員外道:「元帥,下官一路來,不勝去國之思,又作無家之別。名雖星使,跡類波臣。」侯節度道:「漢朝管丫,也由此渡遼避亂。」韓員外道:「我們奔走□□,到是他全名高節。望見城郭樓台,想是青州了。」侯節度道:「這是海市,一到日中,盡消滅了。」韓員外道:「人生浮華,也都如此。想起那齊桓五伯,猶思共主。魯連匹夫,尚不事秦。望元帥乃心王室,永作純臣。」侯節度道:「承教承教。」正說話間,只見許虞侯領著軍校走來相見。說:「可喜主帥參軍,布帆無恙。」侯節度問道:「青州事體如何?」許虞侯道:「冠帶三千,河山十二,真用武之國也。朝廷又已有詔,主帥仍以平盧節度,兼領淄青,專等入城開讀。」侯節度道:「君命既臨,須當趨進便了。」按下不表。
且說,唐明皇帝,每歲避暑,俱在驪山,清涼幽雅,別是一番境界。正是:
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
好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
一日閒坐,向貴妃道:「妃子,俺與你行幸驪山,多在秋後。今年來此避暑,別有一種佳處。」貴妃道:「妄身方浴湯泉,十分困倦。」明皇道:「看你浴後,光似凝脂,潤如燦玉,淡妝鋪粉,涼思滿襟。呀,殿前花落苔新,想是一番朝雨了。」宮娥道:「玉牀銀簟都設在此。」明皇道:「你浴後困倦,少睡片時。」貴妃道:「尊旨了。」見那貴妃,徜徉牀上。明皇道:「宮娥把團扇來,輕輕扇著娘娘。」宮娥道:「曉得。」看那沙邊(溪鳥)(涑鳥)戲得好,明皇道:「任他(溪鳥)(涑鳥)戲得好,怎勝這鴛鴦被底眠。」宮娥道:「奏爺爺,娘娘身上出血了。」明皇道:「癡婢子,娘娘汗是紅的。」貴妃醒覺,說是「何物驚醒我?」宮娥道:「是那柳上新蟬。」貴妃道:「我方睡去,又早亭午也。」高力士稟道:「午宴排在芙蓉殿了。」只見明皇與貴妃同到殿中,高力士說道:「進水晶藕。」宮娥道:「進綠沉瓜。」貴妃問道:「點點滴滴是珍珠泉麼?」明皇道:「這是疏龍激水做成的。」貴妃道:「真好涼景。」明皇道:「叫內侍宮娥,都去放舟彩蓮,要唱個彩蓮歌兒。」眾人應道:「曉得。」只見放舟的放舟,舉棹的舉棹,此唱彼和,雅韻滿耳。明皇道:「這儼然是江南風景了。」只見貴妃起身道:「妾已醉了,且停酒罷。」忽聽馬蹄飛走,銅鈴齊響,有一探子走到宮門,說報報報。內侍上前阻道:「聖駕正與貴妃娘娘在華清宮飲宴,天大的事,也明日來報。」探子道:「軍情緊急,這般時候還不許俺們見,俺撞進宮門去。」竟行撞進,說:「報子叩頭。」明皇道:「這廝急急忙忙,來報甚事?」報子道:「小校是郭子儀、李光弼差來,報安祿山反信的。」明皇道:「卻怎生說?快些,快些。」探子道:「那安祿山帶甲百萬,擁將數千,收河北之地圖,鳴洛陽之天鼓,好不猖獗哩。」明皇道:「敢大半是胡兵麼?」探子道:「金戈鐵騎,番漢俱有。」明皇道:「他無故起兵,以何者為名?」探子道:「還說道,娘娘和楊國舅們身上哩。他說道,牝雞生亂,雄狐肆奸。」明皇道:「如今那兵在何處?」探子道:「僭位東都,做大燕皇帝了。」明皇道:「長安與東都,只隔潼關,有哥舒翰領著朔方健兒,料也沒事麼?」探子道:「做官的大家蒙蔽,還不曉得潼關已破。關隴以東,都是賊據了。」明皇道:「那一路吏民何如?」探子道:「逃的逃,死的死,賊兵不日攻長安城了。」明皇道:「這報子辛苦,內庫支賞與他。」探子道:「叩謝御賞。」起來去了。
明皇道:「高力士,你可傳旨,即日駕幸蜀中。傳位太子,詔郭子儀為兵馬大元帥,李光弼、侯希夷等副之。各立忠勛,刻期恢復。」高力士道:「領旨。」貴妃道:「宮娥們,可收理錦幄鈿車,妝奩樂器,從駕西行。」宮娥應去,貴妃跪倒,說:「賤妾蒙陛下厚恩,漁陽之變,子實兵端,何惜一死,以謝天下。」明皇扶起說:「妃子,他原是借名你們,奈龍運偶遭陽九,料狙智不過朝三,暫爾遷岐,終當興漢。」高力士領著眾軍校奏道:「邊信更嚴,敵氛其惡,就請發駕。」只見鸞駕一擁前去。高力士道:「蜀都是錦繡之鄉,花鳥之地,請寬聖懷。」明皇道:「高力士,怎忘得長安。」貴妃道:「腸已九回,那堪杜鵑徹耳。」高力士道:「娘娘當指日還宮,不須悲泣。」明皇道:「來到何處?」高力士道:「前面是馬嵬了。」明皇道:「天晚駐駕。」百官有赴行在者,即許隨侍。高力士道:「承旨。」正是:
月殿真妃下彩煙,漁陽追膚及湯泉。
君王指點新豐樹,幾度親留七寶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