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頂名赴考殿試狀元 進京獻寶識破行藏

  欲別牽郎衣,郎今到何處。
  不期歸來遲,莫問臨行路。
  閒言少敘。話表鄧鳳英見金花丫鬟掌上銀燈,用了晚餐,時已起更。金花問:「小姐安寢還是再坐坐?」鳳英說:「再坐也無趣味,不如安歇罷。」金花遂將被褥展開,鳳英倒臥在牙牀,思前想後,翻來復去,已交二更之後沉沉睡著。
  且言文昌帝君領了玉皇大帝敕旨,前來度化鳳英。天交三鼓,來至鳳英繡樓。見鳳英沉睡,文昌帝君將鳳英魂魄提出,贈以才華,授以六經、諸子百家,吹了一口仙氣,撥開他的七竅,換了玲瓏之心,徹底皆明,滿腹錦繡文章。文昌回天交旨不題。這鳳英從夢中驚醒,心中豁然,較之往日大不相同,自覺別有天地。暗想:「學問之道自來不曉,今一夢之間這些經典書籍豁然貫通,真乃奇事。俺夫妻若相逢聚守,朝夕論文,豈不是爽然大妙?但不知董生今在何處?好令人感慨。我想丈夫是一讀書之人,別無所能,現今大比之年上京赴選也是有的。我上金花手內,將御史的靴帽藍衫哄到手,就此上京找尋夫主,豈不妙哉!」遂候至天光大亮。
  清晨起來,遂向金花說道:「我今悶倦,你生個方法宜解其悶。」金花說:「打蹴耍罷。」鳳英說:「不好。」金花說:「奕棋?」鳳英說:「不妙。」金花說:「我可想不出法來。」鳳英說:「我有個新鮮法兒玩耍,就是缺一件東西。」金花說:「缺何物?若是咱府中有,我一面承管拿來。」鳳英說:「這樓上並無別人,我要女扮男妝,咱主僕玩耍一回,方釋悶倦。怎奈沒有靴帽藍衫。」金花說:「這有何難?現在老爺的靴帽藍衫在堂樓,我去偷來穿上玩耍一回,有何不可?」鳳英說:「恐太太知曉,大家受氣。」金光說:「不妨,我自有法偷來。」遂下繡樓。不移時將靴帽藍衫拿上繡樓,鳳英一見滿心歡喜,即穿在身,問道「你看我像一男子否?」金花拍手打掌,笑道:「方才是一位大姑娘,霎然變為男子。你走幾步,咳嗽一聲。」鳳英走了幾步,咳嗽了一聲,金花說:「像,像,像!像一白面書生。」鳳英聞言歡喜,暗想:「我若上京尋找丈夫,一人難以行路,須有書童跟隨。這金花生來伶俐,不如哄他隨我前去。」遂說:「我扮的好,卻少一書童。我欲你扮一書童,同我頑耍,又無書童衣服。」金花說:「有,有,有。前者與書童做的衣服,他未曾拿了去,現在堂樓存放,待我拿來。」遂將書童衣服取了來。金花穿在身上,鳳英說:「並無破綻,像一書童。咱到花園遊玩去。」瞞著金花,暗取銀兩帶在身邊。
  二人下了繡樓,來在花園內。金花說:「先去玩花,後再觀魚罷。」鳳英說:「園景看的太俗了,我有心到郊外踏一回青,你隨我去。」金花說:「這可使不的,姑娘乃是千金之體,郊外踏青猶可,若有外人知曉,必嗤笑老爺家教不嚴。」鳳英說:「你忘了你我頭上戴的啥!身上穿的啥!足下登的啥!既有人看見,也不怕他。」金花言:「今扮是男,郊游無妨。」二人出了花園門,不多時來至郊外,往前奔走。堪堪日晡,金花口呼:「姑娘,休上前遊玩,咱若回去晚了,老爺太太知覺,必責奴領你胡行。」鳳英說:「這事難瞞老爺太太,咱若回家必挨家法責打。」金花說:「怕打難道終不回家,是何了局?」鳳英說:「你若不怕打,你就回去,我是不能回去的了。」金花說:「若不回去,又無落腳處。」鳳英說:「我有個主意,不如咱們上京赴考,求名得中時,也可保一身無事。」金花問:「我未見你唸書,焉能赴考?」鳳英遂將夢中受文昌帝傳授經典書籍述了一遍,金花說:「中了則可,若不中,到弄的上不上、下不下,卻怎了?」鳳英見金花懶意去,說:「你不願去,我難顧你,我自己去。」言罷而行。金花無奈,說:「令我進退兩難,只可你走到哪裡我隨到哪裡罷。」主僕二人竟奔京都,暫且不表。
  再表苗青自己逃出羅山寺,欲赴長安。走在招風樹下,見一武生面貌不俗,遂近前拱手,口呼:「兄台上姓高名?欲往何方貴幹?」那人說:「在下姓秦名豹,家父在京,官居總兵。小弟進京,一則省親,二則幹辦自己的前程。」苗青拱手曰:「原是公子,失敬了。」秦豹曰:「豈敢。兄台尊姓大名?意欲何往?」苗青回答:「小弟姓苗名青,聞京都乃名勝之地,小弟進京一則逛景,二則訪友。」秦豹曰:「原來是苗兄,久仰了!弟見兄台磊磊英才,何不與國家出力報效,竟漂流天下,豈不自誤平生?」苗青答道:「小弟雖有此意,曾奈無引薦之人。」秦豹說:「小弟情願與兄八拜為交,一同赴京,投在我父衙門效力,必有薦拔。未知兄意下如何?」苗青說:「弟實情願,只恐高攀了。」秦豹說:「兄台不必過謙。」就此撮土焚香一拜,拜畢,秦豹牽著馬,二人徒步赴京,不在話下。
  再表鄧鳳英同金花非止一日至京,投在客寓,改名董良才投考。候有十餘日,科場亦開。三場已畢,主考取了董良才為會元。殿試萬歲皇爺欽點董良才狀元及第,賜了三杯御酒游宮。娘娘親自插花披彩。鄧鳳英謝恩出宮,赴了瓊林宴,遊街誇官三日,這且不表。
  再言薛曉雲同著丈夫董良才、父親薛林在深山被虎衝散,父女流落在天干縣。住了數日,薛林一病而亡。閃的曉雲無依無靠,遂冒董良才之名赴京獻寶。非止一日進了京,只見迎面來一官員,遂近前跪倒,手擎夜明珠,口呼:「大人,民人獻寶與國家。」鄧鳳英問:「爾獻何寶?」曉雲說:「所獻是夜明珠。」鳳英接過一看,曰:「真乃好寶,你家住那裡?姓甚何名?本院好替你代奏。」曉雲說:「民人家住洛陽,名董良才。」鳳英聞言一怔,暗想:「好奇怪!此人姓名與我丈夫相同,其中必有緣故。」遂命從人將他帶回府中。
  不移時鳳英進府,書房落坐,命帶進獻寶之人。屏退左右,遂問:「你名董良才,因何進京獻寶?」薛曉雲說:「只因吳氏繼母不賢,暗施蜜蜂計,父信讒言,勒我以死。我妻苗鳳英自刎而亡。我甦醒還陽,逃命在外。神人贈我寶珠,故而進京獻寶。」鳳英暗想:「此人相貌與我夫主大異,他如何言我家事,一字不差,其中定有緣故!」遂問道:「你要實說真名實姓,本院自有恩典。」曉雲說:「我並無虛言。」鳳英喝道:「口走,好奴才!這洛陽董良才與我有八拜之交,他家之事本院盡知。你所言一字不差,你的像貌與他迥別。或者你與他有一面之識,素曉他家之事,冒名獻寶。本院要你實說。若再虛言,依律究處。講來!」曉雲聞言,只急的說:「奴家本是董良才。」鳳英忙問道:「你口稱奴家,莫非是一女流?」曉雲自知失口,遂口呼:「老爺,事到其間,奴亦不隱瞞。」遂言:「董良才被害下獄,父女定計燒獄,救他出監,收奴為妻。三人逃出了眉阝縣,深山遇虎衝散。奴父病死店中,奴家無奈進京獻寶。此係實言。」鳳英方曉丈夫又收了一妻,遂說道:「我與你丈夫至交,你乃女流,進京無依,且在我官宅存身。本院代你訪查你丈夫下落可否?」曉雲口呼:「老爺雖是好意,奴乃女流,存身官宅,令人觀之不雅。」鳳英說:「無妨。本院雖是男子,卻與娘子一般。」曉雲忙問:「老爺莫非也是女流?」鳳英自知失言,遂改口說:「本院與娘子一般的老實人。」曉雲暗想:「這位老爺必是女流,只可留心查考,便知端的。」遂口尊:「老爺,小婦人蒙老爺好意,敢不從命?叩求老爺官諱。」鳳英笑說:「勿庸問,我是新科狀元公。你我雖不同姓名,亦同姓名,日久自知。」
  不言曉雲住在狀元府,且言馬丞相退朝回府,向夫人言:「今科狀元才貌雙全,我有心招他為婿,夫人心下如何?」夫人說:「此乃女兒終身大事,須向女兒計議。」遂命丫鬟請小姐至堂樓。夫人說:「女兒,你父與你議親,是今科狀元,才貌雙全,未知女兒之意?」良才聞言,口呼:「父母,為兒在家,從幼年奉爹娘之命,已許字洛陽董良才了。」丞相聞言,拍手笑妙:「妙,妙,妙,新科狀元正是洛陽董良才。天假其便,可喜!可賀!」良才聞言,心中詫異:「洛陽董良才就是我一人,必是冒我名前來赴考,豈有此理?」只見丞相以帖命人去請狀元。
  這鄧鳳英見帖即刻而來。丞相曰:「請問狀元公仙鄉何地,曾聘妻否?」鄧鳳英說:「學生董良才乃是洛陽麒麟村人氏,曾聘過薛曉云為妻,昨日新婚。」這董良才同丫鬟正在閃屏後探聽,一聞此言,心中暗恨薛曉雲水性楊花,改適他人,忽聽丞相問:「狀元豈無前妻?」鳳英說:「學生並無前妻。」丞相曰:「狀元公不必瞞我,若有先定之妻,只管說明。」鳳英說:「只有薛氏一人。」良才在屏後聞言:「我言良才是我夫主,他言無先聘之妻,顯然我在丞相面前說了謊言。這人冒我名姓,又占我妻,我豈肯與你善罷干休!」遂命丫鬟去向老爺學說:「洛陽並無兩個董良才,姑娘親事就是此人。」丫鬟走出,至丞相耳畔,將姑娘之言學說一遍。丞相聞言,又向狀元追問前妻之事。鳳英見丫鬟向丞相微語幾句,忽聞丞相又追問,不由暴燥,說道:「學生言過家中並未定下,丞相為何逼問?是何道理?」馬丞相聞言也怒道:「你有前妻。爾昧了心,竟唐突本閣。量你小小一個狀元,只當奈何不了你麼?」命家丁:「把他暫送至東書院,我自有罰落。」家丁遂將狀元送至東書院,丞相暗想:「這小輩可惡,怎消了他官職方泄我恨。」忽然想起:「有了!昨日有詳來之文書,言七星山草寇作亂,萬歲皇爺正選掛印的元戎。老夫去奏一本,令他掛印剿賊,有死無生。」主意已定,遂命左右打道進朝,奏本去了。
  這董良才見丞相面上帶怒上朝,必有害狀元之意,遂心內想道:「為我就壞了一個狀元,雖不知狀元他是何人,既冒我名姓必非無由,須令狀元將我定下,我好究出緣由,我心方明。」
  不知怎樣定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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