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節婦貞誠上感天帝 英雄逅邂相遇深山

  卻說這遮阿裡輔跑至亞卑涅監獄處,相度地勢,正要下手。誰知亞卑涅是一個國事重犯,比之尋常罪囚看守自加幾倍嚴密。這些捕吏忽見有這形跡可疑的人,那有不拿的。既把遮阿裡輔拿著,捆綁起來。搜他的身上,又帶有各種兇器,知他們一定是來劫獄的。監禁了幾天,拷問了幾回,就不由分說拉去正法了。改革黨人材已是稀少,今又弱一個,不能不為改革黨痛哭一回了。
  卻說亞卑涅的妻安氏,自從他的丈夫入獄後,逢禮拜日,就跑去倫敦的禮拜堂為夫祈禱。那一天正孤燈獨坐,愁懷撩亂。忽然有一個人影,站在他的面前。安氏抬頭一看,卻是一衣裳楚楚,笑容可掬,豔似春花,皎如秋月的美人。安氏一驚,心中想著好生奇怪。從容對他問道:「令娘是人還是狐呢?為甚麼更深夜靜闖進人家?」這美人掉頭說道:「妾不是人又不是狐,乃侍奉天帝的女官。聞姊姊哀訴良人含冤下獄,苦求我主去救護他。姊姊的貞操熱誠感動天帝,且天帝也深鑒姊姊的良人為國救民的苦心,憐他受奸黨的凌辱。總是他劫數未終,所以從前不能救他出來。現在歷劫已完,還要借他人的力方可出脫。姊姊明朝清早,登北方的大山一望,一定見有一龍一虎,雲起風生,兩兩相鬥。姊姊若能勸他不要兩敗俱傷,就是良人出獄的時候了。」說畢,倏忽間便失了美人所在,無蹤無跡,不知那裡去了。這件事說起來似有些荒唐,但古語有說: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可知世間自有這種道理,是不可以事屬罕見,就把這種道理都抹煞去,指他作誕謬無稽呢。是時安氏茫然若有所失,似夢非夢。暗裡思量:天帝雖是憫我,救我良人。但龍虎戰爭好不利害,我是一柔弱婦人,如何解勸?往復躊躇,心中好不煩悶。後再思量一會:天帝既肯助我,一定是有善法處置的。且縱有不測,為我良人犧牲我的一身,亦算完我的心願。於是通宵不寐,一直待至雞鳴時候,東方微明,孑然一身,就望著北山去了。
  這個大山,西南臨海,壑谷高深,松柏林茂。雖在白晝,陰鬱荒涼,實在令人害怕的。那時安氏穿過了一個森林,攀岩越谷,登山四顧,卻並沒有半個人影兒。只見有蟠若虯龍的老松,臥若伏虎的怪石,好像是昨夜那美人所說的龍虎一般。安氏心中暗想:難道是這老松與怪石也會鬥起來麼?不然就是我心裡妄想所致。正在彷徨疑惑間,忽然山風飈發,木葉蕭森。安氏舉頭一望,忽見前面的樹罅電光閃閃,瞥眼見有兩個壯士,互相吼怒,廝打起來,滾作一塊,好像龍翻虎鬥一樣,兩不相讓。那時安氏心中暗想:難道昨晚的事情,就應在這兩個壯士的身上不成!趕著上前勸道:「二位壯士休要苦鬥,兩敗俱傷,實在無益。天下正在多事,英雄何患無用武的地呢!」這兩人好像沒有聽見,依舊劇鬥,刀劍縱橫。安氏不敢上前攔阻。
  不一會,兩壯士停了手,各卸戰袍。安氏那時不避嫌疑,就站在這兩人面前說道:「妾有一言,不揣冒昧,敢以陳之兩位壯士,請垂清聽。妾家近住在這山下的村落,良人名威廉亞卑涅,奔走國事,東南西北,初沒有一個定處。去年暮春時節,在倫敦的會堂演說,曾有一兩句說話,觸著約翰王陛下的忌諱。就被捕縛,定他五年禁錮的罪,囚著他在營疏爾的監獄,已經捱過一年多了。妾因每禮拜定往倫敦的禮拜堂為夫祈禱,幸上天鑒臨。昨晚忽遇天使,吩咐妾明朝登這北山,遇見有一龍一虎相爭,千萬勸他別要苦鬥,那時良人就可以復睹天日了。妾今早孑身冒險,來到這處地方,不意忽逢兩位壯士。想昨晚天使所謂龍虎的,就是應在兩位了。所以造次唐突,特來相勸,伏乞恕宥。」兩壯士忽聞此言,相顧失色,驚愕萬狀。中有一人說道:「令娘就是威廉亞卑涅的娘子嗎?」安氏答一聲,說:「不錯。」順口請教他的姓名。他答道:「我是克拉德拉孔,也為國事奔走,漂泊到此。」那邊一個說:「我是憤時嫉俗,思易朝政的改革黨中一黨員,叫做營打泰格。」兩人怒氣漸息。安氏再說道:「克拉德拉孔先生可不是云的姓龍的名嗎?營打泰格先生可不是風的姓虎的名嗎?昨晚靈神所說龍虎的戰,是真不謬。」他兩個壯士也覺得有些奇怪,不敢詳細審問。
  安氏改容再問道:「兩位先生既屬同志,為何至此兩相格鬥?」克拉德拉孔答道:「鄙人本來是生長倫敦,叫做卡爾巴利。前時一出一入都被奸黨所窺伺,險些兒遭他們的毒手。幸天命未終,得脫虎口。然這些奸黨偵騎四出,搜索得極其利害。我本孑然一身,死不足惜。惟念死只一回,不可浪死。是以望著格林忽治數里外的田家投去,暫時躲避,再作道理。誰知他家的主人不棄鄙陋,遂將他的息女輔拉華許配小弟。正在結婚的那一晚,我們同志忽來一個電報,叫我即來格林忽治。那時小弟遂尋人跡稀少,山路崎嶇的地方跑去。途中大雨滂沱,遍身沾濕,特焚柴取一點兒火,烘這些濕衣。後來又遇著那位先生,與我同病,亦來取火。談笑之間,論及天下大勢,現時政局。因意見有些不同,議論有些不合,不覺用起武來。粗鄙之罪,請令娘饒恕。」安氏聽見此等說話,心中暗喜,知是與我丈夫同一流人物,正好托他打救。但未識那邊一位意見如何,故未敢唐突。
  欲知克拉德拉孔回答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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