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聞喜報趙明毆子 投相府認兄訴情
貧居街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繼成才高登金榜,羞殺嫌貧愛富人。
話說愛姐遵母命,來至門內問道:「外面何人叫門?」劉保說:「是我叫門。」愛姐說:「劉保哥嗎?」遂把門開放。劉保一聲不語,奔到草堂說:「大嬸子,我給你老叩喜!」跪在地就磕響頭。龍氏問道:「劉保你瘋了,你叩的哪門子喜?」劉保說:「俺大叔得中狀元,報子現在門外。這不是報單嗎?」雙手奉上。龍氏接過報單一看,不由滿心歡喜,說道:「劉保你替我代勞,陪報子飯鋪用飯。這有廿五兩銀拿去,除去飯帳,餘剩賞給報子。」劉保接銀陪報子去了。這時候龍氏又憂又喜,喜的是丈夫得中狀元,叔叔有了出頭之日;憂的是小嬸女扮男裝赴京平安否?未卜到京未到京,不由長吁短歎。自己只得寫了一封書信,信中所寫無非是家中遭的是非,叔叔南監受罪,婆母氣死,小嬸女扮男妝赴京尋兄之言,寫畢封疊好。只見劉保走來說道:「報子在門外謝賞回京。」龍氏說:「這有書信一封,帶到北京交與你大叔那裡,自有重賞。」報子接信赴京,這且言講不著。
且言蔡知縣已知孫繼成得中狀元,這一驚非小。回到私宅,見了夫人說道:「我這七品官坐不穩了。」韓氏問道:「這話從何而起?」蔡知縣說:「孫繼成得中狀元,我受了百兩黃金,把他兄弟問成死罪。他若知曉,豈能善罷干休?我丟官罷職事小,恐有性命之憂。」不由心中害怕,眼含淚水,韓氏聞言,微然一笑,口尊:「老爺不必憂心,雖然將孫繼高定了死罪,現有趙府呈詞,又有孫繼高的口供,院司都有批諭,可以向他折辯。難道說哥哥得中狀元,他兄弟殺人就不抵命了嗎?古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例。」這一席話說的蔡知縣心花亂墜,按下不表。
且言趙明這一日正在大廳閒坐。只見家丁走進大廳說:「回稟老爺。」趙明問道:「何事?」家丁說:「聽人說孫繼成得中狀元。小人不信,趕到孫宅門前一看,見孫宅門旁貼著狀元及第紅報,此事真確。」趙明聞聽家丁之言,大吃一驚,默默無言,低頭不語。心中暗想:「當初帖請門婿孫繼高過府讀書,我是一番好意。可恨馬氏母子終朝每日調唆,是我一時不明,心地糊塗,耳軟心活,設計暗害繼高。如今孫繼成中了狀元,若是知道繼高南監受罪,必然金殿上本,只恐我的大罪難逃。又不知蘭英、夢月這兩個奴才的去向,萬一娶親,我以何言答對?」左思右想,無法可使,吩咐來福去叫趙能:「速來見我。」來福遵命,來至後院,口尊:「大叔,老爺在大廳等你說話。」趙能正在東廂房熟睡,忽聽老爺呼喚,急起身走進大廳,見了趙明,口尊:「父親,將孩兒喚來有何事訓教?」趙明吩咐來福、來壽:「把這小畜生給我捆起,弔在樑上。」兩個家丁不敢怠慢,用繩把趙能捆訖,把長繩撇過梁去,用繩把趙能扯起。趙明說:「看皮鞭伺候。」家丁將皮鞭遞過,趙能含淚哀求:「饒恕孩兒並未為匪作歹,辦錯了事。」趙明用皮鞭一指,說道:「我將孫繼高請來讀書,猶如你母子添了眼中釘、肉中刺的一般,調唆謀害他。老夫一時耳軟,上了你母子的賊船,花費了若干的銀錢,又丟了我的女兒。現如今孫繼成得中狀元,堪堪回家祭祖,你母子所做的事,此禍非輕,你還說未做錯了事。」揚起皮鞭「唼、唼、唼」就打了無數的皮鞭,只打的趙能渾身青紫,皮開肉綻,一陣發暈,一陣發迷,這才停手不打,回書房歇息去了。
且言馬氏正在堂樓悶坐,忽聽前廳一聲低一聲高喊叫,猶如殺豬的一般,心中好生詫異,遂即下了堂樓,來至前廳。只見四下無人,忽聽哼聲不止。抬頭一看,見趙能懸吊在樑上,渾身的青紫傷痕,就知是趙明打的。只疼的馬氏眼含淚水,心如刀攪。罵一聲:「狠心的老狗,為著何事這樣毒打?我兒生長十九歲,嫩骨嫩肉,若給打殘廢了,老娘倚靠何人?」口內咕咕噥噥,用手把繩解開,把趙能放下去了。把趙能扶上堂樓,躺在牀上,馬氏問道:「老狗因何吊打你?下此毒手?」趙能說:「一言難盡。孫繼成得中狀元,不日回家祭祖。趙明說我母子主謀害孫繼高,故此把我打的死去活來。」馬氏聞言,只嚇的面色焦黃,說:「果然孫繼成中了狀元,回家祭祖,豈肯善罷干休?趙明老狗必推在咱母子的身上。那時有口難分訴,如何是好?不如咱母子今夜逃走方是上策。」母子二人商議妥當,立時打點金銀,不料被趙明聽了個真真切切。
自從趙明打完趙能,在書房歇息,見來福走進稟道:「太太把少爺繩索解開,扶上堂樓去了。」趙明聞聽氣往上撞,站起身形竟奔堂樓。上了樓梯一擺手,眾丫鬟不敢言語。只聽他母子要逃走,立刻吩咐來福、來壽將他母子鎖禁冷房,一日三餐不可缺他。讓二人晝夜防範。按下不表。
再言趙蘭英、李夢月姐妹二人,在清河鎮妗母家住了兩日,次日清晨女扮男裝已畢,來在堂樓以上,辭別妗母,上京尋兄。蔣氏太太一把拉住蘭英,含淚說道:「老身帶病,自從甥女來府,病症已愈。今又走的太急,教老身如何割捨?」玉梅在一旁也是戀戀難捨。蘭英含淚說道:「甥女也是難捨妗母、表妹,無奈心懷大事一件。若上京大事辦妥,甥女必來伺候妗母。」此時正在難割難捨之際,李夢月在一旁接言:「此地離京不甚遠,此去不過半月二十天也就回來了,再敘家常。今日天亦不早,再若遲延,恐怕趕上不宿頭,那就不便了。」蔣氏夫人說:「月姐言之有理。」母女三人將蘭英、夢月送下樓,直送到後門以裡。夢月把馬叩備停當,牽出後門,認鐙乘騎,一聲「珍重」,灑淚而別。
二人在馬上行程,涉水登山,早投店晚起程,飢餐渴飲。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半月之期進了北京。正往前行,只見一人攔阻馬頭說道:「天色已晚,二位相公下我店中罷。人人皆知我劉小全店中房屋乾淨,飯食俱全,價錢隨便開發。新科狀元在我店內住中的。」夢月向蘭英說:「大兄,你看這店主人甚是和氣,咱就住在這裡罷。」蘭英點頭,二人搬鞍下馬。劉小全將馬牽在槽頭拴好,喂上麥夫料,把行李搬進上房。劉小全打來洗臉水,二人淨了面,又泡了一壺茶來,二人喝茶。見那迎面掛著一幅挑山,是水墨古蹟,旁配一幅對聯,字體端正,上聯寫「有志氣方為奇男子」下聯是「無涵容豈是大丈夫」,落款是:「無錫孫繼成。」看罷心中一動,扭項問道:「店主人,這寫對聯的孫繼成是住在你的店中嗎?」小全回答:「正是。客官你問他則甚?莫不成煩他寫幅對聯嗎?」蘭英回答:「我名孫繼高,這寫對聯的是我長兄。自他在京中三年未曾回家,家母命我前來尋找,一同回家。」小全說:「原來是二老爺到了。小人不知,多有得罪,望乞寬宥罷。」請了一個安。蘭英問道:「店主人為何這樣稱呼?我好不明。」小全說:「二老爺有所不知,你家大老爺自前年進京赴考,住在我的店中,身染病症,誤了場期,在此賣字度生。等至今年開大比,我贈銀兩,置買靴帽藍衫,大老爺三場得意,殿試聖上欽點狀元及第。現在高相爺府入贅,給我白銀百兩,親筆寫了一幅對聯,僱匠人裱好,我掛在這裡。二老爺若見大老爺之面不難,趁天氣尚早,小人願領二老爺相府見兄。」蘭英說:「又勞店東貴步。」小全說:「無妨。」蘭英要開發店飯錢,小全執意不收,遂將行李給搭在馬上,牽出店門。二位小姐搬鞍上馬,小全頭前引路,竟奔相府。
走不多時,小全回頭說:「已到相府門首,請二老爺下馬。」二位小姐聞言,下了坐騎,小全將馬拴好說:「二老爺少待,我去通稟。」遂走至門前,見了把門的張龍、李虎,說道:「煩二位兄台傳稟狀元老爺一聲,有無錫縣狀元爺胞弟二老爺來投。」張龍說:「我進去稟復。」連忙來至書房之外,見了掌家說:「高大爺,府門外來了狀元老爺的胞弟二老爺,前來相投。」高掌家聞言,走進書房,見了狀元,垂手侍立說:「稟姑老爺,府門外來了無錫縣家中二老爺來投。」孫繼成聽說兄弟到來,滿心歡喜,吩咐:「有請!」掌家出來說於張龍,張龍來至府門說於小全,小全說於小姐:「裡面有請二位,我回店去了。」小姐說:「多勞貴步了。」蘭英在前,夢月在後,走進府門。孫繼成在二門等候,抬頭一看,見進來二位美少年,並不認識,心中詫異,只得讓進客廳,敘禮坐下。孫繼成開言問道:「適才家丁稟報我家中舍弟相投,觀二位兄檯面貌大異,天下同名同姓的也不少,莫不成投錯門戶也是有的。」蘭英見問,只羞的面紅過耳,低頭不語。孫繼成參透其意,遂吩咐家人退去,要追問底細。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